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這一晚,林初霁是真的睡得很沉,早上鬧鐘響的時候,醒來還雲裏霧裏。

他不确定昨晚有沒有二度騷擾謝琰,昏昏沉沉地躲在被子裏蓋着頭,一大早就給魏醫生發信息。

【lark】:這藥管用嗎?

【lark】:我不知道昨晚有沒有夢游怎麽辦

【魏】:一般來說按我給你的劑量會進入深度睡眠

【魏】:但具體情況,問你室友啊

【lark】:……我不敢

林初霁打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視線透過被子的縫隙往對床望,空着,居然沒人。

謝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無聲息走了。

他猛然松了口氣,坐起來,大口大口呼吸新鮮口氣。

昨晚悶了一晚上快憋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魏】:你怎麽那麽怕你室友

【lark】:不是怕,是尴尬,我們還要朝夕相處好幾年,太尴尬了

【魏】:那你今晚放個攝影機,自己看

【lark】:好,謝謝醫生,打擾了

林初霁嘆了口氣,先是在網上趕緊下單了一個攝影機,發着呆,怎麽想怎麽覺得這堆糟心事就煩。

忍無可忍撥通了詹晚秋的電話,煩得要命。

等到對方接起,他開門見山就開始抱怨:“媽,我有夢游的毛病你怎麽不告訴我?”

“你怎麽知道?想起來什麽了嗎?”聽到這事兒,詹晚秋語氣警惕起來。

“我最近失眠,去醫院開藥檢查出來的。”林初霁埋怨道,“我不是一個人住,有室友的,騷擾人家怎麽辦。”

不,其實是已經發生了,現在不知道如何補救。

詹晚秋松了口氣,緩聲說:“夢游只是小毛病,跟感冒發燒一樣沒什麽大不了。況且,你又不會亂來,以前就是起來抱着娃娃走兩圈而已。那個娃娃壞掉之後,你睡覺就更乖了,一動不動抱着被子,能怎麽樣。”

聽到這話,林初霁陷入沉默。

所以,他是把謝琰當成了那個醜娃娃,才會每天晚上情不自禁跑去抱着他嗎。

服了,真離譜。

謝琰和那玩意兒壓根沒半分相似,手感也大不一樣,這也能搞混。

詹晚秋見他不說話,有點擔憂他獨自胡思亂想,開口說:“你昨天就沒回家,我去學校看看你,順便交代謝琰多照顧你一點。”

一聽到謝琰的名字,林初霁立刻回了神,連忙拒絕:“不行,不要,你千萬別找他,好不好?”

這要是被當面挑破,都不敢想象現場會有多尴尬。

“同學之間相互照顧而已。”詹晚秋不解。

“人家前兩天父母的忌日剛過,別麻煩別人了,不合适。”林初霁努力找着借口。

原本以為她會順着話多問兩句,沒想到詹晚秋頭一回竟然沒有刨根問底。

只是說:“好,那你開了藥吃着吧,要是有反應就停下,知道嗎?有任何不舒服就打我電話,我再帶你去醫院檢查。”

林初霁也沒興趣多問緣由,只是有氣無力道:“好,我知道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他挂斷電話,又反複把這事兒在心裏過了一遍。

就算最近避免照面,但自己昨天那樣打斷別人的邀請實在有些不禮貌。

反應過度,說不定讓謝琰覺得不舒服而生了氣。

正如此時。

周一并沒有早八的謝琰卻沒在宿舍,鐵定是不想見到自己。

彎彎繞繞兜來兜去,還是把關系搞砸了。

林初霁又嘆了口氣,感覺腦子發懵,也不知道為什麽搞成這樣。

他頭昏腦脹地起了床,去學校門口買早點,是不需要加熱的甜糕。

付錢的時候,想了想,又多買了一份。

趕去建院之前,他繞道先去了隔壁新傳學院,拜托沈以南轉交給謝琰。

還特意傳話道:“就跟他說昨晚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

沈以南這會兒才恍然大悟:“我說呢,那哥今天早上六點非要拉我去晨跑,還以為是腦子抽風了,原來是跟你鬧了別扭。”

林初霁張了張嘴,再次覺得萬分抱歉:“然後再跟他講,我最近…最近剛跟着教授加入了幾個項目,非常忙,吃飯就別叫我了,讓他別多想。”

“行,我知道了,這節課下了就去幫你轉達。”沈以南相當夠義氣答應下來。

林初霁點了點頭,覺得這次應該解決得十分妥當,松了口氣。

第一節課後,沈以南拎着那袋糕點去了醫學院,剛進門,就見着謝琰百無聊賴站在實驗室門口的走廊邊。

不知道在看什麽,但明顯心不在焉的樣子,出着神。

“看你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送你個驚喜,要不要?”沈以南走過去,慢悠悠賣着關子。

“不要。”謝琰雙手插着兜,頭也沒回。

沈以南锲而不舍,循循善誘:“很棒的驚喜哦,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謝琰語氣懶散,冷冷淡淡:“沒興趣。”

沈以南啧了聲:“不就是跟林初霁鬧個別扭,你至于嗎?”

聽到關鍵詞,謝琰終于轉過了頭,盯着他看:“你在我們宿舍裝攝像頭了,變态。”

“我他媽……”沈以南快步走到旁邊的垃圾桶旁邊,把糕點懸空着說,語氣賤嗖嗖的,“反正是林初霁讓我帶給你的,既然你沒興趣,那就喂垃圾桶或者學校的阿黃好了。”

“林初霁讓你帶的?”謝琰腿長,兩步就跨到了他的跟前,伸手把袋子抓了過來,“他去找你了?”

沈以南這會兒占了上風,開始裝啞巴,不出聲。

搖頭晃腦的,表情賤得要命。

謝琰無奈道:“行,是我剛語氣不好,麻煩您開下金口,說說吧。”

沈以南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感嘆說:“能不能有點出息,他說昨晚是他不對,特地給你買早點道歉,讓你別放在心上。還有就是,最近會很忙,不能一起吃飯,讓你別像剛那樣要死不活又小心眼。”

謝琰忽略他夾帶私貨的吐槽,唇角緩慢揚了起來。

就知道,林初霁怎麽可能是那種釣到就冷靜抽身的人,肯定是最近太忙,所以煩心事多。

既然知道原因,那自己就大度一點,體諒一點。

“笑了,兩句話就是靈丹妙藥啊,讓我們謝老板臉不僵了眼不呆了說話也利索了。”沈以南陰陽怪氣出聲。

謝琰這會兒心情大好,懶得跟他計較,從包裝袋裏分了塊糕點給他,真誠道謝:“送你,感謝你的跑腿和轉達,你就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說完,又拿着糕點招呼實驗室裏的同學出來,挨個一人一個,好在份量夠多。

送一個人他就重複一遍:“我室友給我送的,分給大家。”

生怕遺漏了誰,連路過的清潔工都被強行塞了一塊。

“哎喲,林初霁就林初霁吧,都知道名字,還室友,別說得像我們不知道似的。”

“你們直男好暧昧,還送糕點到實驗室,比我男朋友還細致,酸了。”

“謝老板你好像那個孔雀在開屏,謝了,正好餓了。”

“林初霁作為一個外院的在我們醫學院都出名了是有原因的,有個太風騷的室友真是幸運。”

各種言辭和玩笑謝琰照單全收,雲淡風輕道:“沒別的,主要是想炫耀有個非常貼心的室友。”

沈以南長長嘆了口氣,把那塊糕點塞進嘴裏。

完了這哥們,真的沒救。

他轉過身,雙手合十對着天空拜了幾下,嘴上叨叨念念。

“求求了,觀世音如來佛耶稣太上老君聖誕老人,林初霁趕緊喜歡上謝琰吧,不然真的要死。”

那邊謝琰分完糕點,給自己留了一小塊,慢悠悠咀嚼品嘗。

甜而不膩,一嘗就是林初霁會喜歡的口感,咽下去,才給他發去信息。

【蟹老板】:糕點很好吃,甜的

他想,林初霁實在是太可愛了。

一定是因為上次自己道歉的時候買的雪媚娘,所以他也學着自己用同樣的辦法道歉。

委婉卻有效,讓人心軟成一片。

【lark】:喜歡就好,我今天也是吃的這個

看到對方的回複,謝琰心情變得明朗。

既然林初霁最近忙,他也就正好泡實驗室,把該做的事情做完,把之後的時間空出來,就可以帶他出去玩一玩。

等到晚上,兩人才在宿舍重新碰上,謝琰剛洗完澡出來,霧氣蒸騰。

四目相對的瞬間,仍然有些微妙尴尬。

林初霁生怕他提起夢游,又一時間不知道該提什麽話題,腦子打結:“今天天氣真好,月亮好圓啊。”

謝琰擦着頭發,笑了,語氣很随意:“哪有月亮,林初霁,不會聊天是嗎?”

林初霁手忙腳亂地放書包,把書攤開又合上,尴尬至極:“我…你……月亮…它突然躲起來了…回來的路上我還看見了的。”

“傻不傻,今天累嗎?”謝琰語氣比他自然很多,有一種随意的親昵。

“有點,從早上開始就沒喘過氣,三個項目壓過來,加上建院的課本來就滿,所以……很忙。”林初霁是有點後悔為了躲他,一口氣接那麽多活,簡直要死。

謝琰嗯了聲,看他的确挺憔悴的感覺,說:“那就早點休息,洗澡睡覺。”

說完,又補了句:“別再像之前那樣,行嗎?”

聽到關鍵詞,林初霁瞬間開始警惕。

睡覺,之前,那樣,好好好,繞了一圈還是回到了這裏。

果然,只要每晚跟謝琰呆在一個宿舍,睡覺就是繞不開的話題,頭好痛。

謝琰說:“聽到了就回我一聲。”

不會了,不會了。

再也不會去您床上騷擾,饒過我吧。

林初霁咬了咬唇,慌裏慌張把書又合上,不想再聽:“好,那我就…就去睡了,晚安。”

說完,抓着睡衣就忘浴室裏沖,連拖鞋都差點穿反。

謝琰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模樣,心想,林初霁肯定是逃避型人格,因為鬧了矛盾不想直面,很正常。

不能操之過急,免得吓壞了他,到時候又開始鬧別扭。

他直接關掉了房間的燈,只留了小小的一盞,讓林初霁覺得安全感更強一點。

吹幹頭發後,就先躺上了床,側身玩着手機。

昨夜一晚沒睡,其實挺困,沾了枕頭就有了困意。

可能打了個盹兒,再醒來的時候,手機上顯示着淩晨三點,謝琰迷糊轉過身,看見林初霁并沒有躺在旁邊,再看向對床。

他想了想,起身,走過去彎腰把林初霁抱了起來,低聲道:“臉皮太薄了,這回我主動抱你,明早就別回去了。”

邊說着,邊把林初霁歸置在靠牆的一邊,小心翼翼放下。

然後側身看着他,對方躺在新的藍色的蠶絲枕套上,腦袋在上面蹭了蹭,然後放松壓了上去。

臉頰陷入在枕頭裏,看上去表情很恬靜,大約是喜歡了。

謝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伸手把人摟進懷裏,滿足地睡了過去。

而林初霁是猛然驚醒的。

主要是因為悶,且熱,感覺有別人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頸上,很燙,讓人覺得很是潮悶。

他迷蒙着一睜眼,差點大叫出聲。

謝琰的五官放大了十倍似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沖擊力極強。

腦子還是亂的,怎麽又躺一張床上了,這次肯定還是自己主動爬了床。

完了完了,明明吃了安眠藥怎麽又夢游了,真的要命。

林初霁看着咫尺之外的人,連呼吸都交纏在了一起,開始明白平時謝琰醒來看到自己的感覺。

多尴尬啊,近到可以聽到心跳。

而被子之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小腿抵着他的,親昵無間。

謝琰像是已經習慣了如此,察覺到懷裏的動靜,伸手把他朝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

“對不起對不起,我先走了,你千萬別醒。”

林初霁猛然清醒,嘀嘀咕咕着,動作很輕地抓着謝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往旁邊挪。

每移動一寸,心髒都猛跳一分,生怕對方突然醒來,開始戲谑或是質問。

昨天謝琰都已經說了,別再像之前那樣,又來。

林初霁崩潰地撐着床,小心翼翼越過他下床,胡亂換了衣服抓着書包就沖出了宿舍。

不行,這幾天不能再繼續住在宿舍,得回家吃藥,等睡眠穩定了再重新回來。

半夜四點,林初霁站在冷風裏,心如死灰。

-

謝琰早上醒來的時候,林初霁再一次不見。

原本手臂下環抱着的人消失了,空蕩蕩的。

他原本以為只是怕晨起時四目相對害羞,如過去每次他都會自己跑回去一樣,沒當回事,可是到晚上的時候,林初霁也沒有回來。

夜幕低垂,宿舍裏依然只有自己,謝琰開始有些擔心。

【蟹老板】:要閉寝了,你人呢

【lark】:忘了跟你說,這段時間我回家住

【蟹老板】:出什麽事了嗎家裏?

【lark】:沒有沒有,就是突然想跟我媽多待一段時間

謝琰表情淡了下來。

手指劃過屏幕,自言自語道:“林初霁,你自己看看找的借口合理嗎?”

明明那麽讨厭家裏的控制欲,怎麽可能想呆在家裏。

他沒挑明,只是又發過去兩條信息,想問清楚。

【蟹老板】:一段時間是多久

【蟹老板】:所以最近都不打算見我了嗎

【lark】:可能一周?

【lark】:抱歉,最近的确是很忙

昨天的糕點帶來的喜悅瞬間一掃而空,謝琰仰頭靠在躺椅上,不明所以。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他想不明白。

【蟹老板】:周六他們叫聚會,群裏發了消息你沒回,也不來嗎

【蟹老板】:地址在學校前門那家燒烤KTV,挺好吃的,也熱鬧,還是臨街的包房,風景也好

【lark】:可能…可能去不了,謝謝提醒

【lark】:祝你玩得開心

謝琰看着他發過來的回複,表情徹底淡了下來。

林初霁在躲他。

很顯而易見的,而且借口拙劣。

那份道歉的糕點只是一個看似表面平靜的回光返照。

他最初的感覺沒錯,從第一晚林初霁沒來開始,就變了。

-

沈以南覺得謝琰這幾天有點不對勁。

首先是朋友圈,雖然這人原本就愛發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這次不同,什麽文案都沒有。

只是分享各種各樣的歌,曲名非常網抑雲,看着就跟被人搶了老婆似的。

《說好的幸福呢》

《你愛我像誰》

《我以為》

《情有獨鐘》

《可不可以愛我》

《你不在》

《想你的夜》

《流着淚說分手》

連起來看,簡直就是一出慘痛的難以直視的失戀喊話。

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最要命的是,每一條下面,都有林初霁一個非常顯眼的點贊,簡直是往心口上戳上一刀又一刀。

再者,最近一起吃飯的時候,話都變得特別少,轉性了似的。

搞得偶爾有小女生想來搭讪,都被他那張死人臉吓到,不敢上前。

問起來的時候,謝琰沒提別的,只是說:“最近課多,醫學那些名詞一個記不住,聽着頭疼。”

大學霸哎,怎麽可能有這種困擾。

沈以南一個字都不相信。

周六聚會的時候,人密密麻麻來了十幾二十個,很熱鬧。

謝琰卻一個人坐在包房的最邊上,穿着一身黑,沖鋒衣扣到了最頂上,戴着一頂鴨舌帽,很頹,幾乎是要把自己遮擋得幹幹淨淨。

什麽話也沒有,很安靜,只是看着窗外的街景慢悠悠地喝酒。

沈以北瞧着這副模樣。碰了碰他哥,小聲道:“你問了嗎?是不是林初霁把他拒絕了?”

“我不敢問,但看這架勢,八九不離十。”沈以南彎腰挑了幾串他愛吃的,挨着旁邊坐下,笑嘻嘻說,“吃麽?我親手為你烤的。”

謝琰伸手接過來,淡聲道:“謝謝。”

沈以南一向話多也詞窮,猶豫了幾秒鐘,頭鐵道:“哎呀,你就是長得太好沒感受過失戀的苦楚,這種事很常見的,我弟,他之前跟一個姑娘告白,人家連情書都沒看就直接扔了,不比你紮心?”

“我哪有……”沈以北覺得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編來哄哄他。”沈以南做着口型,“再說我吧,暗戀一眼鏡姑娘三年,話都沒敢說,連交集都沒有。”

謝琰眼皮擡起,戳穿道:“你不是天天偷看隔壁班的班花麽?”

沈以南卡住,尬笑道:“對啊,你不知道吧,她初中就是個眼鏡妹,高中做了激光手術,顏值大漲。”

謝琰也猜到了他們的來意,輕扯了下唇:“我沒失戀,也沒分手,不用跟我做悲慘鋪墊。”

聽到這話,沈以南猛然松了口氣:“你早說啊,那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幹什麽。”

謝琰盯着手上的串看了一會兒,确實是沒胃口,背景不知道是誰在唱歌,鬼哭狼嚎地難聽得要死。

他別過頭,輕聲說:“沒分手,但冷暴力,他對我很冷淡,甚至搬回了家,一句話都不想跟我說,也不見我。”

“回家了?”沈以南确實有點沒太懂這個走向。

他回頭跟弟弟交換了下視線,雙方都是不解。

為什麽兩人确實是沒談戀愛,但是搞出了一種吵架回娘家的即視感。

謝琰輕點了下頭,語氣稀松平常:“今天的聚會,他也不來。宿舍不回,餐不讓送,每天下了課就跟着教授出去項目組,人也碰不上,不知道在幹什麽。”

沈以南很想說,本來就不是你男朋友,确實也不必報備。

但話到了嘴邊,這麽傷人的确又說不出口。

他幹笑道:“人家上次早就打了預防針啊,說最近很忙,可能顧不上你。”

謝琰擡頭看着窗外,天氣暗沉,烏雲翻滾,低聲道:“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打雷下雨,不知道他有沒有帶傘。想去送,但連人在哪都不知道。”

沈以南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旁人已經看得很清了,為什麽他就看不明白。

沈以北插話道:“你別跟個爹似的,人家又不是小孩了,還不知道怎麽躲雨麽。別想了,來喝點。”

“就是,喝點,先高興一下,忙一周了周末還不放松放松。”沈以南招手道,“給我們謝老板一個話筒啊,讓他唱兩首,他唱歌可好聽了。”

“哎來來來,還沒聽過呢。”旁邊有人伸手把話筒遞過來,開玩笑說,“幫你點啊,唱什麽,唱你朋友圈分享的那些單曲嗎?”

謝琰:“……”

真謝謝你,太會挑事了。

謝琰把話筒還了回去,低着頭倒酒:“不唱,嗓子啞了。”

他的确是沒有太多玩樂的心情,也不是難過,就是心情很低沉,悶悶的,像是今天的烏雲一樣。

林初霁不在,幹什麽都沒有什麽興趣。

在這幾天之前,他沒想過自己會陷得這麽深。

最初以為是心動一瞬的喜歡而已,結果只是幾天不見,很想他。

更重要的是,每多過一天,就更慌張一分。

時間越久,就越覺得要失去他了。

謝琰打開面前的第二瓶酒,洋的,純的,沒兌,苦得要命。

他酒量好,就算是這麽個喝法,也只是有點微醺,距離斷片的程度遠遠不夠,更煩了。

房間裏有點悶,想出去透口氣。

他捏着酒杯再一次随意看向窗外,視線驟然定格,遠處迎面走過來兩個說說笑笑的人。

高個的穿着休閑西裝,旁邊站着那個穿着深色毛衣的少年,在夜晚白得透亮,他仰着頭,沖着對方露出自己許久沒見的微笑。

林初霁,是林初霁。

謝琰心髒緩慢複蘇跳動,一晚的陰霾一掃而空。

只是随即又是不解,旁邊的男人是誰?

說說笑笑,沒完沒了。

謝琰的臉色一瞬間又跌回了不悅。

所以這些天消失不見,是因為都在跟他呆在一起嗎?

這麽親昵又開心的模樣,對自己倒是甩臉色。

明白了,那個念念不忘的前男友。

因為他,所以把自己冷落,不,是甩掉,變成了垃圾處理。

謝琰胸腔起伏,擡手猛然喝完面前的那一杯滿滿當當的洋酒,起身就朝着門外沖了出去。

沈以南感覺一陣風似的從身邊掠過,擡頭問:“你幹嘛啊?跑那麽快。”

“我操,哥,看外面,修羅場來了。”沈以北抓着他的肩膀,強行把他扭向玻璃窗外,有點手足無措,“完了完了,謝老板不會發瘋吧。”

謝琰剛出去沒兩步,就和迎面走過來的林初霁撞了個正着。

“你走路怎麽不看……”旁邊的男人先出了聲,又被身旁的人出聲制止。

“沒關系,我認識,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室友。”林初霁開口解釋完,擡眼看過去,喃喃道,“我正準備過來找你……”

“室友。”方才的話在心裏來回碰撞,謝琰品了品這個詞,淡聲道,“原來我是室友。”

室友,好普通好無聊的一個稱謂。

連備胎都不如,比替身還要疏遠。

“你好啊室友,我是魏斯然。”對方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謝琰輕嗤,還是伸出了手回握:“你好,謝琰。”

林初霁茫然地看着他。

也就是幾天不見,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謝琰比之前看上去頹喪了不少。

他仍然英俊,高大挺拔,但眼底是遮不住的冷淡,毫無往日的陽光熱情,話裏話外藏不住的鋒利和攻擊性。

“你……”林初霁話到嘴邊,當着外人,不太好問,又把話咽了回去。

“聽說你也是學醫的,同行啊,好巧。”魏斯然随口說。

“不是很想這麽巧。”謝琰充滿敵意地看向身邊的男人,對方也看着自己,帶着一股精英範天生的探究。

林初霁可真厲害,找專業都得吻合,自己這備胎可真他媽太上趕着了。

“怎麽了?我哪裏冒犯到你了嗎?”對方微微一笑,雲淡風輕。

“當然沒有,您多慮了。”謝琰年輕些,卻不怯場,目不斜視地回敬着接受對方的審視,卻不想跟他繼續糾纏。

只是伸手抓住了林初霁的手腕,低聲道:“你跟我過來。”

林初霁被他抓住,走了兩步,不得已回過頭打招呼:“魏醫生,既然送到了,我們就先道別,謝謝你送我一程,麻煩了。”

“行,不客氣,下周見。”魏斯然笑着點了點頭。

下周見,連下周都約好了是嗎。

謝琰把他拽到了一邊,嘴唇抿着,心裏有萬千質問。

你憑什麽把我當備胎。

因為我學醫,因為我好釣,還是因為我蠢。

當面一個背地一個很好玩是不是。

釣到了掰彎了就沒興趣了對吧。

還有。

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只有一點,一丁點的動心。

生氣的時候說出的話最傷人,他強忍着所有的情緒,想挑選出最溫和的話語來跟他溝通,卻各種憤怒上頭,遲遲沒有出聲。

大街上人來人往,有人朝着這邊看過來。

他們倆原本長得好看就吸引注意,況且這架勢就很唬人,再加上站在街角,原本包房裏的熟人全都側頭看了過來,所有人的視線齊齊聚焦。

林初霁不明白謝琰為什麽突然這麽壓迫的氣場,被四面八方的目光注視着,很緊張。

只是慌亂想要撥開他的手,臉頰越來越紅。

卻因為手指扣得用力,掙脫不了,只能低聲央求:“謝琰……松開……有人……大家都在看着我們……”

“不松。”謝琰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他,不想再一次打着啞謎備受折磨,受夠了,真的夠了。

顧及林初霁的心情,還是收緊手指帶着他藏到了拐角的窄巷裏,他們面對面,膝蓋相抵,隔得很近。

熱鬧和圍觀瞬間離他們遠去,謝琰胸腔起伏,嗓子幹澀。

林初霁站在這逼仄的環境裏,有點呼吸不暢。

他低頭看着他握緊的手,不太明白:“你到底為什麽這樣?”

到底為什麽這樣,你說呢。

謝琰滾了滾喉嚨,萬千話語裏終于挑了把自己位置放到了最低的那一句:“林初霁,把我掰彎了就翻臉不認人了是嗎?你是不是還惦記着他,剛剛那個,你的前男友,你忘不掉他,你想吃回頭草。”

他萬分不想承認,卻為了尋求一個真相,還是說出了口,心痛極了。

林初霁瞪大了眼。

“什麽前男友?不是的,他是治療我夢游的醫生啊,不信我給你看診療記錄,醫患怎麽可能有那種關系。”

他被謝琰的話震驚過度,根本沒來得及品他前半句的意思,沒多想就把遮遮掩掩了一個星期的事全部和盤托出,“你誤會了,全是誤會,我是直男,我就不喜歡男生。”

簡單的一句話,讓謝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久到好像連心髒都忘記跳動。

太好笑了,林初霁剛講了個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

他說,他會夢游。

他說,他沒前任。

他說,他是直男。

好厲害,短短一句話爆梗三句,原來社恐是最适合講脫口秀的,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謝琰輕扯了下唇,卻露不出半分愉悅的表情,聲音悶得厲害:“幾天不見,你搞笑的功力倒是增強了不少。”

“我沒搞笑,我說的是真的。”林初霁手腕被他的手指浸得發涼。

隐約間覺得他誤會了什麽,卻抓不住。

只是既然嘴滑說出了口,心口那塊石頭也落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歉道:“抱歉,我知道因為我夢游天天騷擾你的事讓你困擾了,我逃避了很久,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謝琰垂眼,看着他張張合合的嘴,一個字都不想聽。

林初霁,太會講笑話了真的。

他每天晚上跟自己貼貼抱抱,纏綿又撒嬌,睡了這麽長的時間,現在居然全都歸結為夢游,這個借口真好,太聰明太厲害。

假的,全是騙人的。

只是想甩掉自己的借口罷了。

林初霁看着他一言不發,慌張極了,小聲道:“謝琰,你說句話好嗎?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讓你哪裏不舒服,我怎麽彌補都行。”

可是怎麽辦啊,他不想要彌補。

他只想要林初霁喜歡他,別的什麽都不要。

謝琰一向挺直的背脊彎了下去,垂眼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起了風,外面的行道樹在拼命搖晃着,才克制着出聲:“林初霁,你就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把我當什麽?”

他的聲音很低,很啞,幾乎是要融進風裏。

林初霁被問住。

這才回憶起方才他随口說的室友,他是不是不滿意這個普通的稱呼,所以生氣了。

也是,包容自己這麽長久的亂來,到現在都沒挑明,是自己錯了。

于是重新擡起眼,盯着對方的眼睛,小心又慎重道:“我把你當成親哥哥,真的。”

謝琰嗤笑。

親哥哥,我在跟你談戀愛,你把我當哥哥?

他控制不住地手指用力。

再下一秒就要把他弄疼之前,又松開,雙手垂到一邊:“你在玩什麽游戲,很無聊。”

他覺得心口鈍痛,酸澀得厲害。

像是不能見陽的雪人突然被推到了太陽下,那些甜蜜的細節全都成了水蒸氣,抓不住也看不清。

他滾了滾喉嚨,壓着所有的情緒,一字一頓道:“你再說一遍,你把我當成什麽?”

不滿意,謝琰對于剛剛的回答不滿意。

林初霁渾身顫抖,滿腦子焦急着想不出正确答案,心說這是不是又有點過于親密,到底該說什麽啊。

于是顫巍巍着出聲,如履薄冰一般換了個回答:“…表…表哥也行……”

天空猛然劈下一道驚雷,轟隆作響。

謝琰猛然閉了下眼,又重新睜開。

不想面對,不願面對,心髒驟停到發悶,只是低聲自言自語。

“雷劈壞腦子了,剛有點幻聽,得抽空去看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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