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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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家長見面,定在周五晚上。因為沒能接機,郝運來下午提前到獨孤朗舅舅下榻的酒店拜訪。

第一次見家長,郝運來還挺緊張,越靠近酒店,心跳逐漸加速,手還有點抖。到了房間門口,對着鏡子整理了好一會兒衣服,才敢擡手按門鈴。

來開門的是獨孤朗,看見是郝運來,桀骜冷漠的臉,頓時柔化了不少。

郝運來日常的私服暗黑色系為主,偶爾會戴chocker和金屬飾品。今天特意穿了一件英倫格子毛衣,白襯衫露出衣領,把他一雙碧綠色眼睛襯得很靈動。

獨孤朗嘴角上揚:“來了?”

郝運來朝房間裏探了探腦袋,表情很緊張,不自覺地搓手:“嗯,我好緊張!”

獨孤朗覺得好笑。在【聲之時光】舞臺上,唱那樣難的歌,也不見他緊張,現在吃個飯,見幾個長輩居然緊張成這樣。

獨孤朗笑着捏他的手指,沒說謊,真是緊張,手指都是涼的。

他低聲安慰道:“緊張什麽?他們又不吃人。”

剛說完,岳宗華渾厚的聲音就從房間裏傳來:“那麽喜歡在門外說話,就趕緊關門出去聊,省得風都往房間裏灌!”

陳淑芬“啧”了聲,罵道:“你怕冷就在房間裏呆着!”

郝運來回捏了下獨孤朗,像在說:說是不吃人,但兇人啊!

獨孤朗含笑倚着房門,扶着他的肩膀,把郝運來拉進門。

獨孤朗訂的是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頂層寬敞明亮,布置典雅。

舅媽陳淑芬第一次見郝運來,滿眼笑眯眯:“Lucky是嗎,哎喲,長得真好看。”

郝運來自小就被誇好看,平時覺得煩,現在被誇了一下,緊張的心情瞬間緩和了不少。

他被陳淑芬請到客廳的沙發坐下,郝運來朝獨孤朗舅舅看了眼,低聲說:“岳叔叔,好久不見。身體還好嗎?”

岳宗華本來嚴肅的臉,被郝運來一句話弄得挺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挺好,小郝喝茶?”

郝運來立刻道:“喝,謝謝岳叔叔。”

岳宗華好茶,回國還專門帶了幾套茶具回來泡茶。他邊給郝運來倒茶,邊偷瞄郝運來。

嘟囔道:“确實長大不少,當初見你,瘦得很,全身上下,好像就剩一雙眼睛。”

陳淑芬聽見他們的對話,看了看他兩,吃驚問:“怎麽,你們見過?”

“見過。”

郝運來捧着功夫茶,喝了口,綠色眼眸裏映着茶色。感嘆緣分的有趣。

……

郝運來記性不好,但跟岳宗華的初見,他卻記得很清楚。

那天下着雨,郝運來為了去報名歌唱比賽遲到。等他打車到學校門口,遇到了同樣在學校門口轉悠的岳宗華。

當時,岳宗華留着板寸頭,鷹鈎鼻筆挺,冷着一張臉,魁梧地裹着一身黑西裝,打着一把黑傘,不懷好意地打量着學校的教學樓。

郝運來在美麗國的時候,沒少聽反社會人士持槍襲擊學校的社會新聞。岳宗華就長着一張這樣的臉,非常危險。

他在看岳宗華的時候,岳宗華也看見了他。

岳宗華用命令的口吻,開口道:“嘿,小孩!”

這時的郝運來,跟獨孤朗相處半年了,對兇神惡煞的人,有種物以類聚的包容。

所以他并不害怕,背着書包大步走到岳宗華面前,瞪着碧綠色眸子,回答很霸氣:“嘿,大叔!”

普通小孩看見岳宗華,輕則跑,重則哭,眼前這個小混血倒是難得鎮定。

他挑眉:“小孩,你叫什麽名字?”

郝運來淡淡道:“郝運來,赤耳郝。英文名叫Lucky。”

岳宗華漠然的臉上,有些柔軟,贊道:“挺喜慶。有空帶大叔逛逛學校麽?”

郝運來扛着傘往後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有武器嗎?如果你要殺小孩,我不會帶你去。”

岳宗華難以置信地看着郝運來,他眼神過于戒備,讓岳宗華覺得有意思。

他張開雙手,敞開外套,垂眸看着身高剛到他胸口的小混血:“随你搜。”

雨落到他的西裝外套上,他卻一躲不躲。

郝運來學機場安檢像模像樣地檢查,小手往岳宗華衣服和褲子上搜摸。搜到上衣口袋,郝運來個子矮夠不着,岳宗華還故意彎腰,方便他搜。

确認安全了,郝運來才滿意道:“行,大叔,走吧!”

郝運來所在的初中屬于市裏重點,學校占地面積很大,他帶着岳宗華慢慢走到操場旁的風雨操場。體育遇上下雨天,通常在這裏上。

他們收起傘,走到操場角落的榮譽牆,這裏貼着不少優秀學生的獎狀,旁邊有個小課室,放着獲獎作品展覽。

岳宗華站在榮譽牆前,敷衍地看了看,直到獨孤朗的照片前停了下來。照片裏的獨孤朗,比真人還要的兇,面無表情,眼神狠戾,通緝犯似的。

岳宗華指着他的照片問:“他是年級第一?”

郝運來走到他身邊,歪頭看着獨孤朗的照片,警惕的小臉,瞬間挂上了笑。

這是上周,獨孤朗代表學校參加數學比賽贏了一等獎,新鮮挂上的獎狀。

“昂,他可厲害了。”

他詞彙不多,但明顯覺得“可厲害”不足以表達獨孤朗的厲害,于是繼續補充說明。

“他天資聰穎,人也特別好。”

岳宗華雙手背在身後,摸了摸寸頭:“人好?看着挺兇,不好相處吧?”

郝運來搖頭,腦子裏搜索詞語解釋:“大叔,人不可貌相!他只是刀子……臉,豆腐心。”

好好一句“刀子嘴豆腐心”,被這小孩說成什麽玩意?

岳宗華無奈:“嘿,誰教你的中文啊,奇奇怪怪。”

郝運來扁嘴,指着照片:“他教的。人好吧。”

“……好個屁”岳宗華小聲說,覺得小混血長得不錯,可惜腦子不行。

這時,風雨操場來了幾個上體育課躲懶的學生,看見新張貼的獎狀,也圍了過來,榮譽牆瞬間變得擁擠。

A:“獨孤朗又拿獎了?上次家長會,我媽看到他的名字,投訴到校長那去了,問這人怎麽還沒被開除啊?”

B:“雖然家道中落,但怎麽說也是獨孤家的,校長看在他成績不錯才留他的吧。”

A:“你沒聽他堂哥,高三的獨孤北說麽,家裏連死三個,全是獨孤朗“克”的,毛骨悚然。”

B:“反正,我看見他都繞着走……長得兇神惡煞,還陰森森的,晦氣。”

岳宗華站在他們旁邊,一字不拉全聽見耳朵。他皺了皺眉,抿嘴沒說話,表情冷得像霜。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嚷:“嘿!小孩,甩傘不知道去遠點啊?把我衣服弄濕了!”

剛剛還在身邊的郝運來,這時站在那兩個嘴碎的同學旁邊,撐開滿是雨水的傘,還加上了旋轉,晶瑩的雨水像子彈似的,全潑在那兩人校服上。

郝運來面無表情收起雨傘,誇張道:“哎喲,不好意思啊,我沒看見你們,太晦氣了。”

那兩人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正想發作。

陡然看見站在郝運來身後的岳宗華。

那人宛如一座山,銳利的眼睛瞪了她們一眼,氣勢特別吓人。兩人只能把罵人的話,濃縮成一句“神經病”,臉色難看地跑走了。

郝運來得意地轉了轉傘,讪讪道:“你才神經病!就知道嚼舌頭,也不怕五雷轟頂。”

“……”岳宗華無奈搖頭,這小混血年紀輕輕,說話忒歹毒了。

“郝運來,怎麽不去上課?”

獨孤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郝運來像小狗見着主人似的,飛奔到獨孤朗面前,噙着笑:“我遲到了,帶大叔逛學校呢。”

“大叔?”獨孤朗黑眸掃向看着岳宗華,頓時瞳孔震動,半天才從喉嚨裏冒出一句:“舅舅……”

郝運來後來才知道,岳宗華是獨孤朗母親的弟弟,獨孤朗在國外的親舅舅。在獨孤朗父母過世後,岳宗華本想把獨孤朗接到身邊。結果,被獨孤朗的爺爺拒絕了。

沒想到,不過一年時間,獨孤朗爺爺也走了。

這次回來,就是順道看看獨孤朗過得怎麽樣。光從學校的閑言碎語中,岳宗華感受到獨孤朗處境艱難。

于是,他決定把獨孤朗從獨孤家帶出來,送到出國。

……

總統套房裏,舅媽陳淑芬聽着當年岳宗華去學校,偶遇郝運來的事,像在追偶像劇的吃瓜群衆,滿臉震驚又專注。

“你們倆,居然還有這段故事。那說明,我們兩家,确實有點緣分天注定的意思哈。”

岳宗華搖搖頭,嘆氣道:“那時候,我就覺得奇怪,可能是中西方教育不同,所以他才受得了你這張撲克臉。”

“你不知道,把這個死小孩領回國,簡直是人生中最差的決定,我急速衰老,都是他鬧的!”

陳淑芬皺眉打了岳宗華的肩膀,她護短道:“大哥,您今年都60了,你不是急速衰老的,你自然就這麽老!再說,誰是死小孩!我們小朗,還是很聽話的。”

岳宗華翻白眼,喝茶的手都在抖:“這死小孩,剛到我們家的時候,整個人冷冰冰的,一天說不到三句話,成天就知道看手機。”

“後來,那個手機在學校被弄壞了,把弄壞手機的人揍進醫院,還挨了學校處分。我跟他舅媽,連夜到醫院給家長賠不是,還跑遍了整個市區給他修手機。”

“那之後,他才開始慢慢跟我們說話。這個死孩子,太煩人了!”

說起當年獨孤朗那些不省心的往事,老人活力四射,激動得口水都噴出來了。

郝運來夾在兩人中間,抽空看了獨孤朗一眼,結果心有靈犀,獨孤朗剛好看向他,四目相對,卻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口。

當年獨孤朗出國後,經歷了什麽,他從岳宗華和陳淑芬嘴裏知道了一些。算是填補了郝運來對獨孤朗十多年異國生活的缺失。這些瑣事有點好笑,更多的是心酸。

陳淑芬突然拉起郝運來的手,解釋道:“Lucky,別聽他舅舅告狀。外甥多似舅,我們小朗看着兇,實際跟他舅舅一樣,很專一,很溫柔。”

岳宗華聽着陳淑芬誇自己,表面看不出來,心裏樂開花。突然想起,昨晚他跟獨孤朗閑聊的話。

岳宗華:“我跟你舅媽都以為,你要孤獨終老的。沒想到,突然要結婚了。那個小郝,就是你手機裏的那個人?”

獨孤朗有點驚訝,那麽多年,岳宗華居然記得。

雖然驚訝,但他承認得很大方:“是他。”

岳宗華了然,當年,獨孤朗匆忙出國,對國內的念想都在手機裏。手機被壞之後,岳宗華跑遍全市給他找師傅修。師傅好不容易把手機裏的資料拷貝出來,他沒事翻了翻,總算發現獨孤朗如此寶貝手機的原因。

岳宗華喝了口茶,餘光掃過獨孤朗。發現這小子的目光一直黏在郝運來身上。平時冷心冷血,硬邦邦,現在的眉眼比以前柔和不止一點。

嗯,外甥确似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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