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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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夏入秋,似乎只用了一場雨的時間。天氣轉涼,別人還能穿短袖,郝運來已經被媽媽/逼着要穿外套。
課間,睡了一節課的獨孤朗起身想上廁所。郝運來也站了起身,問了句:去廁所?”
獨孤朗還沒回答,郝運來就已經說:“一起吧,我也去!”
說完雙手揣兜裏,就準備等他先出去,他跟在後面。
獨孤朗:“……”
那張兇狠的臉瞬間黑掉,緩了好一會才說:“你是女生嘛?上廁所要人陪?”
郝運來眨了眨碧綠的眼睛,他當時只能理解中文的字面意思,聽不出陰陽怪氣。
他按着獨孤朗的提問,回答得非常板正:“我是男生,上男廁!我上廁所不要人陪,但我可以陪你!走吧!”
不小心聽見的同學們:“……噗……”
獨孤朗臉上的表情,郝運來形容不出來,估計就是恍然大悟吧。
獨孤朗無語地往洗手間的方向走,他個子高,一步抵得上郝運來兩三步,加上心裏想擺脫郝運來這個跟屁蟲,速度非常快。
郝運來這個小短腿,只能在身後小跑跟着。
心裏還想着:獨孤朗也憋太久了,晚點提醒他,憋尿對身體不好才行。
等他從廁所出來,獨孤朗早就跑沒影了,這也不是第一次獨孤朗甩開他,所以郝運來并不在意。
廁所位置朝北,穿堂風特別刺骨,郝運來從廁所出來咳嗽了兩聲,準備往教室方向走。
這時,迎面走來幾個男生,廁所這個位置離老師辦公室遠,沒有監控,所以常有男生三五成群,來這裏抽煙。
郝運來認得,那幾個男生都是跟他同班的,走在最中間的那個是體育委員。他身高比獨孤朗矮一些,但跟獨孤朗不同,他在班上很受歡迎。
那幾個男生,看見郝運來落單,把他圍在廁所外的牆邊。初中的時候,郝運來沒長開,又愛生病,身材很矮小。那幾個男生把他一圍,就把他全擋住了,從外面看完全看不見。
體委站在中間,伸手拍了拍郝運來的臉,手感軟軟的,比小姑娘的還嫩。
對方想拍第二下的時候,郝運來躲開了,一雙碧綠眼珠子倔強地看着他們,聲音帶着警告:“幹嘛?”
沒想到平日跟在獨孤朗身後的小狗腿,還能那麽兇。
體委帶着人開始起哄:“沒想到,小混血脾氣還挺大。”
“怎麽,給獨孤朗當小跟班,以為他會給你撐腰?!”
這句話有點複雜,郝運來沒聽明白,皺眉:“什麽是小跟班?”
那群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道“小跟班”英文怎麽說,場面有些窘迫。
最後,體委不耐煩,推了他一把:“聽不懂就滾回去問你的語文老師!或者滾回美麗國!別怪哥哥們不提醒你,獨孤朗這人不是好東西,離他遠點!”
體委推他這一把,在他眼裏就相當于霸淩了。他握緊拳頭,回推了體委一把。
嘴裏還說着:“你才離我遠點!”
體委被推得後退了幾步,沒想到這個小混血瘦瘦小小,力氣還挺大。他在兄弟面前有點丢臉,脾氣也上來了。
單手拎起郝運來的衣領,後背抵着牆,他的雙腳瞬間離了地面,和體委憤怒的眼神對視。
體委暴怒地說:“你別不識好歹。獨孤朗跟你連話都說不上幾句,你還上趕着抱他大腿,他把你當舔狗而已!中文都說不利索的人,他不把你害死算不錯了,會管你死活?白日做夢!!”
本來,郝運來就對自己被體委像小雞仔一樣拎起來的動作,感到非常丢人。聽到體委吵他大吼大叫,還用過快語速罵獨孤朗,邊說還邊噴口水。
這一切,讓郝運來想起了“士可殺不可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太棒了,他居然連想了兩個詞語。
他擡腿朝體委的肚子踹了一下,體委瞬間把他放開,雙手捂肚,一臉痛苦。
旁邊的幾個男生,看着體委,也疼得往後縮了縮。
郝運來覺得不夠,還朝體委吼了一句:“He is better than all of you!Coward!”
男生們沒想到,郝運來平日總是笑眯眯,吉祥物似的,除了好看一無是處。現在不但敢發瘋反抗,還飙英文罵人。
十多歲的男生,正是要面子易沖動的年紀,二話不說就要教訓教訓這個小混血。郝運來知道打不過,跑不掉,只能雙手護頭,後背貼着牆壁慢慢蹲在角落。
這群人平時還算好學生,不敢動真格,只能打幾拳,踢幾腳洩氣。主要還是擔心落下傷的話,萬一小混血告訴老師,說他們以多欺少,那更得不償失。
上課鈴聲響起,幾個人陸陸續續停了動作,體委雖然臉上還是怒氣沖沖,但也算解氣。
臨走前,他俯身警告郝運來:“別以為叫郝運來,就能有好運。那麽喜歡黏着獨孤朗,看你什麽時候倒大黴!咱們沒完!”
說完,一群人烏泱泱地人離開了。
郝運來在地上蹲了一會兒,才慢慢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再回廁所洗了一次手。
他全身檢查了一遍,傷口倒是沒有,就是校服外套和褲子被踢得滿是鞋印,有些髒。
紙巾擦不幹淨外套的鞋印,打算加水搓的時候,水龍頭的水沒控制好,整件外□□濕了一大片,沒法穿了。褲子的痕跡他也不敢擦,萬一把褲子也弄濕,那更難堪。
心裏想着,放學回家,李青青看見他的校服這麽髒,肯定得急跳腳,心裏有些煩躁。
他手裏拿着濕外套,有點狼狽地往教室走。
這是一節數學課,老師已經開始有一會兒了。郝運來因為遲到,被老師說了幾句。
他一聲不吭,乖乖站着挨罵,老師看他模樣也可憐,也不忍心說重話,就他回自己的座位。
獨孤朗早就回教室了,他打量着郝運來,一眼就看到他身上的鞋印,皺了皺眉。
郝運來的表情淡淡地,沒看出難過,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外套上鞋印混着水跡,顯得很髒。
獨孤朗提醒自己,別往旁邊看,別多管閑事,不然就真的甩不掉小混血了。
整節數學課,郝運來都很安靜,雙手趴在書桌上,偶爾咳嗽幾聲,沒什麽精神。
數學課代表把試卷發下來,獨孤朗依然是滿分。平時,郝運來會給他吹至少100字打底的中英混合“彩虹屁”,今天卻沒有。
獨孤朗看着郝運來的後腦勺,心裏浮現出很煩躁的情緒。老師在前面說什麽完全聽不見,腦子裏全是郝運來喊的那句:“He is better than all of you!Coward!”
身邊說中文的人未成這樣袒護過他,倒是這個中英混雜的混血,替他說話,心裏有點五味雜陳。
那麽小一只,平日笑眯眯的,生起氣來,不但會罵人,還打人。獨孤朗第一次覺得郝運來這個小混血,挺有意思的。
快要下課,老師過來巡視,走到他們的位置。數學老師看郝運來趴着睡着,皺眉拍了拍郝運來,一碰就感覺不對。擡頭跟獨孤朗說:“你把郝運來送醫務室,讓校醫看看。”
聽見“醫務室”三個字,剛剛教訓過郝運來的男生,都轉頭看了過來,有些做賊心虛。
獨孤朗剛開始沒反應過來,以為郝運來只是心情不好,怎麽還要去醫務室?
他拍了拍郝運來,發現他整個人在發燙,燒得昏昏沉沉,嘴裏可憐呢喃:“好冷。”
……
郝運來再次睜眼,發現自己躺在醫務室,手上插着針頭打點滴,有點反胃。
他記得自己在上數學課,整個人都很不舒服,本想趴在桌上睡一會,結果失去知覺。
迷糊中,他聽見身邊的聲音很嘈雜,但他累得很,開不了口說話。
然後,感覺有人粗暴地把他抱起……如果他中文準确點,就知道那不是“抱”而是“扛”,他像獵物似的,被人扛在肩上,腦袋朝下,快速跑出教室。
難怪,他有一段時間感覺腦充血,以及胃部有點疼……
他眼睛朝旁邊看了看,獨孤朗坐在他床邊看手機。發現郝運來在看他,放下手機,手搭到床邊問:“醒了?”
這是郝運來第一次,看見獨孤朗關心人。不是硬邦邦挑釁,或者無語,是真情實感地在擔心。
郝運來手往胃部揉了揉,低聲問:“我怎麽在這裏?”
獨孤朗沒好氣:“你燒暈了過去,校醫說,可能最近降溫,你着涼發燒。”
這是郝運來從獨孤朗嘴裏,聽見的,最長的一句話。
郝運來撐起上半身,發現身上穿着一件幹淨的校服外套,有檸檬混着皂香的味道,跟他迷糊時的味道一樣,他看向獨孤朗:“你的衣服?”
獨孤朗此時也穿着短袖,他挑眉:“不然呢。”
校醫聽見聲音,進來給他重新量體溫:“38度5,燒還沒退。等這瓶點滴打完,看看要不要請假去醫院看看。”
轉頭跟獨孤朗說:“還有半小時就午休了,你給他買點吃的,藥不能空腹吃。”
獨孤朗點頭,轉頭問郝運來:“有忌口嗎?”
郝運來:“不吃蔥。”
獨孤朗反應了一下,這句話旁人說的,可能就是小蔥這種調味,但郝運來是外國人,他多了一個心眼,問道:“只是不吃蔥?”
郝運來說:“Shallot不吃,Onion也不吃。”
小蔥和洋蔥都不吃,獨孤朗嘴角揚了揚:“叫蔥的都不吃?”
郝運來第一次看獨孤朗笑,這人平時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笑起來居然有點好看。他甚至看呆了,忘了回獨孤朗的問題。
獨孤朗按了兩下手機,然後遞給郝運來,屏幕亮起一個二維碼,是WX的二維碼。
“我等下拍照給你,省得挑錯。”
郝運來摸了摸口袋,居然真帶了手機,他掃了獨孤朗的二維碼,獨孤朗的WX名叫:狼,頭像畫着一個兇神惡煞的狼頭。
實在是,物似主人型。
一個月過去,總算跟這位同桌關系更進一步,看着好友列表裏,新增了獨孤朗,郝運來嘴角不自覺揚了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