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賈小姐不再對那些伺候人的小活感到厭煩,甚至會用心去揣測,今日的墨,如何才能研的更好,今日的茶,如何沖泡才更有味道。

老權貴也樂得指點,他對賈小姐的好學非常滿意,因而,他越來越喜歡對賈小姐的行走舉動進行指點,對賈小姐的人生看法進行指導。

他從不吝啬誇贊賈小姐的貌美,今日換了新衣衫,他贊嘆!昨個換了個新色的胭脂,他甚至作詩一首!贊嘆還不夠,他還要送新的衣衫,新的首飾,他讓人将這些裝點美貌的禮物捧出來後,他總會親手交到賈小姐手中,順手摸上她的手背,囑托她,這件如何貴重難得,可你穿上一定更顯修長纖細,這簪子的做工如何精致,除卻那雲想衣裳花想容的貴妃,也就你的面龐能相配。

賈小姐貪戀着這些虛無的贊美,還有新穎精致的禮物,她甚至忘了,第一次老權貴拍向她手背時的那種不适,如今,她沉浸其中,甚至覺得,那份牽手也是禮物的一部分,不僅不再厭惡,甚至還期待起來。

老權貴看向賈小姐的目光,全然不是先生看向學生,亦不是戀人的目光,他的神情,像是看向一份禮物,賈小姐便是禮物本身,而他送去的那些小精致,是裝點禮物的漂亮包紙、靈巧絲帶。一切都是為了拆禮物那一日的到來。

這些對美貌的誇贊,不過是讓人陷進虛榮的漩渦,而那些舉止和思想上的指點,才是致命的毒藥。

已陷進虛榮的少女,本就因母親的追名逐利,對那些所謂的得體舉動甚是在意,如今,這個坐擁財富和地位的先生,這個見過真正大家閨秀的先生,當他出聲提點時,賈小姐更是學的認真。

老權貴誇贊她時刻繃緊的腳背,還有微露牙齒的笑顏,又提點了她站立時,如何更顯優雅,說是優雅,實則有些妩媚。還提點了她如何更顯溫順多情。總之,行卧坐立,甚是嚴謹。

賈小姐學的認真,時時留心,她心想的是,要将這些大家做派融入習慣之中,如此,才讓人看不出破綻,才是一副天然閨秀的模樣。

殊不知,嚴格的大家閨秀,對行卧坐立是有規矩,可全不是賈小姐所學的一套。賈小姐所學所練,總讓人想起一些被贖身回來的姨娘姿态,只是那些姨娘太過風情,叫人看了生膩,而賈小姐年少單純,未去過那些腌臜之地,未見過那些腌臜之事,她的身段和舉動,在青春與無知的照耀下,顯得妩媚迷人。

那賈小姐就沒察覺出問題所在麽?這不得不說起老權貴對賈小姐的思想所做的指點。

實則也簡單,同她母親那套理論相似,無非是千百年的傳統,女子當溫順,女子總歸得嫁人,女子得學會讨好丈夫,女子過的如何,全然要仰仗丈夫的寵愛。

可也有不同之處,賈小姐母親雖教女兒面上忍耐讨好,好言好語,骨子裏她希望女兒是獨立堅毅的,她希望女兒通過婚嫁,利用男人,能過上好日子。只可惜她見識有限,若她不拘泥在過時的思想裏,必會鼓勵女兒放開手腳,闖蕩一番。可惜她身在那個新舊交替的時代,腦子裏裝着舊時思想,一時又沒弄明白新潮思想,只能順應着傳統經驗,嘆着氣講,可惜你是個女兒,你總要嫁人的,你必得嫁入權貴之家,才能揚眉吐氣。

老權貴的教導就不同了!還因他有一雙兒女,他甚是珍視,尤其他的女兒,自幼便在洋人開辦的女子學堂讀書,如今由母親陪着,在英國讀書,以他的見識和經驗,他總教導女兒,時代已不同了,阿瑪又不是老頑固,不會拿女兒的婚事作利益上的交換牽扯,你且放心讀書,放心做一番事業,阿瑪為你驕傲。老權貴心內明了,如何是好的教導,只可惜賈小姐不是他的女兒,在他眼裏,賈小姐是個女人,他對賈小姐的教導,是對女人的教導,是勸她發自內心的依附男人,勸她發自內心的讨好男人,教她如何低眉順眼的奉茶捶腿。

老權貴只覺得自己了不起,他的女兒,如他所願,成長為了不遜色兄長的,獨當一面的好女兒,而賈小姐,也如他所願,被馴化成了他滿意的樣子。

且在這馴化過程中,賈小姐對他越發崇拜,稍加引導,這份崇拜已變作死心塌地的愛意。

老權貴不僅讓賈小姐脫下了心中的洋裙,還讓賈小姐将他們的感情視若珍寶,畢竟年少無知的懵懂少女,怎能識破老成持重者的詭計。

賈小姐的母親也察覺到了女兒的變化。

賈小姐母親:這幾日,先生喚你的次數越發勤了,還時不時送好些東西。

賈小姐:媽,阿伯這些日子得空,而且我漂亮聰慧,他想見我,不是很正常嗎?

賈小姐已不再喚老權貴先生,而是親昵的叫他阿伯,老權貴也歡喜,畢竟二人年紀相差甚遠,有時候,出門在外,這個稱呼更方便些,他倒是不介意別人以為賈小姐是他的外室,但賈小姐年輕,面子薄,若在言語上受了委屈,又得他費心哄騙,實在麻煩。因而賈小姐提出喚他阿伯時,他滿口答應。

賈小姐母親:他也帶你見了些人,你可有遇到有機會的?

賈小姐:媽,你這說的什麽話,哪像好人家姑娘該想的。

賈小姐母親:哎呦!怎就不是好人家姑娘該想的了?好人家姑娘也是要嫁人的,只是我和你爹沒本事,不認得能配上我家姑娘的,這才叫我家姑娘自己操心了。

賈小姐:見過一些大戶人家,老的嘛!比不上阿伯年輕!小的嘛!太蠢了些,更比不上阿伯的眼界和胸襟。

賈小姐母親心內察覺不妙:萬不能這麽想,依我看,年齡相當的好,他蠢些,也有蠢的好處,你見過世面,有見識,成婚後,大可拿捏着他。不是很好麽?

賈小姐:媽!你莫要管我,有這心思,你不如多想想家裏的事,想想我爹手上的生意,你多想想拿捏你的丈夫吧!就莫要來提點我了,真犯不上。

賈小姐跟在老權貴身邊,自認長了很多眼界,尤其發覺,以往父母教導,同老權貴所指點不同,年少的她識別不出是非,只憑借老權貴比父母更有錢更有身份出發,她便否定了父母所教,全盤認可老權貴的同時,她心裏不自覺的開始輕視自己的父母。

賈小姐母親:當初送你去,是想讓你見些世面,學些大戶規矩,也是私心想着,你通過這位的人脈,能攀上大戶,最好遇上個年紀相當的公子哥,讓你當上正頭娘子。可不是讓你掏心掏肺的跟着個老頭子的。

賈小姐帶着不滿和驚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一般,炸起毛來,尖着嗓子道:媽,你說什麽呢?阿伯可不是老頭子,你不懂就不要亂說話,讓人聽去了,只會覺得是你無知無理,到時候丢了臉面,叫人戳着脊梁骨笑話。

這時,賈小姐母親才發覺,女兒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脫離了她的掌控,她苦口婆心道:往日我只知道,那大宅裏,不見女主人的影子,只當他的正頭夫人,是個發昏的閣樓小姐,這些日子,我才打聽到了,他的夫人是個能幹厲害的主,不僅有能撐腰的娘家,還有一雙伶俐的兒女。他那厲害夫人管着他,這麽些年,硬是一個妾也沒讓納,一個外室都沒讓養,若不是他夫人放心不下孩子,跟着兒女去了英國,他可不敢收個女學生。

賈小姐心內打鼓,可面上,她氣勢仍舊不落,她鎮定的答母親的話:那又怎樣?她再厲害,也是阿伯的女人,阿伯寵她,就哄着她,阿伯要是看不上她了,她便什麽也不是了。做女子的,溫順是最重要的,她有這樣兇悍的名聲,恐怕阿伯早就厭了她。

賈小姐母親:你還年輕,許多夫妻間的道理,你還不懂……

賈小姐:媽,你就不要管了,我心裏有數,你放一百二十顆心吧!我會嫁入富貴人家的,到時候,咱倆那破宅子,我還看不上,我肯定讓我丈夫,給你和爹買個更大更闊氣的,讓你們出門有車坐,遇人有面子,過上上等人的好日子。

這番話說到了賈小姐母親的心坎上,她放下心來,道:好好好!先生帶着你見了世面,想來我和你爹這點見識,以前也都教給你了,也沒其他能教得了!今後,媽就聽你的。

賈小姐雖面上自信,心裏到底有些猶疑。

因而,當她坐在老權貴的腿上,學詩時,顯得有些失神。

老權貴沒察覺到,他忙着沉浸在青春的香氣裏,他一只手摸索着裙褶上的繡花,另一只手順着滑嫩的手背,滑到袖口內,只覺得被衣袖掩蓋住的胳膊,更加香滑。他看着對他崇拜,對他深愛的少女,回想着初見時,她的羞澀,以及初次觸碰時,她的不願,心內更加得意。只覺得懷裏坐着的,是完全順他的心意和喜好打磨而成的精品。

賈小姐翻到李白所寫的《古意》,讀到:君為女蘿草,妾作菟絲花。輕條不自引,為逐春風斜。百丈托遠松,纏綿成一家。

她停頓下來,問老權貴:阿伯,你瞧,這寫的是我們麽?

老權貴道:可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做菟絲花的,只有像你這樣,漂亮,香甜,懂事,溫順的,才能遇到我這樣的,才好纏綿成一家。

賈小姐推開湊近索吻的老權貴,問:那你夫人願意麽?我願意為妾,她可願意讓我進門?我們也不能總這般模樣,昨兒,我媽都在催我,說我學規矩差不多了,該相看人家了。可我舍不得你啊!

老權貴心道不好,她竟動了進門的心思,可面上表露的,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夫人說了能算麽?你瞧瞧這大宅門上,挂的誰的姓氏?你媽認識幾個人?她給你說的人家你能看進眼去?

賈小姐擁住老權貴,道:我有阿伯,怎會看上他人,我當時就回絕了母親,我還要多跟着阿伯,多見識些大世面。

老權貴樂道:不愧是我的心尖尖,就是識大體,懂是非!以往,我教導你的都是些傳統的。如今已是民國,西洋的文化亦是盛行,明兒個開始,我就帶你學學西洋那些玩意兒。一味的傳統守舊,會叫人沉悶,你這般明豔的美人,得學些西洋道理。你跟着我,我保管讓你習得中西精髓,讓你無論是放到大清,還是放到民國,都是最摩登的。

賈小姐低垂下眉眼,溫順的答:好。

緊接着,她又追問:那你還沒說,迎我進門的事呢?

老權貴道:你早就進門了。那正頭夫人,不都讓我打發到國外去了嘛!如今每日給我泡茶打扇,讓我擁着午睡的,不都是你麽?上次帶你出去,我那些老友都在誇贊,誇我的小夫人,實在貌美。

幾句奉承,哄的賈小姐花枝亂顫,将進門一事,忘到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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