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陰差

陰差

第八章陰差

小江醒過來之後,王蘭又給他把了脈,發現脈象已經恢複平和了,開口道:“江公子基本沒有什麽大礙了,肩上的傷口不深,接下來只要小心調養即可。這幾日先住在藥廬,等身體好一點再回自己房間便是。”

小江點了點頭,“這次多虧了你和小蕙姑娘的醫治,在下感激不盡。”

也不知道這王蘭姑娘是給他吃了什麽,他居然覺得心疾的病痛好像減弱了不少。适才他偷偷運氣,發現心口也沒有以前那麽痛了。想不到這王蘭姑娘年紀輕輕,醫術竟然如此了得。

“這你可不能謝我,要謝馬文才。”王蘭笑着說道,“是他從謝先生那裏求了一顆丹藥,才把你救活的。”

王蘭王蕙也是今日早上才聽到的這個消息,才知道做昨日馬文才沖進大雨中後又沖回來帶的那顆丹藥,并非馬家珍藏,而是出自謝先生的嫁妝。她原本還想,這葛先生的藥不是傳言都在謝家,怎麽馬文才也有一顆呢,卻沒有想到這是馬文才跪在謝先生門口求來的丹藥。

說起來,這馬文才對小江,的确是好的有些過頭了,實在不像一般的公子與書童,也不像交好的同窗,反而有點生死相依的情人的味道……

想到這裏,王蘭連忙搖了搖頭,自己可真是胡思亂想了,這兩人怎麽能像情人呢……

“原來如此。”小江聽了王蘭的解釋,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低下頭喝起藥來。

這樣子被人關心的感覺,好像還挺好的。

見小江已經恢複精神了,馬文才也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之後馬文才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先去了謝道韞的住所。

如果沒有謝道韞的丹藥,小江是決計活不下來的。

此時的謝道韞正在煮茶。

等到茶完全煮好了,她将一杯茶放在給了馬文才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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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茲初成,沫成華浮。煥如積雪,晔若春敷。”馬文才看着謝道韞煮的茶,贊嘆了一聲。

謝道韞微笑着點了點頭,不可置否。

謝道韞看着馬文才的神色,比起昨夜果然輕松了很多,看來小江是沒有大礙了。

“王藍田下山了。有兩個護衛帶着他冒雨疾奔而走,在你和小江回到書院的時候。”

那時候衆人皆手忙腳亂,人心惶惶,誰也沒有注意到王藍田的離開,除了謝家的暗探。

謝道韞到尼山書院來授課,看起來似乎只帶了一個丫鬟而已,實際上跟随她進入尼山書院的,還有謝家的一支暗探,來随身保護她。

馬文才和小江遲遲不歸,衆人只是以為兩人已經先行回去了,誰知道到了書院也不見二人,這才引起了大家的警覺。衆人那是還以為兩人是迷路了,只有謝道韞感到了不對。

梁山伯和祝英臺組織學生去找的時候,謝道韞并沒有阻止,反而是讓暗探也跟在其後。如果真的出了意外,有暗探在自然可以保證安全。

謝道韞那時候并沒有想過,兩人是受到了死士的攻擊,只是隐約覺得不對。

後來梁山伯他們果然把馬文才和小江找回來了,同時暗探也帶回了一個讓謝道韞有些詫異的消息。馬文才一人殺死了十四個死士,一擊斃命,沒有留下任何活口。

可是,那日在學堂之上,馬文才的身手并沒有如此了得,莫非馬文才那時候是在藏拙?

謝道韞并沒有猜到小江的身上,因為馬文才一直說小江體弱,書院裏也人人都這般認為。

謝道韞所猜測的是馬文才一人獨戰十四死士,還帶着一個病弱的小江,在此等情況下,反殺了對方。

死士,非士族大家不能豢養。十四個死士,可以抵得上一支暗探,可就算是士族,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動用,除非是關乎全族的利益。

動用死士置馬文才于死地,到底會是哪一家呢?

謝道韞心思聰慧,立刻就想明白了,此事與太原王氏有關。果不其然,馬文才抱着小江回到書院的時候,王藍田就在兩人的護送中離開了尼山書院。

“他們騎得是快馬,日夜兼程,現在應該已經到錢塘了。”謝道韞略微估計了一下,開口道,“你現在去追,估計也來得及。我有一匹千裏駒,可以供你驅使。”以馬文才的心性,這次吃了這麽大一個虧,恐怕是很難咽下去的。

“不必了。”馬文才想也沒想拒絕了謝道韞的提議。“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更何況,一個王藍田是遠遠不夠的。他要太原王氏付出的,遠比謝道韞猜測得要多得多。

太原王氏既然敢出手,他就要他們傷筋動骨,這輩子都牢牢記住這個痛。

王藍田并不是太原王氏最出色的子弟,王坦之才是。王坦之累遷中書令,他才是王家的中流砥柱。他要斷,就要斷王家的基石,讓王家三十年之內再無反擊之力。

“何事?”謝道韞有些疑惑地問道。

“小江身體還沒好,我不放心。”馬文才說着,神色也有些憂慮起來。小江的身體一直非常弱,撿到他的時候,明明只是落水風寒卻咳嗽了半個多月,這次又是受傷又是暴雨,也不知道要咳嗽多久。诶,王蘭的醫術還是差了點,如果能有名醫前來調理,就好了。

謝道韞沒有想到馬文才居然是為這個理由,一時沒忍住,差點将口中的茶噴了出來。

“你對小江的情誼,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謝道韞将茶杯放下,饒有趣味地說道,“昨日那種情況之下,你居然也沒留下小江獨自一人先行,這份深情也值得贊嘆。”

謝道韞最初只知道小江中了毒需要解藥,馬文才求藥的誠意打動了她。但是等到暗探把消息帶回來之後,謝道韞的心中又多了幾分震撼。生死關頭,馬文才也沒有抛下小江,可見這份情誼遠比她所想的還要深。

“深情?”馬文才顯然被謝道韞的這個用詞給吓到了,一時之間也沒有想到去糾正謝道韞的誤解。“先生說什麽,學生怎麽聽不明白?”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是在那種境地之下,你都沒有放開小江,可見你對他的情誼。先生不是迂腐之人,你不必對我隐瞞。”謝道韞見馬文才一臉詫異,還以為對方是向自己隐瞞,便跟對方解釋了一下。“不管你們将來如何,但是眼下自可随心。想來小江,也不會辜負你的一片深情。”

“先生……是……覺得……我這般,是因為喜歡……小江?”馬文才顯然是被謝道韞的話驚到了,連話都說得有點不流暢了。

“不然為何?”謝道韞微微一笑,反問道。“連命都可以相付交托,不是情深,難道只是主仆之意?”

馬文才定了定神,好不容易平靜了心神,對着謝道韞一行禮道:“學生眼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弄個明白,不得已先告辭了。望先生諒解。”

謝道韞點了點頭,馬文才立刻從房內狂奔而出,差一點撞在了門檻之上。

深情?喜歡?

難道小江他……

是喜歡自己……

所以他才為了自己連命都不要了?

小江喜歡自己?

喜歡自己?

喜歡……

不知道為什麽,知道小江有可能是喜歡自己的,馬文才的心中并沒有半點不适。

被一個男子喜歡,他原本應該報暴跳如雷才對。可是一想到那個人是小江,他又覺得沒有半分不好。

是的,小江本來就該喜歡他,是他撿到了小江,是他從河裏撈起了小江。

小江是他撿到的,就是他的。

喜歡!

小江喜歡自己!

一想到小江原來喜歡自己,馬文才只覺得心好像長了翅膀,撲棱撲棱地要飛出了胸膛一般。他一邊帶着難以自持的笑容,一邊朝着藥廬奔去。

他要親自去問問小江,他要讓對方把喜歡這兩個字親口說出來。

一想到小江低着頭,低聲說喜歡的樣子,馬文才恨不得自己已經到藥廬了。

馬文才跑到了藥廬的門口,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先平靜下來,才緩步走了進去。

小江此時正在和王蘭交談。

王蘭是一個有些溫婉的女子,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江南姑娘,溫柔似水,恬靜大方。

小江認識的女子中,霜霜熱情活潑,紫嫣靈巧可愛,雪雨堅強勇敢,唯有他的母親是溫婉的。因此對着王蘭,小江的語氣也多了幾分溫柔。

“說起來,馬公子雖然平日裏态度不好,但是對于江公子你的确是不錯。不僅為你去求丹藥,還照顧了你一夜。”王蘭對小江的态度也十分溫柔。小江外貌俊朗,文才寫意,待人斯文有禮,很難讓人不喜歡。

“嗯。”小江點了點頭,安靜地靠在床邊休息。

“其實梁公子也不錯,說起來若不是梁公子昨日執意要找,你們拖到今日才回來,只怕江公子你就兇多吉少了。”王蘭想到梁山伯,語氣也多了一絲缱绻。

旁人未必能聽出來,但是小江一下子就聽了出來。

“蘭姑娘看上了梁山伯?”小江開口問道。

“江公子不要胡說,我只是覺得梁公子為人心地善良,是好人。”王蘭連忙否認,語氣中還帶了一絲慌亂。

見小江沒有答話,王蘭知道對方并沒有相信他的解釋。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小江溫柔的眼神的那一刻,她忽然不想隐瞞了,她的感情藏在微弱之中,梁山伯始終沒有發現。

所以眼下,她想跟人傾訴,因為她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會将她的秘密說出去的。

“我知道梁公子并不喜歡我,只是我心悅他。但是這樣的話我可以跟江公子說,卻無法開口與梁公子言明。”

只是千言萬語,最後也只有一句話,我心悅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喜歡一個人并沒有錯。只是有時候,不開口反而比開口更好。”小江想到梁祝的傳說,最後也只能這樣安慰眼前這個柔情似水的女子。“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王蘭默默地念叨着這兩句詩,最終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小江想要開口安慰一下對方,王蘭卻已經擦掉了眼淚,開口道:“讓江公子見笑了。”

小江連忙搖了搖頭,連忙安慰對方。

交談中的兩人并沒有發現,門口有人來了又離去。

馬文才緩步走到門口的時候,恰好聽到小江熟悉的聲音說出那段話。

“喜歡一個人并沒有錯。只是有時候,不開口反而比開口更好。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在你的心中,你不願意說出來,是在擔心什麽?擔心我嗎?

我……

小江喜歡我,那我呢,我喜歡他嗎?

他在做什麽,他對小江明明只有朋友之情,卻為什麽要這樣欣喜地讓對方承認喜歡呢?

馬文才這一刻才冷靜地清醒過來,如果小江真的親口說出了喜歡,那麽自己該以什麽樣的态度會回應?

馬文才停住了腳步,沒有再向前走去,而是轉頭離開了。

祝英臺是最早發現馬文才和小江出了問題的人。

因為她發現,她最近都能拉着小江一起吃飯了,而馬文才卻一次也沒有出現阻撓她,而且最近上課她都坐在了小江的身邊,而馬文才只是看看自己,并沒有拉着小江直接換一個座位,做到他的身邊。

有問題,難道是兩人鬧矛盾了?說起來,馬文才對小江的态度也的确是很奇怪,一會不離不棄,一會兒又躲得遠遠的,诶,這男子的心思怎麽也和女子一樣多變了起來。

祝英臺用手托腮,嘆了口氣。陳夫子還在那裏叨叨念念着“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之類的廢話,更是讓人連上課的精神都沒有了。

祝英臺轉頭一看,卻發現馬文才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了小江身上,只是小江若是一轉頭,他又把目光收了回去,真是太奇怪了。

祝英臺偷偷撞了撞小江的胳膊,“你最近惹馬文才生氣了?”

小江搖了搖頭,“并無。”

“那你們倆怎麽最近都很少在一起了?”祝英臺锲而不舍地問道。

“我亦不知。”小江想到最近馬文才的确早出晚歸,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祝英臺的身上。莫非馬文才現在就開始對祝英臺動心了,所以開始積極追求了。傳說裏只說馬文才強娶,這強娶的前提是喜歡,莫非是從現在開始的?

馬文才看着兩人拉拉扯扯的樣子,臉色愈發地難看起來。

這祝英臺有什麽好,小江總是對她另眼相看。

不行,他要去查一查這祝英臺的底才行。

就在小江和祝英臺交談的時候,秦京生從祝英臺的腳下撿起了一封情書,交給了夫子。

“夫子,祝英臺寫情詩。”

這情詩原是陳夫子所寫,誰知道夾在書中意外掉落,掉在了祝英臺的腳邊。陳夫子本想讓祝英臺認下這個罪名,就此把這事情掃過去。

誰知道祝英臺性子剛烈,死活不肯承認,還把這情詩批的一文不值,陳夫子一怒之下眼看就要祝英臺挑滿書院的水缸,梁山伯和小江紛紛站了起來。

“這情詩是我寫的。”這是護祝英臺心切的梁山伯。

“我可以查出這情詩是誰寫的。”這是胸有成竹的小江。

見小江說有辦法,衆人都轉過頭去看他,唯有馬文才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字如其人,只要對比一下字跡,就可以知道這情詩是誰寫的。祝英臺的字娟秀飄逸,和這字體完全不同,肯定不是祝英臺所寫。”小江将情詩攤開放在桌子上,又拿了祝英臺的作業放在一旁做對比。衆人一看,果然不是祝英臺的字跡,只是這字跡怎麽有點眼熟?

衆人再擡眼看看學堂之上陳夫子的字,于是都發出“哦……”的聲音。陳夫子見狀,連忙拿過情詩,匆匆忙忙從學堂之上離開了。

祝英臺看着夫子離去的樣子,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結果笑岔了氣,小江只為她拍了拍背。

馬文才看着這一幕,只覺得萬分刺眼。

三天後,打探消息的馬統才從城裏回來。馬統帶回來一個讓馬文才詫異萬分的消息。

祝家莊的确有八男一女,但是那祝英臺卻是最小的女兒祝九妹的名字。

祝英臺居然是女的,馬文才被這個消息震撼到了,當即想到了,祝英臺若是女的,她和小江這般親近,莫非她看上了小江?

雖然馬文才不想承認,但是祝英臺外貌不俗,又是祝家莊的獨女,紅妝十裏,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

若是這樣的女子對小江芳心暗許,日夜相對,小江難道會不動心嗎?

就算小江喜歡自己,可是自己并不能給他回應,他在等不到回應的情況下,轉頭祝英臺的懷抱,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小江有可能會和祝英臺出雙入對,馬文才整個人就開始坐立不安,以至于完全忽視了在尼山書院和祝英臺出雙入對,日夜相對的人明明是梁山伯這個明顯的事實。

不,不可以!

馬文才一想到這裏,再也按耐不住,猛地跑出房門,直奔祝英臺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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