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林初霁的手被謝琰握着,整個人幾乎是被籠罩在了懷裏,被那股柑橘調的氣息嚴絲合縫地包裹着。
僵硬的指尖也變得不像是自己的,被他操控着行動。
謝琰稍微用力,番茄醬就擠出來了一點。
他帶着林初霁的手,緩慢又認真地,在蛋包飯上畫了一個非常标準的愛心。
林初霁手倒是跟着他一塊兒動了,但渾身繃緊着,此刻滿腦子都是問號。
我是誰,我在哪,我到底在幹什麽,謝琰又在幹什麽。
“好了,畫得很漂亮。”謝琰表揚道。
說完便立刻松開了他的手,把兩個餐盤擺在一起,拍了張照片記錄。
“冒昧問一下……”林初霁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動作,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鼓起勇氣出聲,“我們為什麽要互相畫愛心,你是不是在回憶上次過生日時我寫的那個留言?”
謝琰解釋道:“彼此回憶往昔,大方表達情感,是維系關系很重要的一步。”
這是昨天他坐在床邊陪着林初霁睡覺時,臨時補的戀愛功課。
聽到這話,林初霁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我不想回憶,太社死了,很丢人。”
謝琰垂眼看他,是真的不太理解:“為什麽不想回憶,我覺得挺好的,你給我送了花,買了禮物,還特地幫我慶祝生日,是我們情感變化的錨點,很值得記住。”
林初霁不說話,只是微眯着眼睛仰頭看他。
就知道謝琰沒憋着什麽好主意,花裏胡哨東拉西扯,果然在這兒等着,接下來不會是要放出當時錄的視頻二度鞭屍了吧。
話還沒說出口,謝琰十分心有靈犀地點開了那個像是讓非洲小孩集體祝福一樣的社死生日視頻。
曾經魔鬼一般的口號在這個明媚的清晨再次襲擊而來,效果堪比大悲咒,直接沒有世俗的想法。
林初霁:“……”
已死,有事燒紙。
看到謝琬出來,謝琰還招了招手說:“來看,我們十八歲的珍貴影像。”
林初霁:“……”
現在真的萬分确定,謝琰搞這死出就是想看自己出醜。
他索性裝作沒聽見,拿了個勺子開始埋頭幹飯。
“這個祝福說了三遍,第一遍是外賣員,第二遍是朋友們,第三遍是你臉皮薄的初霁哥哥鼓起了巨大的勇氣喊出口的。”謝琰還在旁邊耐心講解。
林初霁拳頭捏緊,只想把他按進旁邊的嘉陵江淹死算了。
謝琬非常配合地拍手:“哇,好厲害好動人的祝福,不愧是相親相愛的兄弟情呢。”
謝琰完整看完視頻,意猶未盡道:“要不要再看一遍?”
林初霁忍無可忍,擡頭吐槽他:“你有完沒完……再提試試?”
聽這語氣,這是生氣了嗎?
平時林初霁的脾氣好得過分,說話總是輕言細語,壓根看不出半點鬧脾氣的跡象,但現在感覺到了,仿佛拿着的筷子馬上就要幻化成八十米大刀。
謝琰是真心實意喜歡那個生日禮物,沒想到林初霁這麽介意。
他瞬間收了玩鬧的表情,低聲道:“抱歉,以後不提了,視頻還是留給我當個紀念行不行?”
“行。”林初霁這才滿意,挺好說話答應下來,拿着勺子開始品嘗早餐。
謝琬搖了搖頭,感嘆道:“你真的沒救了你。”
長得一副渣男樣,竟然是這麽純情的耙耳朵。
而謝琰坐在他的對面,手指卻十分認真在昨天的日期标記了一顆愛心,命名為:“謝琰林初霁戀愛紀念日”。
好日子,在父母忌日的後一天,像是新生,真好。
然後在下面備注:不能再提愛心表情包以及生日視頻,寫完後,還換了個加粗字體和紅色下劃線提醒。
以後林初霁有任何禁忌和喜好,都要好好記下來,不能再惹他生氣。
謝琰弄完,再擡起頭,發現林初霁吃得特別開心的模樣,笑了。
“好吃麽?”他輕聲問。
林初霁點了點頭,說不來謊話:“很好吃,但我感覺番茄醬加多了點。”
謝琰嗯了聲,低頭又在備注上加了一條:番茄醬少量。
“一會兒你們就去機場了是嗎?”謝琬含糊不清問。
“對,十點的飛機。”林初霁回答道。
謝琬有點不舍得,嘀咕道:“今天周六也不多待會兒,明明可以過完周末再走。”
謝琰關掉鎖屏,擡頭回答她:“晚上約了拍攝,這不趕緊多掙錢好早點把你接過去讀私立麽,快了,再等等。”
“好吧,那你忙。”一句話就堵住了嘴,謝琬不說話了。
等吃完飯,兩人收拾好書包準備出發時,她跑進卧室翻箱倒櫃找出另一套校服,遞過去。
語氣中有一種悲壯的妥協:“這校服還有一套秋季的,你們帶走吧,想怎麽穿怎麽穿。”
還有句沒說出口的騷話。
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宿舍放不開可以出去開個房,甚至可以在常去的那酒店辦個會員卡。當然這話,她現在丁點都不敢說。
“這不是高中校服,還拿來幹什麽。”林初霁慢吞吞開口。
“昨天不是也穿了麽,先拿去吧,萬一哪天心血來潮……”謝琬點到即止。
雖然她仍然無法接受CP逆了,親哥還為愛做零,但他們倆高興就好。
嫂子成了哥夫雖然有點怪,但卡哇1也是1,湊合湊合也能過吧。
謝琰想了想,伸手接了過來:“行,先拿給我,說不定後面有用。”
林初霁對于他早上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行為暫時歸結于,酒醉沒醒。
大概是起得太早,他也有點困,上了飛機就開始似睡非睡,眼皮打架。
正在調整姿勢,感覺有只手從旁邊繞了過來,輕按在自己的腦袋上,往下壓。
稍微用力,林初霁就感覺自己靠在了旁邊的肩膀上。
“到了叫你。”謝琰邊說着,邊招手示意空姐拿來一條毯子。
林初霁掙紮着要起來,小聲道:“這多不好意思,睡倆小時你肩膀會很痛的。”
“沒關系,你睡。”謝琰拍了拍他的腦袋,拿了本面前的雜志翻開。
他心想着,白天的林初霁怎麽這麽害羞,靠個肩膀而已,從臉頰紅到了脖頸。
明明晚上膽子大到敢直接上下其手,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又說不上來。
只是,如果這種程度都這麽緊張,那要是更進一步……
比如,接吻。
謝琰只是想到這個詞,還沒有具像化的畫面,心髒就猛烈跳了下。
他微偏過頭,視線先落在林初霁的睫毛上,然後順着鼻梁的弧度往下滑,最後落在紅潤飽滿的嘴唇。看起來很軟,他手指碰過,的确也是很軟。
謝琰猛然反應過來,閉了下眼,到底都在想些什麽。
他收回視線,把注意力定格在面前的文字上,卻看不進去半分。
-
飛機降落在京市機場。
林初霁這一趟幾乎是全程睡了過去,謝琰是個很好的枕頭,一動不動,給他提供了一個特別舒服的高度。
他心說自己表面說着不要,實際上占着人家倆小時,也實在是離譜。
于是非常有禮貌地有來有回道:“今天沒課,不然我陪你拍第二組照片,正好晚上銜接上客拍,一天搞定。”
謝琰把手機屏幕給他看:“我們倆真是心有靈犀,想到一塊兒了。”
林初霁視線落在屏幕上,是他發信息讓沈以南去宿舍幫忙把相機拿過來,擡頭看他:“那今天去哪裏拍啊?能提前進棚裏借來用用麽?”
謝琰之前在網上給他買了各種主題的服裝,但此刻包裏就有現成的,于是提議說:“穿我的校服去你們高中拍一組吧。”
“我們高中!”林初霁震驚出聲。
“怎麽,不行嗎?”謝琰有理有據分析給他聽,“上一次是夢幻風格,這次是青春朝氣,不是你說的,要多拍不同類型的感覺,才能吸引更多的客戶。”
話是這麽說沒錯。
萬一碰到了同學或者老師…豈不是很社死……林初霁很是遲疑。
謝琰看他有些為難,改口道:“沒關系,不強求,本來你幫我也只是情分。”
一句話讓林初霁成功哽住。
腦子裏莫名其妙地浮現出他站在墓園裏的樣子,以及他們家牆上兄妹倆孤苦無依的那些照片,心疼,十分心疼。
林初霁深吸一口氣,咬咬牙道:“拍,今天周末人少,應該沒什麽學生。”
謝琰低頭點開打車軟件:“哪個學校,我現在叫車。”
林初霁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上了賊船的感覺。
車都走了一半兒了,突然反應過來不對,低聲道:“我去我的高中,為什麽要穿你的校服,會被揍的。”
“那你回家拿你的,我陪你去。”謝琰非常随性又改了計劃。
林初霁心中的那股詭異感越來越大,總覺得謝琰在扮演着一種莫名其妙的角色。
直到他們拿了衣服進了學校換上,終于明白詭異在哪裏。
他指着謝琰身上的那件和自己款式挺像的校服問:“你拍我,為什麽你自己也換上了。”
謝琰低頭看向自己,又看向他,語氣挺認真的樣子:“我也需要找找高中的感覺,這樣才能身臨其境的帶入,大學生的角度和高中不大一樣。”
前兩年流行英倫款的校服,各大學校紛紛效仿,于是上衣都是襯衫領帶毛衣的款式。
他們倆身上穿的除了顏色,風格模樣很一致,的确像是不同屆的同一款。
謝琰還有點私心,款式這麽像,四舍五入就是情侶款了。
林初霁不太懂,但覺得挺有道理。
大概這就是攝影師的代入感吧。
正好手機震動,他走到一邊接起,是醫院打來的電話。
對方說:“您的檢驗報告已經出來了,比較複雜,需要當面聊聊,請問您什麽時候有空?”
林初霁盯着遠處,皺起眉心:“很嚴重嗎?我只是失眠而已。”
“要說嚴重,倒也還好,沒有影響你生活的話其實沒有必要非要治療。”對方解釋道,“更多細節,需要拿片子跟你講,你在網上預約個時間過來。”
林初霁客氣道:“行,那麻煩您,我明後天找時間過去。”
他挂掉電話後,看見沈家兄弟拿着相機剛一起過來,正在彎腰曲背相當浮誇地在嘲笑謝琰身上那件校服。
“哎,你們倆今天走什麽裝嫩路線,搞得我們有點格格不入了。”沈以南啧啧兩聲。
“剛門衛問我來幹嘛的,我說我是學生家長。”沈以北伸手點了點謝琰的肩膀,“來,叫爸爸。”
謝琰懶得理他,低頭調試着相機:“叫你大爺。”
沈以北也是不挑:“大爺也行。”
謝琰笑罵:“你是不是有病。”
林初霁怕磨蹭下去時間太晚,從書包裏找出後來重新買的可洗記號筆遞給他,低聲說:“還是先留個跟上次一樣的漂亮拉丁文,寫好了再拍。”
系了扣,脖頸裸露的部分就變少了挺多,他不得已松了松最頂上那一顆。
再偏過頭,袒露出更多的空間給予對方。
“跟上次一樣嗎?”
“嗯,必須得一樣的才有用。”
得到他的同意,謝琰微垂着眼,漂亮的連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XIE YAN。
上次和這次,感觸截然不同。
當時他不懂自己為什麽下意識就寫了代表自己的記號,現在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原來那會兒就已經喜歡了,喜歡到想要把他占為己有。
果然所有的心緒都是有跡可循的。
像是斷線的珠子一樣,此刻又完整的串聯了起來。
“寫好了,一會兒要洗掉麽?”謝琰指尖在上面很輕地摩挲了下,又克制着把手收了回來。
林初霁想着前段時間遮遮掩掩的痛苦,當然不肯,嘀咕說:“這次特意買了很好洗掉的記號筆,拍完我就去弄掉。”
謝琰盯着看了幾秒,才點了點頭:“行,随你。”
沈家兄弟倆在旁邊圍觀着,大為震驚。
兩人齊刷刷退步三尺,背後身激烈讨論。
“沒看出來啊,謝老板這麽變态的占有欲,居然在人家脖頸上寫名字。”
“你剛沒聽麽,林初霁說什麽拉丁文,他根本不知道這寫的什麽東西。”
“禽獸,他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已經悄悄變成禽獸了。”
“我靠,直男好可怕,居然想出這種歹毒的招數……”
沈以南實在是不忍心看小白兔落入壞人手裏,忍無可忍,一把拽過謝琰的手腕:“你過來!”
林初霁好奇地看着他們仨,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不懂他們在嘀咕什麽。
謝琰蓋上記號筆的筆帽,不明就裏:“幹什麽,能不能穩重一點。”
沈以南指着他,恨鐵不成鋼小聲罵道:“你變态吧,別以為我看出來那是你名字,你是不是騙人家了,想強制愛?想非法占有?你可不能犯罪啊?”
“強制?”謝琰覺得這個詞太奇怪了,他們倆之間準确來說,還是林初霁先主動。
他強行讓自己換了宿舍,買了掰彎直男的書,喜歡柑橘調到所有東西都換了同款……
無數次晚上主動要抱着自己的是他。
睡着了夢中要叫自己的名字的是他。
千裏迢迢翹課只是站在旁邊默默陪着的是他。
還有很多的細節,不勝枚舉。
他不是不喜歡,只是羞于表達。
謝琰糾正道,“我們是兩情相悅,至于标記,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他其實是我的名字,我很坦蕩。”
“那你問問他是不是跟你兩情相悅?你問,你現在就問。”沈以南擡着下巴。
“我不問,我早上就差點把他惹生氣了,不能再幹讓他社死的事。再說,你可以細品,多看看細節。”謝琰看向林初霁的方向。
沈以南翻了個白眼。
要不是他知道實情,還真的被謝琰繞進去了,一臉“你沒救”的表情說:“我看不到細節,細節就是都是你的幻想。”
謝琰跟他解釋不清,又怕耽誤拍攝時間,索性懶得再回。
轉身走向林初霁說:“我們去旁邊拍照。”
林初霁點了點頭,說好,指着教學樓說:”那邊就是高中部,這棟樓是我高一高二上課的地方,高三搬去了另一個校區。”
謝琰很樂意去看他曾經學習的環境,每句話都聽得認真:“行,那就去那裏拍。”
在拍照這件事上,林初霁是外行,也格外信任謝琰。
他提供熟悉的場地,動作和表情全憑安排,非常聽話。
沈家兄弟倆在旁邊撐着下巴。
莫名其妙有一種天真小白菜被拱了的痛心。
拍照接近尾聲,快收工的時候,謝琰把自己的手機給了沈以南:“你幫我們倆拍兩張合照。”
林初霁原本埋頭在整理衣服,驚訝擡頭:“你也要出鏡嗎?真稀奇。”
“不放網上,我就是留個紀念。”謝琰說。
畢竟高中時期的林初霁,是他沒見過的,穿着這樣朝氣蓬勃的校服,看上去青澀又可愛。
他們倆站在臺階上,謝琰低着頭提醒說:“他用手機拍,随便做做表情就行。”
“聽見了啊,随便拍拍。”沈以南吐槽着,不情不願按了幾張,“好了好了,收工收工。”
謝琰拿過手機查看。
照片的背景是溫暖的餘晖,他們站在教學樓的走廊邊上,林初霁站在比他低一級的位置,仰頭看着自己。
他大概長了一雙天生就很會愛人的眼睛,眼尾圓潤,瞳孔透亮,看過來的目光溫柔缱绻。
那會兒正好起了陣風,碎發淩亂,衣衫揚起,撲面而來的少年感。
這樣的氛圍,就算是拍照水平普通,也讓人心動極了。
謝琰十分滿意地放大看了好幾遍,惋惜道:“可惜不能拿來當頭像。”
他想着林初霁這麽低調內向,情侶頭像這件事大概是永遠也不會發生,多少有點遺憾。
聽到他的感嘆,林初霁擡頭看他,小聲問道:“你想當頭像嗎?”
謝琰點了點頭,遲疑道:“想,但會不會不太好,我自己倒是無所謂,但你露臉了,還帶着标記,會被認出來的。”
林初霁觀察他的表情,他很少流露出這樣想要的欲望。
他想,謝琰這些年得到的東西太少了,只是一張照片而已,都這麽周到考慮別人。
“給我吧,我幫你弄。”
林初霁伸手,要過他的手機,裁剪成自己覺得比較安全的位置,只截取了下巴到上半身的距離,看不清是誰,但挺有青春小說那味兒,不知道的以為是從哪裏截下來的網圖。
弄好圖片,他點開謝琰的微信,随手幫他換上,把屏幕轉過去給他看:“好了,現在沒人能看出來,放心大膽用。”
謝琰跟着看過去,新換上的圖,因為放大裁剪與身高站位的緣故,第一眼就會落在他白皙的脖頸上,親手寫下的标記,自己親昵地站在他的身後。
同框,合照,這四舍五入算是隐秘的官宣了。
讓林初霁這麽封閉的人做到這一步,實在是太不容易。
“我很喜歡,非常喜歡。”謝琰連着說了兩遍表達自己的欣喜,又貼心說,“你不用換,我自己用就行。”
林初霁一頭霧水。
關我什麽事,為什麽要換,我對于換這種非主流頭像沒有任何興趣。
他看着對方愉悅的神情,委婉道:“你高興就好。”
謝琰盯着頭像看了好一陣。
他想悄悄的,低調一點,又實在是想告訴他們,不要不相信,這就是兩情相悅的證據。
于是轉過身,炫耀似的把手機在沈家兄弟面前晃了一分鐘,緩緩暗示。
“看到了嗎,這就是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