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林初霁不管不顧,溫熱的手指二度往方才的位置探過去。
嘴裏還嘟囔着:“摸摸。”
謝琰真的被他橫沖直撞的動作搞得很是崩潰。
手忙腳亂地抓着他的手腕,咬牙切齒道:“剛一臉害羞不肯看的是你,現在直接上手的也是你,怎麽,一到後半夜就色膽包天?”
林初霁輕哼了聲,手指在頂端很輕地按了下,又按了下,像是質檢一般,然後把手收了回去。
謝琰被這莫名其妙的動作鬧得睡意徹底沒了,轉頭看他,語氣十分不悅:“你哼是幾個意思?很不滿是嗎?”
林初霁在睡夢裏,哪聽得見半分,索性不再理他,翻了個身。
謝琰是真的特別無語。
原本被噩夢折騰得就很是憔悴,這會突然上手調戲,又被這莫名其妙的評價搞得不自信了,微微低頭看向浴袍之間。
視線定格。
還可以吧……
不丢人,準确來說,應該算是資本雄厚。
“林初霁,你最好跟我說清楚。”謝琰面無表情看下他,“什麽意思。”
林初霁嘴唇張合,像是給予評價:“小……”
謝琰:??????
你,語文是不是沒及格,這個詞能拿來形容什麽東西。
林初霁含糊不清道:“小小……”
謝琰真他媽要炸了。
恨不得把他手拿過來按上去證明,哪裏小,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林初霁蒙着腦袋接上下句,聲音低到聽不清的一句:“小狗乖乖。”
謝琰:“……”
謝琰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無奈看着天花板出神。
林初霁什麽時候才能改掉一口氣說不完一句話的毛病。
不上不下吊着真讓人煩。
被這麽一鬧,他方才的心悸确實是沒了大半,換成了另一種感受,心塞。
接近天亮才睡着,等再醒來的時候,旁邊的床鋪已經空空蕩蕩。
不僅特別貼心地點了早餐放在床頭,還留了條短信,活像是那個嫖完就走的渣男,還是連個面對面招呼都懶得打的那種。
【lark】:早八有課,先走了,看你睡得很沉就沒叫你
謝琰掀開被子,低頭再次看向昨晚被林初霁寵幸的位置。
嗯,生龍活虎,非常精神。
他側頭看向空蕩蕩的另一邊,輕嗤道:“慫,撩完就跑。”
-
林初霁覺得謝琰這幾天很怪,但是談不上哪裏奇怪。
好像是從那天在外留宿開始,一個多星期過去,整個人顯得對什麽都愛答不理,跟他說話的時候也是強打着精神,像是提不起什麽興致,一點都不像他。
總不能是因為放了部gay片太社死,不想跟自己聊天吧,說到底,明明自己差點滾下床更丢人。
他又聯想到那天告訴自己教育了謝琬,還道了歉,最終猜測是兄妹倆吵了架,不敢多問。
彎彎繞繞才試探着開口:“我昨天碰到蘇斂學長,他說你們的那個項目得了獎,時間也不是之前說的明後天,在13號,你機票訂的不是12號就回來了嗎,為什麽還是拒絕致辭?”
“突然就不想去了,本身也不是我出力最多,顯得像是偷了學長的成績。”謝琰避重就輕道。
“不是啊,他是你的指導人,本來這獎就該是你的。”林初霁見他仍然興致央央,眼底一片青黑,像是沒睡好似的,有挺多話想問。
你這兩天心情不好嗎。
是我哪裏冒犯到你了。
還是,拍攝太多精力吃不消?
上次那套照片發出去後,謝琰一下子把工作排得滿滿當當,每天基本上除了上課都在棚裏,忙得要命。
林初霁猜測他最近可能想多賺點,于是提議道:“是不是該拍第二套照片了,什麽時候拍?我這兩天作業都做完了,有多餘的時間。”
“沒什麽想法,再說,給你買的新衣服還在路上。”謝琰仰頭靠在躺椅裏,眯着眼看窗外,懶洋洋的語氣。
林初霁張了張嘴,一時詞窮:“那……想吃火鍋嗎?現在可以約上沈以南他們一起?”
“今晚就要回去吃正宗的,幹嘛吃這盜版。”謝琰收回視線看向他,一臉緊繃的模樣,“問來問去的,你是在絞盡腦汁找話題跟我聊天嗎?”
林初霁抿着唇,表情變得憤憤不平。
這人真的…永遠講話都這麽直白,就不知道給別人留點面子。
“為什麽非要跟我聊天?”謝琰追問,“覺得宿舍太安靜不習慣了是吧?那我走了肯定特別空虛。”
林初霁輕嗤:“誰非要跟你聊天,這不是關心你麽,好心當成驢肝肺。”
謝琰從沙發上起身,拖出行李箱邊快速收拾行李,輕描淡寫道:“有什麽想吃的特産,我給你帶回來。”
林初霁坐回書桌前,打開電腦開始繪圖,十分高冷:“不要,不稀罕。”
“生氣了?”謝琰半蹲着,擡頭看他,“我一走兩天,得是隔夜仇啊。”
林初霁難得比他顯得高,居高臨下地垂着眼,語氣高傲:“隔夜仇怎麽了,你走了之後更好,我一個人享受這宿舍,非常自由。我可以嗨到半夜兩點,還不用擔心影響你睡眠。”
“行,現在就嘴硬吧,就怕到時候某人晚上睡不着。”
謝琰話裏話外都是揶揄,最近天天往他被窩裏鑽,越發放肆,占地面積比他這個床的主人還要霸道,有一回還差點把他擠到了床下。
但林初霁真的做事滴水不漏,晚上來,早上走,時常讓他覺得像是自己在幻想似的。
他想不明白自己對林初霁是不是也有點想法,不然怎麽會從一開始抗拒得不行到現在,還能跟他分同一個枕頭,但總歸,對于他晚上抱着睡的行為已經十分習慣。
也許不僅是林初霁,自己大概都會有點不适應。
“睡不着?絕對不會,你不在我不知道睡得多好。”林初霁放下狠話。
但話的确是說早了。
謝琰走的當晚,他就失了眠,翻來覆去一整晚,頭也疼得厲害,像是下詛咒顯靈了似的。
等到第二夜還是同樣的情況,他一眼瞪着到大天亮,才覺得有點不對,心說謝琰這嘴肯定是開了光。
連着兩天睡眠很差,林初霁不得已去看了醫生。
“你的睡眠主要是什麽問題,持續多久?”對方仔細詢問。
“就這兩天,幾乎是通宵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會做噩夢。”林初霁小聲道,“以前一直有類似的情況,只是最近以為已經好了。”
“以前是怎麽處理的?有吃藥嗎?”
“這個,之前我媽帶我去的私立醫院開的,有吃過一陣,但藥物反應很大就停了。”林初霁點開相冊,把以前的圖片給他看。
醫生看到藥名,愣了下,表情慎重了些:“我想你需要先做個檢查,檢查結果過兩天等通知來取。”
林初霁點了點頭。
從醫院折騰完再回到宿舍已經挺晚了,房間裏卻仍然黑着燈,謝琰沒回來。
他明明記得返程的機票就是今晚,卻空蕩蕩的,沒人。
林初霁拍了張夜宵和宿舍一起的照片,主動給謝琰發送過去。
【lark】:看,沒有你的宿舍,真舒服
三個小時後,直到睡前,林初霁也沒有等到謝琰的回複。
他看着對話框暗自發誓:“真隔夜仇是吧,好,等你回來,我也不要理你了。”
這一晚倒是湊合着斷斷續續睡了兩三個小時,一夜噩夢。
林初霁渾渾噩噩上完一天課,跟沈以南他們倆吃飯的時候,還是懵的。
“我以為謝老板跟你一起的呢。”沈以南看了眼手機,“沒回我消息,他人呢?”
“不知道,可能還在霧城沒回來吧。”林初霁拿過餐盤坐下,耿耿于懷道,“他昨晚也沒回我。”
沈家兄弟對視了一眼,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林初霁察覺到了這短暫的沉默,擡頭:“怎麽了?”
沈以南斟酌言辭,不知道該不該把謝琰的家事告訴他:“他父母的事你知道嗎?”
林初霁點了點頭,輕聲道:“知道,上次我們倆還為琬琬領養鬧脾氣來着。”
“昨天……昨天是他爸媽的忌日。”沈以南擡手抹了把臉,“他每次都是自己去,不要任何人跟着,包括謝琬,所以我們沒有陪着一起,但我以為他今天該回來了。等等,我問問琬妹是什麽情況。”
林初霁怔住。
謝琰最初的返程的确是在昨天,是為什麽又臨時改了計劃,他垂眼劃開手機屏幕,給謝琰發去信息。
【lark】:回來了嗎
【lark】:蘇學長把你的獎牌給我了
【lark】:特等獎,好牛的!還有獎金!
他努力活躍氣氛,甚至還難得用上了表情包。
但消息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沈以南撥通了謝琬的電話,寒暄了幾句,才開口:“你哥呢?”
謝琬啊了聲,疑惑道:“他不是昨晚就走了嗎,我們倆就第一天吃了頓飯,然後那個日子…你知道的,他不讓我去,怕我難受。”
“行,那沒事了,你好好學習,乖點。”沈以南沒再多說。
林初霁聽到對話,表情更沉。
沈以南蒼白寬慰道:“沒事,我們先等等,說不定是什麽飛機晚點改簽。”
“不應該的,又不是小城市,改簽也不至于晚這麽多。”林初霁飛快查詢了往返霧城的航班,很多班次,不存在他說的那種情況。
再聯想到這段時間謝琰一直狀态不佳的模樣,他看着眼前的飯菜都沒了胃口。
索性點開購票通道,選了最近的一班,輕聲道:“我要去看看他。”
沈以南茫然:“去哪?”
林初霁語氣冷靜:“去霧城,我怕他…怕他碰到什麽事了,或者想不開。”
“那我們一起去吧?我也訂。”沈以南邊說着,邊點開購票,低聲問,“你買的哪一班,三點的嗎?”
“哥,我們下午有pre,不能缺席的。”沈以北提醒他。
林初霁擡眼,思路清晰道:“你們留在這兒,萬一他回來了,就告訴我一聲,行嗎?”
沈以南放下手機,但知道對方不怎麽出遠門,還是不放心:“你自己可以嗎?會坐飛機嗎?要不要我找別人跟你一起。”
“別把我當小孩子,我不是單獨出行才認識了你們嗎。”林初霁笑了,“我沒問題,你把他的地址發我,還有那個,墓園的位置。”
沈以南嗯了聲,面色凝重。
林初霁下午有一節城市規劃的課,他直接請了假,随意背了個雙肩包,把謝琰的獎牌往裏一裝,就趕去了機場。
他在飛機上回憶起謝琰的最近,感覺稍微摸到了一點他的性格。
一直以來對這事都耿耿于懷,但一直表現得外向開朗,所以不願意把糟糕的情緒給他們看,但也裝不了雲淡風輕像往常一樣嘻嘻哈哈,所以索性不回。
他肯定很難過吧,碰到那樣的事。
林初霁看着窗外的雲,思緒飄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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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沈以南提供的霧城住處,林初霁敲了半天門,沒人應,不像是在家。
于是直接打車去了烈士陵園,天氣霧蒙蒙的,看起來要下雨,進去之前,他在門口的商店買了兩束白菊,又買了把傘,才緩步進去。
穿過一行行的松柏,走了十來分鐘,林初霁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背影,他穿着那件黑色的沖鋒衣,微低着頭,看向墓碑的方向,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林初霁悄悄走近,站在綠樹的掩映裏,沒有打擾。
只是低頭給沈以南發去消息:別擔心,我找到他了,在陵園
【沈家以南】:好,辛苦你了,多陪陪他
林初霁靜靜地看向墓碑,是合葬,上面的兩張照片尚且年輕,還是風華正茂的模樣。
穿着警服的正裝,一個看着棱角分明,一個看着英姿飒爽,莊嚴,肅穆,又讓人嘆息。
他安靜地陪伴了将近三個小時,直到夜幕低垂,直到細雨飄落,才聽見謝琰終于開了口,像是斟酌已久。
“爸媽,抱歉今年來遲了,因為不知道該……該怎麽跟你們交代。對不起,五年過去了,我仍然過不了心裏那道坎,我當不了警察,考不了刑偵。我無數次說服自己了,還是不行。”
謝琰低着頭,聲音充斥着對自己的否認,“媽媽走之前說,等我長大了就會釋懷。其實,我從來沒有懷疑你們當初的決定,我只是怨恨我自己。我的正義感沒有了,它在十三歲的那年就消失了,我每一天都在後悔,因為當時的沖動,讓我,讓琬琬,永遠失去了愛我們的父母。”
“我這樣的人,明明知道警察就該救人卻仍然心懷怨念的人,這樣只想着自己小家無比自私的人,沒有你們的偉大和無畏,是不配繼承你們的警號成為警察的,所以我最終……最終還是逃避了,真的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
林初霁撐着傘,看着細密的雨落在謝琰的頭頂,眼淚幾乎要跟着雨一起掉下來。
他恨自己的笨拙,無措,不善言辭,只能張口打斷:“不是的謝琰,不是這樣的……”
謝琰回了頭,看到原本應該在千裏之外的臉,錯愕萬分。
“林初霁,你怎麽在這裏?”他出聲的時候,聲音啞得厲害。
林初霁快步過去,把傘撐在他的頭頂擋住細雨,跟他并肩站着。
彎腰放下那兩束花,輕聲開了口:“叔叔阿姨你們好,我是謝琰的朋友林初霁,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們,你們的兒子特別棒。他這人平時特別自戀,但真到要誇獎自己的時候,反而不好意思了,那就我來。”
他低下頭,從書包裏拿出那枚閃閃發光的戰利品展示着:“看,這是謝琰剛贏回來的榮譽,醫學系特等獎,厲害吧。對了,他大概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他現在學了醫,以後會成為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他最終選了一個跟你們一樣的,特別偉大特別讓人敬佩的職業。你們現在知道了他的志願,也一定會為他感到驕傲吧。”
“林初霁,你……”
謝琰長久地盯着他看,以為這是自己兩天沒睡而産生的幻覺,又因為方才他的話而心髒酸澀不堪,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有好多問題要問。
是什麽時候來的。
在雨裏站了多久。
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還有,我真的是一個還不錯的人嗎?
他問不出口,一時失言。
“謝琰,看着我。”林初霁仰頭,眼底都是潮濕的霧氣,“你能學醫,本身就說明你特別善良,是想要彌補過去的人,是想要給人希望的人,是仍然正義且大愛的人。你一點都不自私,那些自責和逃避,是人的本能,不要太苛責自己好嗎?”
謝琰滾了滾喉嚨,沒出聲,眼底仍然是掙紮的痛苦。
然後下一秒,他感覺到林初霁伸手抱住了自己,很輕,像羽毛一樣的。
此刻渾身都被淋濕,風雨之下,卻感覺到真真實實被溫柔裹住了,他變成了替自己擋雨的那把傘。
謝琰呼吸頓住,五官失靈。
在那雙手克制松開,重新對視着的那一秒,恍惚間聽見他開了口,明明聲音很輕,卻又像是一擊重音落下,麻木已久的心髒此刻終于開始正常跳動。
雨勢漸大,林初霁艱難撐着傘,仰頭看他:“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謝琰,不要懷疑。”
謝琰回望向那雙澄澈的眼睛,帶着世界上最幹淨純真的愛,實在是太讨人喜歡。
他只看他一剎。
荒野開出繁花。
下一秒,謝琰伸手把人重重帶回了懷裏,要揉入骨髓的力道。
低頭的時候,有一滴淚砸落在對方瘦削的肩頭,很輕,靜不可聞:“林初霁,再抱會兒,別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