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母妃若是知道你弄傷自己,怕是又要念叨了。”賀渚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想揉揉他的發頂,擡起手才意識到賀汀洲此時戴着冠冕,只得又放下,“可不可以耐心等我片刻?”
賀渚對賀汀洲素來上心,只相處了兩日就敏銳地覺察到自家弟弟對醫道的厭惡,尤其是對問診和湯藥這兩個方面。
他對自己離京第一年裏發生的事一知半解,但又格外想弄清賀汀洲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原因,便去找自己的母妃尋求真相。
慎妃本在為兄弟四個抄經祈福,聞言當即屏退周遭的宮女內侍,邊用帕子拭淚邊站起身,自責道:“你走之前将汀洲托付給我,可我沒能照顧好他。”
皇後是難産死的,因此賀汀洲自出生以來就被交給了代替皇後掌管鳳印的慎妃撫養。
溫家與柳家是世交,她與皇後親如姐妹,自然将賀汀洲視如己出,甚至待他比待賀渚還要好。
慎妃雖說是将門虎女,但女兒家該有的心思細膩一點兒都不少。她看着兩個孩子自幼形影不離,就算偶有争執也能相互理解包容,心中還沒來得及感到欣慰,就意外撞破了二人的“好事”。
那原本只是蜻蜓點水般的親吻,卻慢慢變得激烈纏綿起來,伴着衣袍的摩擦聲與墜地聲。
慎妃無法再用二人關系親密來進行自我安慰,畢竟正常的兄弟間是不可能有類似舉動的。
她悄無聲息地關好門退了出去,心道難怪太子寝宮的守衛都被撤得幹幹淨淨。也沒去糾結髒不髒,她直接坐在殿前的臺階上,撐着下巴盯着宮牆外嬉戲的飛鳥發呆,順便替二人守門。
這萬一哪個冒冒失失的宮人闖進去,看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說些不該說的話,再傳到陛下的耳朵裏,到時候以他死要面子的脾氣,也不知道要牽連多少人的性命。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身後才傳來開門聲。
賀渚當場愣在原地。
慎妃捶捶自己坐久了有些發麻的腿,回過頭神色平和地與自己兒子對視半晌,輕聲問他:“你們是認真的?”
賀渚內心慌亂又忐忑,只是面上不顯,緊抿雙唇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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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妃沒再說什麽,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起身便走。她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深知少年人的熱忱不論用什麽方法都無法撲滅,僅僅懷揣着一腔孤勇,就敢為一人與全天下為敵。
可她活得比賀渚久,自然也清楚這麽做的後果——
無疑是萬劫不複。
“母妃……”賀渚自身後喚了她一聲,見人腳步未停,連忙追了上去。他本以為被發現後,會受到責罵,或是直接被關起來強行讓他與賀汀洲斷了關系,可到頭來慎妃都不曾說過一句重話。
慎妃能說什麽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真的舍不得:“汀洲的選擇呢?”
“汀洲自然也是心悅兒臣的。”
“既然選擇與世俗倫理對立,就要好好待他,畢竟他能依靠的只有你了。”慎妃忽地想起了什麽,偏頭叮囑道,“下次記得放警覺些,別看你父皇現在極寵汀洲,可若真出了什麽有損皇室顏面的事,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母親的反應着實出乎賀渚的意料,當他問及緣由時,恰巧有一只貍奴從黑夜中竄出,輕輕輕躍過高牆,跑到宮外去了。
慎妃的視線落在它剛剛踩過的那片檐瓦上,神色似懷念似憧憬:“我也曾有過一個心悅之人……”她本想像以前那樣揉揉兒子的發頂,卻發現他身量已經拔高了不少,硬要摸的話還需踮腳,最後只能退而求次拍拍賀渚的肩,“我尋思了許久,還是覺得與倫理相比,活得自在快樂更加重要。母妃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和汀洲要好好的……”
因為母親的開明與不反對,賀渚在被皇帝派往邊關時,擔心賀汀洲一人在宮中受委屈,便将他托付給了慎妃,可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慎妃擦幹眼角的淚,幽幽地嘆了口氣:“汀洲曾有個孩子,孩子剛沒的那段時間裏,他整個人都處于一種崩潰癡颠的狀态。”見兒子臉色微變,慎妃意識到自己這話似乎有歧義,“沒有背叛,其實孩子也是你的。”
直到那時,賀渚才從慎妃的只言片語裏了解到賀汀洲體質的特殊性,也弄清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賀汀洲竟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只為保住自己。
他按了按疼得無以複加的心口,咬牙切齒道:“我真後悔逼宮的那天沒弄死那個老東西。”
慎妃比他冷靜多了:“不可,汀洲的性命還在他手上,沒拿到解藥前不能妄動。”
好在他已經回來了,而皇帝也不再有機會可以用他來威脅汀洲。
他會成為最堅實的壁壘,護住心尖上愛的那個人。
賀渚安撫好賀汀洲後,撥開亂成一團的衆臣來到西閩王子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抱歉,陛下不勝酒力,方才失态了,讓王子見笑。”
西閩王子本還心有餘悸,大概是被他睜着眼睛說瞎話給震到,滿臉都是不可思議:“他不是才喝了兩杯……”還沒說完便被自家臣子捂住了嘴。
西閩使臣頭疼得要命:要死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也不懂嗎?人家明擺着是想強行把這件事揭過去。
賀渚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陛下不勝酒力。”
西閩使臣連連賠笑:“是是是,不勝酒力,不勝酒力。”
西閩王子:……
“既然陛下醉了,王子也受了驚,那今日就到這裏吧,明日由鴻胪寺與爾等繼續商讨議和的事宜,如何?”
西閩使臣忙不疊地點頭:“行行行。”
賀渚也不留戀,轉身去尋賀汀洲的身影,見人真的乖乖站在原地等自己,冷硬的臉色瞬間柔和下來,快步走了過去:“等急了吧?”
“還好。”賀汀洲彎起眸子笑眯眯地望着他,腔調拖得又軟又長,耍賴一般,“可是哥,我好像有些醉了,你可不可以像以前那樣背我回去?”
賀渚失笑,半蹲下/身:“來。”
賀汀洲後退了兩步,然後輕躍着直接撲到他的背上,真的是一點作為帝王的威嚴都無。他知道就算被誰看了去,也只當兄弟二人感情深厚,絕對不敢傳出半點流言蜚語來。
他伸手環住賀渚的脖子,隐秘地用腿蹭了蹭人的腰際,閉上了眼睛:“走吧。”
作者有話說:
諸臣:麻木.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