第24章 二十四
二十四
“趙總有沒有興趣賞臉和我吃頓飯?”在會議室裏談完項目,孟宴臣開口。
他說:“生日那天你在我家吃得不盡興,就當補償了。”
我滿眼都是簽到手的項目,欣然同意了。
他說,那下班燕尾餐館見。
我們兩個實在餐館門口碰面的。
他垂眸看了看腕表,然後擡眼笑笑:“還挺有默契。”
一起遲到了九分鐘。
但不得不說,用餐的過程是很愉快。兩個忙碌了一天的人聚在一起,在放着民謠小調的餐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我問他,你每年生日都這麽過嗎。
他說是,都差不多,但今年來的朋友比往年都多了一些。
我點點頭,心裏有了盤算。
出餐館的時候迎面走過一個女孩。
她和孟宴臣對視良久。
孟宴臣自然地收回目光。
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目光來回打量我倆,最後只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我并不喜歡這種被人打量的目光。
我沖孟宴臣歪了歪頭:“那……我先走了?”
他沒看我,而是對着那個女孩輕輕點頭,然後才對我說:“走吧。”
我們擡腳就要離開。
身後又傳來她的聲音:“孟宴臣!”
“你……最近還好嗎?”
我轉過頭,看見了她眸中洶湧的情緒。
看着她微紅的眼眶和那張有些熟悉的臉。
一瞬間,我突然恍然。
那是肖亦骁口中,長得像沁沁的葉子?
我的手背碰了碰孟宴臣垂下的手。
他才轉身沖葉子笑,笑意不達眼底:“我一切都好。”
“聽說你現在是有百萬粉絲的生物科普博主了,恭喜。”
她低頭,苦澀地揚起了嘴角,然後深深地看了我們一眼,轉身離開。
我抿了抿唇。
我一年前去找孟宴臣的時候聽肖亦骁提過他們之間的事。
我只是感慨,一個聽起來那麽鮮活頑強的少女,一直努力學習,終于出人頭地考上了那麽好的大學。
只是她在最美好的年紀迷失了方向,誤入歧途,甚至還傷害了那麽好的孟宴臣。
我看着孟宴臣毫無波瀾的臉,無聲嘆了口氣。
別人的事情,我也不好說什麽。
“謝謝你的這頓飯。”我還是開口打破了這樣靜得奇怪氛圍。
他突然說:“你應該都知道吧,肖亦骁跟你說過。”
我嗯了一聲。
他接着說:“我只是覺得,這樣初入社會的女孩并不容易,我只是想幫幫她……”
“我告訴過你,你沒錯。”我說,“都過去了。”
“好。”他輕聲答應,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止住了話頭。
我的車就停在不遠處,我跟他說,明天見,然後邁步離開。
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很多人會為了眼花缭亂的財權喪失本心。我的手握着方向盤,看着眼前的一切。
幸運的是,我并沒有在大霧四起的世界裏走錯了方向。
我應該還是最初的那個我,懷揣着最簡單的理想,沖着那個目标努力打拼。
這小半年裏,我和每個人都還維持着最初的關系。
依彤和男朋友四處周游,最近男方的父母不得不将蕭玉韬召回公司操起大業。
依彤來我家,一臉嬌羞地告訴我,她打算結婚了。
我了解依彤,表示支持她的決定:“你們畢竟也在一起兩三年了,也該結婚了。”
她兩眼放光:“那你能給我當伴娘不?”
我還在思考,媽媽便湊過來高興地說:“只能讓我們阿離當伴娘,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
兩人擊了個掌,我在一旁苦笑。
依彤拉着我的手:“說起來還覺得有點對不住你。”
她猶猶豫豫:“我之前就想跟你說來着,本來蕭玉韬是想找我要你的聯系方式的。但我沒同意,他就老纏着我,一來二去我們就熟了。後來他跟我表白好幾次了我就答應了。”
我也抱住她:“這有什麽的,你倆現在感情多好,我也算是給我的朋友促成了一樁好姻緣了。”
她在我懷裏苦惱地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做我們家阿離的伴娘呢。”
我笑起來:“我也想知道。”
公司總部發下通知,分公司負責人要在明年一二月份回公司開會,處理報告一系列數據。
我作為flower的元老,自然是要兩個月都待在那裏的。
我嘆了口氣,告訴媽媽,這個新年怕是又沒什麽年味兒了。
媽媽蹙起眉抱怨,怎麽我們公司偏偏挑在過年的時候回去。
我說,大概是因為那個時候他們正好過完聖誕節長假吧。
十二月底,我将butterflies的數據和項目都彙總好,打算飛去美國公司總部。
flower和butterflies都發展的不錯,已經占據了國際金融市場乃至整個商業界舉足輕重的地位。
慶幸的是,我之前在美國工作時住的房子還沒有新用戶入住。
想到以後每年要回這邊彙報工作,幹脆将這個熟悉的小家買下來了。
二月,接來孟宴臣的電話。
他問我,你家附近有沒有什麽比較好的酒店住。
我疑惑:“你問這個做什麽?你來這邊了?”
他說:“我到美國做商業演講,還要簽個項目。”
“你現在在哪裏?”我問。
“就在茉林路的公交站上。”他回答,“我有點冷。”
“你一個董事長,都快過年了親自出來做演講談項目?”我不可置信,從床上站起身,套上毛絨絨的外衣,“你等着,這附近沒有酒店,我下去接你。”
“別,”他阻止我,“現在外面下着大雪,我過去找你就是了。”
“門牌號,三十二?”他的聲音又傳過來。
我愣了愣,然後走到窗外:“嗯,你過來吧。到了說一聲。”
我靠在窗邊,不一會兒,樓下一個身影夾雜着風雪緩步走進樓道。
電話響起,他說:“我到了。”
打開門時,他渾身帶着寒氣,身上的雪碴子應該在樓下就都幹淨了。
我發現他漏在帽子外的耳朵凍得發紅了。
屋內開着暖氣,他呼出口氣:“真暖和。”
我指指一旁的沙發:“你先坐着。”
他搬來附近一張小凳子:“我一身雪,別弄濕了沙發。”
一米八的個子坐在那麽小的一張凳子上,憋屈的很,我扶額:“那你先坐着,我給你準備點洗漱的東西。”
說着,我翻了翻屋子裏新的牙膏牙刷和杯子,找出一次性的毛巾浴衣,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怎麽想的,在茉林路找酒店。”這裏分明是民巷小街,怎麽會有酒店。
他聳聳肩:“我說了我要到莫裏街,司機給我送到了茉林路。”
我說:“那你趕緊忙活去,這麽晚了趕緊睡覺。”
“感謝趙總收留之恩。”他說。
我滿意地點點頭,把窗戶鎖緊,在窗臺上鋪了兩層厚厚的被子。
“委屈一下我們孟董睡窗臺咯,晚安。”我一心回到溫暖的被窩裏,沒聽見他後面又說了什麽。
翌日清晨,我還在半夢半醒中,便嗅到了空氣中烤面包的香味。
我猛地起身,吸吸鼻子,又聞到了香味中還夾雜着中國北方面食的獨特味道。
我才想起什麽,用幹啞的聲音喊了聲:“孟宴臣?”
他從小廚房裏探出頭來,手裏端着兩盤東西。
待我洗漱之後,他才将兩碗面和一盤子面包擺到桌上。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針織毛衣,将袖子随意地挽起,舉手投足間是和商談時不同的溫潤氣息。
“吃面還是烤面包?”他擡眸看我。
我毫不猶豫地選了前者:“當然是燕城早餐的标配啊。”
我用筷子夾起面條,啧啧稱贊。
蔥花點綴,蝦餃和肉絲配上青菜,賣相相當不錯。
底下還卧着個雞蛋,連湯汁都好喝。
他碗裏面條的份量明顯連我這裏的二分之一都不及。
他拿起一個面包:“我吃這個。”
對此,我評價他:“想不到啊,孟董不愧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居家好男人。”
他頗為受用,又從廚房端來剛熱好的牛奶。
“過幾天就是除夕了。”他說。
我顧着吃面:“怎麽了?反正我是回不去了。”
他說:“你這房子一點年味也沒有,我想着……反正也來不及回不去,我們就在這裏湊合過個年,你覺着怎麽樣。”
我放下筷子擦擦嘴,也拿起一個面包啃。沒焦,味道剛剛好。
除夕可是我們很重要的傳統節日,我也覺得馬虎不得。
“你想怎麽過?”我問他。
他指指我房子裏的擺設:“這些地方都要整改,有空買點喜慶的東西給裝飾一下。”
“你陪我去嗎?”我随口一問。
他很自然地點點頭:“畢竟寄人籬下,我當然要出力。”
“今天有空嗎?”他又補了一句。
“我上午不用回公司。”我拿起手機看了看通知。
“行,那等一下就出發。”
我向來聽商業圈裏的朋友說他做事雷厲風行,如今倒是再一次領教了。
“執行力真強。”我攔住他,“我來洗碗就好了。”
他挑挑眉:“哪有叫房主人幹活的道理,你收拾收拾,順便查一下附近的華人商場。”
“行吧。”我靠在廚房門口,看他把袖子高高挽起,打開水龍頭。
我最喜歡的陽光此時灑在他的身上和水池子濺起的水花裏。
牛奶的餘溫還停留在嘴裏。
一切似乎都美好得不像話,我想起一個詞來。
歲月靜好。
收拾好東西,我們出了門,打車來到最近的一家華人商場。
映入眼簾的是五花八門的對聯和年畫。
他挑了一副最常規的對聯,還問我:“行好運,事事順,這個對聯寓意不錯吧?”
我扯扯嘴角,勉強點了點頭。
吉星高照。
一帆風順年年好,萬事如意步步高。
這是我媽媽每年最熱衷于貼的對聯。
他又挑了幾個福字牆貼和紅地毯放進購物車。
我拿來一本全紅的挂歷,他又放了回去,換了一個有圖案的:“我喜歡這個畫着生肖的,你覺得怎麽樣?”
我推過購物車,用誇張的語氣恭維道:“孟總眼光好,那就你來挑。”
他一手握上購物車:“哪裏,我這是詢問你的意見,你繼續,随便拿。”
我睨他一眼,然後看見他把那本有生肖的挂歷換回全紅的。
接下來,我們又拿了些挂飾和擺件,幾株冬青和銀柳。
窗花、紅包,果蔬肉類和零嘴都統統被卷入囊中。
結賬的時候,我下意識點開手機微信的付款碼,他卻早我一步掏出銀行卡。
我們都笑起來,然後把買好的大包小包年貨裝袋回家。
将買來的東西擺在家裏,原本還是冷色調的小家頓時變得喜氣洋洋。
我拿手機把周圍都拍下來發給媽媽和依彤她們。
又是一個有年味的春節啦。
我看着媽媽發來的大拇指表情包,高興地笑起來。
下午我們離開家各自忙活去了。
這幾天早上一起來就是各式早餐擺上桌,晚上我們一起到樓下的小館子點些家常菜吃。
日子過得很真實,我卻總有些恍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