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Chapter 4
收工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劇本調整後，下午沒有喬沐的戲，工作人員通知他可以回去了。
喬沐在片場走了幾圈，想主動跟林西哲打個招呼認識下。
他做好了熱臉貼冷屁股的準備，反正合同簽了，他負責盡心盡力，起碼得跟正主混成熟人，總這麽不冷不熱，不方便後續合作。
但很奇怪的，整個片場找不到他的人影，經紀人張哥也找不到。
最後在片場外的房車前，喬沐撞見了林西哲的助理趙元青。
“喬哥，你今天的表現真好，剛張哥跟林哥面前誇你來着。”
趙元青笑得很熱切，像他倆已經是熟人了，喬沐撓撓頭，其實心虛得很。
他今天的表現很不在狀态，遠離圈子才一年，再回片場，雜念多得束手束腳，完全沒有半點科班出身的專業度。
幸好，沒有NG太多次，收工後導演也沒看他，正主林西哲也沒來給他臉色瞧或者訓誡他，他已經不求認可，只求不挨罵了。
“我會再接再厲。”
趙元青看他盯着房車，問：“你是要找林哥嗎？”
“對，我想着，跟他簡單認識下，這樣可以嗎？”
趙元青臉色尴尬，“他等戲時都待在房車裏，只有張哥能進去，我都不行。”
“我看你也別想着跟他套近乎了，他是生人勿近的。你要不然加下我的微信，之後有什麽事你問我就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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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沐求之不得，他現在也不是很有勇氣直面林西哲，今天在片場已經看出他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與其拿他當朋友、合作夥伴，還不如直接當老板好使。
喬沐加了趙元青的微信，客套了一番，就轉身往外走。
拿出手機一看，一水的未接來電，全是谷小鶴打的。
喬沐嘆了口氣，知道他要八卦什麽，将電話回撥過去，谷小鶴秒接。
“你見到他了？真人是不是帥得流鼻血？”
他不好帶人來探班，谷小鶴興奮了好幾天，就等着聽他說道說道。
“見到了，是挺帥的，氣場很強。”喬沐走出影視基地，找到一處站牌，邊看路線邊說，“就是不太好相處，脾氣不小。”
“那當然了，頂流嘛。再說他整個人生那麽輝煌，從來就很驕傲，很正常。”
“嗯。”喬沐找到了回家的路線，得換乘一趟車，坐在椅子上等車，他也不想在粉絲面前吐槽人家偶像，忙轉移話題，“你得準備直播稿子了吧，今天的內容準備好了？”
說到這，他忽然感慨，自己那沒營養的吃播和拿不出新意的彩妝教程，比起認真營業的谷小鶴，多少有點恰爛錢的意思。從前還缺心眼地想着經營一輩子，現在看來，也不是長久之計。
好在，如果這一年順利度過，沒有哪邊終止合約的話，他拿到那筆巨額酬勞，以後的路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走了。
“還直播啥啊，我哪有心情，昨天已經跟他們說了，請假一天，尋找靈感。他們都表示理解。”
谷小鶴興奮難耐，“下午沒事，一起吃烤肉？我請你。”
“或者你要晚上直播，邊播邊吃也行，我不說話不影響你。”
他知道喬沐一天只能敞開吃一頓，對身材和體型有自己嚴苛的标準。
“你不是要找靈感麽？”
“我會缺靈感？年前的稿子早都準備齊活了，現在每天都很閑，純玩。說真的，來不來？”
“行，你把店地址發我，我現在過去等你。”
喬沐知道谷小鶴醉翁之意不在酒，雖然不是很想把林西哲當做談資，但之前幾次低谷期，都是谷小鶴接濟他度過的，他心裏一直感恩。
現在有機會近距離接觸林西哲，只要不違反保密協議的，他都可以跟谷小鶴分享，滿足他追星的熱情。
谷小鶴選了家韓式八色烤肉店，大學那會他倆在大學城的分店經常光顧，從夏天吃到冬天。那會子無憂無慮，也不用在意體型體重，真的很惬意。
只是那會兩人都窮，谷小鶴精打細算，套餐單品折扣款輪着湊，每回都能用最少的價格确保兩人吃到撐。
現在他是大網紅了，身家豐厚，出來吃飯再也沒買過折扣菜。
喬沐發現自己這一天的感慨真的多，他甚至無厘頭地想，按林西哲找替身都能出這樣天價的手筆，他的助理很可能已經年薪百萬，等同于其他行業金領的水平了。
因為據業內靠譜消息和谷小鶴的獨家報道，林西哲先前那四部電影，片酬全都是影帝級別的數字，是普通藝人終其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即的程度。
據說他本來就家境優渥，大學時期開跑車上學，住校外獨棟，是整個理工大的一道風景。不過理工大不在荊州，傳說到底有幾分真實，也說不好。
喬沐很少感嘆命運，走到店門口，才恍然驚覺，這幾天思考林西哲的頻率太高了。
不應該這樣，起碼非合作的時間，他得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來。
喬沐搖搖頭，大步往店裏走。
角落裏，谷小鶴眨着眼睛沖他招手。開跑車住市區就是方便，比他擠地鐵倒騰好幾趟換乘的快多了。
喬沐坐下來，桌上已經擺滿了肉碟，谷小鶴甚至貼心地按他口味給調好了醬料。
“你這麽熱情，我有點怕，我這真沒什麽大料。”
“大料”是他倆的常用語，代表圈裏大瓜或者有看頭的秘密新聞。
谷小鶴賊笑着燙肉，拿夾子兩面翻攪，熱油滴下去，滲過鐵絲網，澆在燒紅的木炭上，發出噗嗤的聲音，香味沁鼻，聞着就餓得肚子咕咕叫。
喬沐拿筷子夾肉，小口地開吃。
他只能吃到三分飽，剩下的都得交給谷小鶴解決。
谷小鶴往他碟子裏夾肉，“偶爾破個例沒事，再說你現在已經有錢了，那吃播不做也罷，都沒有正常生活了，多不自由。”
喬沐笑，這話已經聽得他耳朵長繭了，但他的真實經濟狀況是谷小鶴不了解的。
喬沐不愛跟人訴苦，也再沒問谷小鶴借過錢。
他這人注重分寸感，哪怕大學那會經常一碗泡面兩人拼着吃，也只能是從前。
進入社會以後，再鐵的朋友，一旦階層差距拉開，提錢就不合适了。
“他們沒提什麽時候給，我也沒問。可能得一年期滿，我達到要求，才能拿錢吧。”
谷小鶴震驚地望着他，“你沒問？你沒問就簽了合同？你傻啊你！”
“怎麽了？”喬沐低頭，幫着一塊翻肉，往上灑孜然，漫不經心的樣子。
谷小鶴痛心疾首，喬沐笑，“你連你偶像都信不過？”
谷小鶴忍不住又給他夾肉，“跟你簽合同的是張令秋，那個奸商資本家，你看你也沒跟我偶像見面談過這個，說不定都是公司層面的合作，不經他手呢。”
谷小鶴沒說，喬沐看出他想說什麽。
林西哲那麽驕傲的人，怎麽可能介入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人家生來富貴，順風順水，根本不食人間煙火。
指望他，倒也沒用。
兩人好一陣沒說話，各自想心事，喬沐看不得谷小鶴替他操心，他自己都沒再為這些事操過心，走一步看一步，餓不死就行。
“吃肉吧，你那邊牛肉都烤焦了，別暴殄天物啊。”
喬沐故作輕松地開玩笑，谷小鶴忽然看着他的臉，深深嘆了一口氣。
“是你在暴殄天物好嗎？”
當年大學那會，業內一線名導的獨子肖向晨，曾對喬沐窮追猛打，在整個校園引起過不小的轟動。
“人帥，有錢，還那麽癡情，手上有最牛逼的資源，拘着捧着獻給你，你看不上人家也沒必要那麽直接，跟嫌棄個癞蛤蟆似的，非把人逼得因愛生恨。”
“唉！這麽個圈子，你這一步走得太決絕，生生把自己後路全斷了。哥們為你心痛啊。”
“這麽一張老天爺追着喂飯吃的臉，幹什麽不好，幹吃播，跟自己有仇似的。”
“平面模特的機會你也不要，廣告也不拍，商演也不演。你丫玩吃播玩上瘾了？還是教姑娘化妝很有成就感？”
谷小鶴越說越痛苦，感慨萬千的。
喬沐笑，将烤架上的肉一水堆到他盤裏，“我只是害怕了跟人打交道，其實宅家真挺好的，自在，輕松。做自己擅長的事，我很享受的。”
谷小鶴說不出話了，只悶頭吃肉，忽然招服務員，“來一打啤酒，冰的。”
服務員拿着牌子走過來，“你好，請問要什麽酒？青島純生還是雪花？”
谷小鶴痛苦地扶額，“新疆大烏蘇有不？給哥倆上來，要兩打！”
“好勒！”服務員最愛這種爽快人。
喬沐低頭，默默地下肉，烤肉。
畢業之初，他也曾百折不撓，躊躇滿志的，不管遇到多少冷臉，多惡劣的對待，每天早早就趕去各大片場蹭機會。
群演的活都搶。
他一輩子的自尊，在那半年都耗盡了。拿到網劇男配那天，晚上他跟谷小鶴吃了一夜的燒烤，喝了不知多少啤酒。
當時他倆都堅信，他的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未來一定會星途璀璨，實現夢想。
可誰也沒想到，最後那些本就不多的鏡頭，被剪得一幹二淨，演員表上都沒有他的名字，仿佛零薪酬出演的他，上趕着耗盡力氣，只是當了一回小醜。
那個晚上，他的夢醒了，從此，只有那間小小的出租屋，是他真正的避風港。
如果不是為了活着，他并不想直播，不想面對任何人。
只是直播的日子久了，風平浪靜的，他竟也生出了感恩和眷戀。
深吸一口氣，喬沐調整好心情，“想不想聊聊你的偶像？”
谷小鶴端着酒，也不想破壞難得的聚餐氣氛。
狠狠悶掉一杯酒，他灑脫地恢複了常态。
“你倆說話了沒？”
喬沐笑着搖頭，“但是對視了，他知道我是他的替身。”
谷小鶴歪着腦袋，像是已經有點醉，這款啤酒他倆大學那會好奇試過，度數比別的酒高。
“他挺高冷的吧？據說他大學時就不太搭理人。”
喬沐想了想，“高冷要怎麽定義呢？他在片場甚至跟合作的女演員鬧脾氣，這不是高冷人設吧？我倒是覺得，他更像個小孩，被慣壞了的小孩。”
喬沐忍不住也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年養胃不喝酒，這會一大口啤酒就有些上頭似的。
淺淺呼出一口凜香的酒氣，他輕輕地說：“一個被命運眷顧的、被所有人偏愛的、表面很兇但其實有顆純粹的心，一個任性的小孩子。”
話說出口，他自己也吃了一驚。
原來這才是他對林西哲，最真實的想法麽。
當戲收工的時候，為什麽急着尋找他，想主動打招呼？不是害怕跟人打交道嗎？
或許，是靠在床頭抽那根煙的時候，猛然讀懂了，戲開場前，浮現在林西哲臉上的那個笑吧。
一個争贏了的乖戾孩子，跟身份、名氣、年齡都毫不符合的性子。
那是自己在18歲以前都不曾有過的任性。
誰會不羨慕呢。
讨厭不起來，起碼喬沐不讨厭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