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賈小姐順着牆根走了許久,往日裏,她總誇贊阿伯家的大宅子,今日卻痛恨起了這宅子的大。

平日裏要體面,凡是上街不是坐轎就是叫車,而今,扶着牆根,低着頭,走的滿頭大汗。

往日這個時間點,老權貴已讓車送賈小姐回去,便是車不來送,也會叫人提前帶話,讓賈小姐母親來接,可今日,天都擦黑了,也沒個信兒,當媽的自然擔心,叫了車就匆匆尋去了。

到了西角門,車還未停穩當,就有人出來呼喊:幹嘛的?走走走!

賈小姐母親當看門的沒看清,下了車道:是我啊!我來接女兒回去呢!

那人道:你是誰啊?也不看看這是哪!也過來扒夠!這兒沒你女兒。

賈小姐母親:你怎的說話的?莫不是看我對你客氣,你便翹了尾巴,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人:我什麽身份,我清楚着呢!你什麽身份啊?打狗也要看主子,我是主子的奴才,可不是你的奴才。

賈小姐母親氣急,嚷嚷着要見大宅的主子,她只敢說看門的奴才無理,卻不敢提女兒遲遲未歸一事,畢竟在大街上,讓人聽去,太不光彩。

那人煩了,亦是怕事鬧大了被主子罵,又豪橫了幾句,說:行了行了!你不是找你女兒嗎?她早就從後門走了,你且順着牆根找去吧!走走走!莫在這裏擋着門。

賈小姐母親又氣又急,也不敢糾纏多問,只催促趕車的順着牆根去尋。

好在是找到了一身狼狽的賈小姐。

賈小姐母親:哎呦!我的兒,快上車,我們回家去。

賈小姐帶着哭腔,撲進了母親懷裏。

賈小姐母親:怎麽?這是怎麽回事啊?

賈小姐只是啼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這叫賈小姐母親更急了,可無論怎麽問,賈小姐硬是不肯說。

賈小姐母親:莫不是先生對你起了歪心思,你誓死不從,他便氣急了吧?

賈小姐忙說:這不關阿伯的事。

賈小姐母親:那是怎麽一回事啊?你說出來,媽幫你讨公道。

賈小姐張了張口,若她真如母親所想,定會開口,可事實同她母親所想大不一樣,且她深知不能叫家裏知道,便繼續啼哭:不賴阿伯!媽,你就莫要問了,我今日受這天大的委屈,阿伯看在眼裏,他一定會給我主持公道的。

賈小姐母親聯想到西角門的遭遇,道:是不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們,給你氣受了?

賈小姐連連點頭。

賈小姐母親:合該他們輩輩做奴才,仗着主子家好過,就沖別人呲牙咧嘴的叫嚣。他們是做慣了奴才,看不得我們這些自由身的人家好過。沒見識、沒心胸的下等奴才。趕明兒,媽跟你一起去見先生,先生忙大事,家裏的小奴才們翻了天,他還蒙在鼓裏。

賈小姐急忙搖頭:媽,阿伯忙,我們先不要去打擾。

賈小姐母親:你就是太心善,太懂事,才讓那些欺軟怕硬的小人騎到了頭上。這怎麽能行?你以後是要嫁進大戶人家的,你不能整日裏跟個軟柿子一樣,你得有些脾氣,叫他們知道,你是主子。

賈小姐情緒平複了許多,乖巧點頭:媽,你莫要再問了,也別去找阿伯,咱們就在家裏,好好歇一段。

賈小姐母親:行!是該好好歇一段,趁着還是家裏的姑娘,好好陪陪媽。

就這樣過了三五日,不見一點信兒傳來,賈小姐有些坐不住了。

賈小姐母親也沒閑着,她從媒人那裏得了大消息。

賈小姐母親:我瞧你規矩學的甚好,越發妥帖标志,說話做事都有模有樣的。

賈小姐:阿伯教的好。

賈小姐母親:瞧來,先生是認真把你當小輩教導。

這事也奇,初始時,賈小姐母親想着,對方未必将女兒當晚輩,卻也為了叩開權貴大門,咬咬牙,讓女兒進了狼窩,只是日日交代囑托,要放聰明些,拿些智慧出來,莫要真的吃了虧。這就好比為了賺快錢,将女兒送去賣唱,還要叮囑,機靈一些,叫有錢的惦記,但莫要昏了頭,做出賣身的事。

但漸漸的,随着女兒對老權貴的信賴,賈小姐母親竟天真起來,當這先生,真是個高尚無私的大善人,是真當她的女兒做孩兒,用了心思教導起來。這就好比,賣了身的女子,講起了羞恥,蒙騙着長輩們,只說那些恩客,全是些不近女色,只愛聽曲的高雅人士。

明知沼澤地危險,應該盡可能的遠離,而不是,帶着警醒跨進去。

賈小姐在母親的推動下,跨進了沼澤地,她的母親,還當她的女兒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幸運兒。

事實如何,賈小姐心內清楚,她已深陷淤泥,因而,她搓着帕子,道:是因我美貌聰慧,是難得的。

賈小姐母親:就是就是!要不是好看又聰明,哪會當成親孩兒這樣的上心教導?

賈小姐:媽!你怎忽然說起這個?

賈小姐母親:傻孩子,往日裏,我老要催你,叫你跟在先生身邊,眼睛亮些,尋個好人家。我還傻乎乎的去問過先生意見。

賈小姐:什麽時候的事?怎不與我商量?你這是又找了人家?我不嫁!我……

賈小姐母親:莫要急,莫要急!當時先生就勸了我,說你年紀還小呢!完全可以等一等。我當時還不知先生是何意,方才,往媒人那一趟,我全明白了。

賈小姐:明白什麽了?

賈小姐母親:先生一直講,要你等上一等,可有給你透露過什麽?

賈小姐轉着靈動的眼珠,搖搖頭:沒有,媽,到底怎麽了?

賈小姐母親:那媒人問我,說你們家不是同那個大宅裏的是世交嗎?那大宅的福晉回來了,再過幾日,那宅子裏的小爺就回來了,那位福晉,給全京的媒人送了禮,想讓小爺挑媳婦呢!

賈小姐愣愣的看着母親。

賈小姐母親笑到捶腿:我一下就明白過來了,別了媒人就回來了。你想想,先生那麽看好你,又親自教你規矩,又勸我晚些給你尋親,這為了什麽?

賈小姐:為了什麽?

賈小姐母親:這孩子!你定是故意讓我急!剛還誇你聰慧呢!這點理,就繞不回來啦?那顯然是先生看中了你,想叫你做兒媳婦呢!

賈小姐皺起了眉頭,卻不敢出聲。

賈小姐母親正在興頭上,沒留意到女兒神情,繼續自說自話:福晉回來了!真是好!我看,先生跟你說,近日忙,實則,是在跟福晉商量着,給你備聘禮呢!

賈小姐母親拍拍女兒的手,賈小姐撐着嘴角,尴尬一笑,賈小姐母親大呼:呦!我女兒可太美了!眼看就要當福晉了!那群沒眼力的蠢笨奴才,他們是看先生用忙推脫你,便以為你再見不着先生了,憑他們的腦子,哪能想到,先生打發你回家,是要給公子哥提親啊!

賈小姐聽不下去了:媽,你別再說了。

賈小姐母親:害羞了!是吧!我可聽媒人說了,那小爺的照片,俊的很!看上去,同你年紀也相當,從西洋留學回來的,你又是在租界長大的,定能聊得來。

賈小姐:媽!你快別說了。

賈小姐将茶碗放在桌上,敲出個叮當響,碗也倒了,水也撒了,賈小姐捏着帕子要回屋去。

賈小姐母親邊招呼人來收拾,邊止不住的樂:到底年輕,一提起婚嫁之事,就羞成這樣,連杯子都端不穩了。

正樂呵着呢,就見老權貴家的管家登門。賈小姐母親更來了精神,賈小姐也不回屋去了,蹦着腳背,朝前廳去。

管家喚着老爺夫人,給賈小姐的父母行禮,賈小姐父母說着客套話,讓管家不必這般客氣。

管家:貿然登門,是奉了主子的命,來跟小姐致歉的。

賈小姐聽到這句,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她挺着腰背,蹦住腳背,挂上笑意,自認端莊的從屏風後走出,擺着架子坐到了椅子上。

管家弓着身子,上前兩步,行禮道:主子說,那日讓小姐受了驚吓,甚是擔心,托我來看望小姐,亦送上些許薄禮……

賈小姐哪會挑剔老權貴的不是,她受得委屈,全然記到了管家頭上,平日裏,她仗着老權貴狐假虎威,今兒自認有理,更是擺出主子姿态,問:你可知錯了?

管家看似恭敬,實則敷衍:小的們也是受主人的吩咐,那日事發突然,唐突了小姐,手下人沒輕重,不知分寸,我已狠狠罵過他們。

賈小姐父母還未見過女兒如此模樣,只覺得不妥。

賈小姐父親:莫要同管家如此講話。

賈小姐母親:到底發生了何事?

賈小姐瞪了管家一眼,管家自是不怕賈小姐,可他深知主子的意思,自是順着老權貴的心思來答:那日福晉回來,誤會了小姐,想來小姐臉皮薄,未能跟二位講,主子心裏也過意不去,本要親自上門致歉,無奈家中事務繁多,走不開身,只能派我來,送上些薄禮。

這倒是個解釋,但賈小姐還是心虛的低下了頭。

賈小姐父親一聲嘆氣,賈小姐母親不信,問:怎會這樣?

管家恭敬道:是奴才們沒跟福晉說明白,害小姐受委屈了,主子心裏很過意不去,特派奴才來,任小姐責罵。

賈小姐母親從方才的美夢中醒來,可當着管家的面,也不能失态,但想到好好的姻緣,還未開始,就讓婆婆誤會了,定然雞飛蛋打了,只能無奈的絮叨:怎麽會這樣!這可怎麽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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