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Chapter 1

立冬這天，喬沐起得很早。

精神抖擻地對着鏡子倒騰自己，收拾得跟一朵向陽花似的，今天有個大項目等着他簽約，順利的話，他大概能一夜暴富，甚至財富自由。

早班的地鐵上人不多，喬沐難得找到個靠邊的座，滿意地伸着大長腿，好不快活。他耳朵裏塞着新買的藍牙耳機，聽一首小衆冷門的歌。

耳機的降噪功能很好，甚至聽不見地鐵的到站報幕聲，只能看到指示牌上一個又一個紅燈亮起，提醒他還有多少站。

正出神，喬沐感覺手臂被人隔着衣服戳了戳，喬沐詫異地轉頭看，一手拿下耳機，就見旁座上不知什麽時候換了個姑娘，看起來是大學生。

姑娘臉很紅，腼腆地笑，鼓起勇氣一樣跟他說話，體貼地壓低了聲音。

“你是妖精哥哥對不？”

喬沐有點窘，他現在算是小網紅，直播那種，粉絲也就五千多人，還幫他在微博建了超話，每天都有幾十人按時打卡。

這還是第一次在外面被人認出。

喬沐沖姑娘笑，想緩解一下她的緊張，其實自己也緊張。

“對，你認識我？”

姑娘見他肯理人，不像有的網紅鏡頭外高傲得很，這才放下心來。

“我最近減肥，天天晚上看你的吃播，你吃得好香。”

喬沐難得的臉也跟着紅了，“謝謝。”

姑娘大膽地湊近了些，喬沐身子登時有點僵，想挪開又覺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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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真吃嗎？”

“是真吃。”

“那你每天晚上吃那麽多，為什麽還這麽瘦？”

喬沐撓了撓頭發，不止一次被人這麽問，但每次他都會禮貌地認真解釋。

“因為我早餐和午餐吃得極少，主要就晚上吃。”想了想又補充，“每周健身三次，每次兩小時。”

姑娘點頭，認真思索，忽然尋寶一樣從包裏掏東西，包很大，裏面神神秘秘，掏了好長時間，不知在找什麽。

喬沐看了眼站牌指示燈，再一站他就要下車了。

估摸姑娘是要送禮物，喬沐看她掏得蠻着急，善解人意地說：“謝謝你喜歡我的直播，禮物就不用了，歡迎繼續關注我。”

最近長期宅家，他原本不多的社交功能退化得幹幹淨淨，對着真人說客套話，哪哪都不自在。

“不是不是，”姑娘沒看他瞬間更尴尬的臉色，總算找到了要找的東西，手上拿着一盒眼影盤，一支口紅，對着他笑得雀躍，“我跟着你學會了化妝，還買了你推薦的彩妝禮盒，真的很好用呢。”

喬沐壓下先前的尴尬，瞬間有些感動，“真的很感謝，你喜歡就好。”

“我會推薦給同學，我會繼續支持你。”

“好的，謝謝。”地鐵停了，這會車廂裏人多了起來，趕上上班早高峰了。

喬沐站起身，準備下車，想想又回頭跟姑娘說：“謝謝你，減肥注意合理搭配，不要心急，健康最重要。”

姑娘沒說話，只沖他笑，跟二月春花一樣甜。

喬沐人高腿長，擠到門口的時候，只聽姑娘隔着人群沖他大喊：

“妖精哥哥，我愛你！”

喬沐：“……”

整個車廂的人都在看他，喬沐跟火燒眉毛一樣，一瞬間透不過氣，連回頭都不敢，迅速竄過人群開溜。

直一口氣走到地鐵站出口，才感覺心跳回到了正常頻率。

到底是感動還是有一點丢臉，他甚至分不清楚，只懊惱地想，當初是不是腦袋被門夾了，取個什麽昵稱不好，要采納谷小鶴那小子的馊主意，叫“妖精哥哥”。

喬沐走近手機上傳來的地址，一家高端私密型vip會所。

緊張地走到正紅色門口，兩邊站了兩排保安，挺肅穆的，喬沐手心出了汗，正準備擠個笑開始打招呼，裏面有個年輕人走出來，熱情地接應他。

“喬沐對吧？”年輕人很老練地将他上下打量，“你本人比照片上更好看，顯小。”

“謝謝。”喬沐揚唇，心道你似乎也不大。

“我是林西哲的工作助理，我叫趙元青，你叫我小趙就行。”

“好。”

喬沐跟着他往裏走，乘電梯，看他按下33層，是這家會所的頂層。

據說只有星耀的內部員工和藝人才有權限上到這個樓層，喬沐感覺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場夢。

他是影視學院全科第一畢業的科班生，然而在校時得罪了圈內名導的獨生子，被放過話，直到畢業一年半也沒有任何影視公司簽他。

最初半年他過得不容易，到處跑片場蹭酒局，什麽角色都不挑，片酬也不要，酒是玩命一樣喝，逢人就豁出去套近乎。

就這樣，好不容易争取到一個小成本網劇的男配角色，戲拍出來，零片酬出演，結果被動手腳，戲份全給剪了，一切又回到原點。

枉他在戲裏淋過的雨，真槍實彈挨過的打，都白瞎了。

那之後他心寂了一段時間，轉型做了網紅，雖然收入微薄，但也勉強能糊口，就這樣安定了下來。

宅家，起碼不用跟人打交道，不用勉強賠笑臉。

如果不是林西哲的經紀人張令秋主動聯系他，他這輩子估計也就是安心當個網紅了，不敢再做他想。

小趙将他領進角落最大的包間，門口站了兩排保镖，西裝革履，滿身煞氣，有點吓人。

小趙堆着笑，卻公事公辦地說：“麻煩你将所有的電子産品交給我，我這邊給你上鎖，等出來的時候交還。”

怕他不理解，解釋道：“公司規矩。”

“好。”喬沐不介意這些細節，将兩部手機，一個迷你平板和藍牙耳機如數上交，這會更緊張了，問，“那我現在直接進去？”

小趙小心地接過東西，在門上按下指紋鎖，啪嗒一聲，門開了，很厚重的聲音，應當是隔音效果極好的門。

“進去吧，張哥在等你了。”

“好。”

喬沐深吸一口氣，邁着步子往裏走，站得筆直，盡量讓自己顯得不怯場。

屋內入目是很大一個廳，中間雙層大圓桌，擺着兩把茶壺，茶煙袅袅，馨香沁鼻。

旁側一面牆是巨大的L型真皮沙發，頂流明星林西哲的經紀人張令秋，這會坐在圓桌一側，正對着他的方向。

喬沐走過去，禮貌地喊：“張哥。”

“坐。”經紀人沖他擺手，“不用拘謹，西哲沒來，今天就你和我，兩個人談。”

喬沐在他對面坐下，因為桌上茶壺是這麽擺的，對面的是綠茶，他這邊像是紅茶。

喬沐坐下後，往空杯子裏倒了一杯茶，熱氣騰騰，拿在手裏捧着。

“關于契約，你考慮的怎麽樣？”

經紀人似乎很講究效率，一句多餘場面話都沒有，單刀直入進主題。

之所以叫契約而不是合約，喬沐先前看郵件的時候就分析過，大概有點“賣身契”那個味道。

契約是一年的，生效之後，這一年他得無條件為頂流林西哲擔當替身，随叫随到。

“張哥，我想問問，是什麽樣的替身？林、林老板這一年會接哪些戲，我怕、怕自己不能勝任。”

畢竟他雖然成績優異，但實戰經驗少，林西哲是出道即巅峰的頂流，全網關注，他即便奔着錢，也不能給人拖後腿。

對面張哥笑了下，喬沐坐直了，腿也緊緊繃着，說不上那個笑是什麽感覺，嘲諷還是不屑，反正不太客氣。

這圈子捧高踩低，以他的身份能進來這間大廳已經是頂級殊榮，對方什麽态度，那不是他有資格計較的事。

“文藝片，愛情片，”張哥喝了一口茶，對星耀新簽的，由他一手帶出來的頂流滿是偏愛，話也說得直接，“西哲這人有潔癖，吻戲床戲都不能演，更不可能露。但是文藝片，你懂的。”

喬沐捏了把汗，忍不住腹诽，不能演幹嘛跟自己過不去，非得緊着文藝片接，以他現在的身價，大制作的劇本，不都是上趕着往跟前送。

當然，他不僅不能表達，甚至臉上都不能有多餘的神色。

喬沐禮貌地笑，“我懂的。”

張哥傲慢地将一份厚厚的合同傳到他跟前，“看看條件，沒意見就簽字，休息兩天，後天進組。”

“好。”

喬沐壓下千頭萬緒，手指盡量不顫抖地，将合同打開。

入目第一眼是薪酬，跟郵件裏隐晦的暗示一樣，沒有很多個零，直接換了能震驚他全家的數字單位。

喬沐一瞬間整個人都恍惚起來，假如這是他此生唯一的翻身機會，哪怕是個深淵，也不容錯過。

喬沐拿筆，心潮澎湃又大義凜然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将文件傳回去，他甚至沒有給自己看細節條款的機會，不用糾結，不能糾結，就這麽踏出這一步吧。

“很好。”

走出這座大樓的時候，喬沐出了一身汗，被冷風迎面吹着，整個人忽冷忽熱，一顆心跳得停不下來。

一年之後，如果國內混不下去了，他拿着這筆天價薪酬，世界那麽大，哪裏都能安家，還有什麽好顧忌的。

手機一連蹦出好幾條微信，喬沐激蕩地解鎖屏幕，一看來信人，整個人都繃緊了。

房東：「房租怎麽還沒打來，每回非要我跟着催，臉皮怎麽那麽厚。」

房東：「租不起就滾。」

房東：「過了年要漲價，你要不租了，下個月底跟我說。趁早的說，不然押金不退。」

喬沐看了眼日期，這房子他畢業後一直在住，租的時候裏面空空蕩蕩，滿地的垃圾，他費了不少功夫才從二手家具城淘來一堆好東西，将屋裏刷了漆，換了窗簾，配置齊了家具，收拾得一塵不染。

起碼要住三年，不然總覺得不值當。

卡裏一分錢沒有，合同簽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打款，分幾次打，剛忘了問。當然，借他十個膽也不敢當面問這麽敏銳的問題。

反正星耀那麽大個公司，國內影視第一梯隊，不會訛他就是。

鼓起勇氣，也是豁出去了，喬沐從信用卡取現了一筆錢，給房東一次轉過去，後三個月的房租交齊了。

房東秒發來一條：「下次主動打，別老是讓人催，跟問你讨錢似的。」

喬沐回：「好的。」

站在路邊看站牌，似乎公交也有直達的，手機再次響了，這次是電話。

來電人是他的發小，好友谷小鶴，目前也是網紅，租住在這附近，入行比他早一年，混得比他好，日子過得很小資。

喬沐接起電話，“你起這麽早？”

谷小鶴說：“哪能睡得着，你合同簽了？”

“簽了。”

“等我，我現在出門，吃火鍋去？”

喬沐笑笑，“行。”

早上出門急，他沒吃早餐，這會後知後覺是有點餓。

收到郵件他就第一時間跟谷小鶴說了，谷小鶴是林西哲的頭號粉絲，骨灰級癡情粉。

谷小鶴別提多羨慕了，已經幫他腦補了無數劇本。

火鍋店裏，兩人照舊點了鴛鴦鍋，喬沐不吃辣，谷小鶴只吃變态辣，跟他人一樣辣。

他的直播間是講懸疑故事的，每天現編，講得活靈活現，氣氛極其詭異，吸引了很大一批死忠粉。

變現方式是出售原創短篇故事集，每次開售，十分鐘內能一搶而空，兩年下來，賺得盆滿缽滿。

喬沐挺羨慕他這種用之不竭的才華，還有标準e人的社牛屬性，不做直播都埋沒了。

兩人邊吃邊聊，谷小鶴比喬沐本人還激動。

“發達了別忘了哥們。”

喬沐一邊涮娃娃菜，一邊被他逗笑，心裏那些不安也就不好在這時候說，說出來掃興，沒意思。

“後天進組，如果我能見到他，給你要簽名。”

他知道谷小鶴想要林西哲的簽名都想瘋了。

雖然他不理解，谷小鶴這麽有才華有深度的人，怎麽會喜歡林西哲那個怪咖，八竿子打不着的感覺。

“替身？”谷小鶴一下子就震驚了，差點沒被個牛肉丸子嗆死。

“怎麽了？”

喬沐安靜地吃娃娃菜，他白天吃得清淡，因為晚上要營業。

谷小鶴睜着一雙大眼睛看他，“他接了三部小衆文藝片，那尺度……漬漬，我當時刷到新聞就覺得震驚，他這咖位，這顏值，這身材，怎麽能接這類片子，他要當內娛男菩薩嗎？”

“我心痛，我恨，我不同意。”谷小鶴揪着胸口，一秒鐘從心碎切換到欠揍模式，“原來是要讓你上陣，這樣我就放心了。我男神不愧是我男神，高嶺之花，不容侵犯。”

喬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