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束暖光

一束暖光

是夜,缺月高挂于天邊,點點星辰在夜幕上閃爍着微光,微風帶着絲絲涼意拂過。

公孫望舒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回走,她的累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了,手上全是墨跡,手中還拿着一沓紙,那是她今天所有默寫錯的樂譜。被國師硬要求默寫對才能回來。

可等她默寫完出來時,已是深夜了,一路走來,除了偶爾看見幾名打着燈的巡夜人,此外再沒有看到一處大殿還亮着燈火,白日裏已經夠寂靜的皇宮,在此時更為寂冷。

她頂着昏昏欲睡的腦袋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忽然一束橙光照亮了她回殿裏的路。

她有些訝異,記得自己似乎從沒交代過讓人在夜裏點燈,因為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晚歸過,到點就睡,作息相當規律,當然,今天是個例外。

她擡頭一看,卻發現不是自己殿中亮着燈,而是一處偏殿,這處偏殿正是戚秋寒住的那間。

她不由自主的朝那邊看了看,但疲憊的身體迫使她立刻到了殿中。

她頂着昏昏沉沉的腦袋,換衣簡單梳洗了一番,才上床吹滅了蠟燭。一瞬間寝殿重回了一片靜默的黑暗。

公孫望舒躺了一會,在馬上要睡着時,突然想到了什麽,硬撐着爬起來,去到殿門口,推開一條縫隙朝外看了看,此時,偏殿中的光亮已然消失。

她這才慢吞吞的回到了床上,不知在想着什麽,想着想着便入睡了。

自此之後,公孫望舒回來的便越來越晚,一是功課突然增多了不少,二是國師每天都拿一些稀奇古怪的樂譜讓她背,平時的詩文她只要看幾眼,便記住了。但那些都是能看懂意思,她無法理解這些奇怪樂譜的意思,因此背的很慢很慢。

背一天,也只能記住樂譜的上半章。

為了達到國師的要求,兩天記一個樂譜,她只能去哪都帶着樂譜背,已經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一個月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這天,公孫望舒回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她習慣性的看了眼偏殿,不出所料的,偏殿依然點着燈。

這一個月以來,無論她多晚歸,偏殿總是燈火通明的,而這照在外邊的微光,剛好照亮了她回殿中最後的一段路程。但這微弱的亮光,總是會在她回到殿中後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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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兩次是巧合,三次四次也可以稱為湊巧,但次次的話,便顯得有些刻意了。

公孫望舒照常回到殿中,果不其然,那殿外的燭光也随之而熄滅了,她照舊洗漱完躺在床上,但這一次,她卻心亂如麻,輾轉反側的難以入睡。

一晃下來,又是一月,已經到了夏季,夏天的夜晚有些燥熱,繁星布滿天邊,知了和蟋蟀聲此起彼伏。

這一月,國師減少了她的任務量,公孫望舒的生活回到了以前,她又有了大把的時光。

夏夜,她很喜歡晚膳過後,在禦花園裏走走。知了趴在樹上,的叫聲格外響亮,各種樹木的枝葉都重新長出了葉子,郁郁蔥蔥,一片生機,各種本季的花朵争先恐後的綻放、鬥豔。

這個時候她可以抛去所有的煩惱,和白日裏繁瑣的規矩,一個人在這裏,享受片刻安逸。

忽然,四五片葉子從樹上晃晃悠悠的飄到了她的面前,這無風的夏夜裏,怎麽會掉葉子呢?

公孫望舒擡頭看去,只見一棵郁郁蔥蔥的老榆樹上,一枝粗壯的枝幹上坐着一位女子:“公主殿下晚上好啊。”

戚秋寒笑着又随手摘了一片葉子朝她扔了下去,那片葉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頭頂。

公孫望舒将頭上的葉子拿了下來:“你在上面幹什麽。”

“看夜景啊。”戚秋寒又靠在了樹幹上,一臉惋惜的說道:“唉,公主殿下這麽守規矩的一個人,肯定沒見過這上面的景色吧。”

公孫望舒表現的十分嫌棄:“你也是一國公主,怎麽能做出如此不雅之事?!”

連上樹這種事也幹的出來??

戚秋寒轉過身,俏皮的沖她眨了眨眼:“我兩個皇兄都在您皇兄那閑聊,只要公主殿下不說,那誰也不知道。”

公孫望舒道:“你的兩個皇兄都沒有你這般粗魯。”

戚秋寒笑道:“我特殊一點。”

可她卻在心中暗自腹诽道:“那是沒見過他們在賽馬場上不要命的比跑,跟他們比,我這都算文靜的了。”

以前在羽卿,國主倒是時不時的會舉報一些賽馬活動,南宮黎和祁穆玄每次比的都不要命,有一次甚至差點被馬踩死。

公孫望舒道:“摔下來你就不特殊了。”

說罷,戚秋寒居然真的有些重心不穩,在樹上搖搖晃晃的狀似要摔下來,公孫望舒下意識便伸手去接她。

可對方又馬上穩住了身形,哈哈笑道:“騙你的,都說了我比較特殊,怎麽可能摔下去。”

戚秋寒也的确很特殊,按照常理來講,世家女子學會:琴、棋、書、畫、女工、女德、品性溫柔,便是男子求娶的理想女子,她們是沒有機會去學堂讀書的,一輩子只能守着後院。

但她的父親卻允許她讀書,也很支持她學一些騎射,相比大多數女子,她是幸運的,也是特殊的。

公孫望舒知道自己被耍了,有些不大高興的轉身便要走,戚秋寒連忙挽留道:“殿下別生氣啊。”

“公主殿下,這裏沒人,要不要暫時先放開你的規矩,上來看看?”

公孫望舒十分不屑的拒絕道:“不要。”

但其實,她是想上去看看的,她也想看看,對方口中從樹上看到的夜景是怎樣的。

戚秋寒道:“殿下放心上來吧,這個秘密我不會外傳的。”

這下,公孫望舒終于停下了腳步,目光中流露出了歡喜的神色。

戚秋寒從樹上跳了下來,一邊拍着手上灰,一邊道:“我真的不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她伸手過來想拉住對方,可一想到自己手上的灰,還是讪讪的收回了手。

突然,公孫望舒很小聲的問道:“怎麽上去。”

戚秋寒坐的那個地方,離地面大概也就一米多,可是她沒上過樹,不知道要怎麽上去。

戚秋寒道:“殿下站在樹下,我把你拉上去怎麽樣?”

言罷,她抱着樹幹,三兩下便上去了,她蹲在枝幹上,一手抓着頭頂的枝幹,另一只手朝着公孫望舒的方向伸了出去。

“愣着幹嘛,上來呀。”

公孫望舒直愣愣的看着那只手,猶豫半晌,才緩緩伸出手去。

她學着戚秋寒剛剛的樣子,也抱着樹做支撐,三兩下便上去了。

兩個人上來,空間便有些擠了。

公孫望舒踩着一些短枝,試圖往更高的地方爬去。

戚秋寒道:“別往上走了,有蟲子。”

公孫望舒道:“這裏什麽也看不見。”

在樹上看着的夜景與在地面上看着的一般無二,最多只能看見離得近的幾處偏殿點着燈火,其餘的什麽也沒有。

戚秋寒道:“如果殿下在皇宮外的話,看到的就不是這樣了。”

在紅牆綠瓦的宮門外,只要找一個高處,便能看見喧鬧的大街小巷,以及點點成片的人間煙火。

一牆之隔,那是兩個世界。

公孫望舒身在皇家,她是幸運的,不用為着生計奔波,不用為碎銀幾兩而忙忙碌碌,她有幸福的家人。她有底氣,有很多選擇,但同時,每日壓迫在她身上繁瑣的規矩也讓人窒息。

有時候她也在想,如果自己只是個平民會怎樣?回為碎銀幾兩奔波,會大字不識一個,草草嫁人結束一生。

可是再想想,她如果真出了皇宮,不做公主,那她又能幹什麽呢?也許連自保都難吧。

所以相比其他人,她已經是夠幸運、幸福的那一個了。

她坐在樹幹上,望着天上的星星,低聲道:“那是他們的生活。”

戚秋寒道:“所以說,得一物必失一物。”

話落,周圍陷入了久久的安靜,戚秋寒毫不在意的說起了下一個話題:“殿下以後想做什麽呢?”

公孫望舒很淡漠的回應道:“與你無關。”

戚秋寒聳聳肩,自顧自的說道:“我回國後想當國師。”

說到這裏,公孫望舒終于來了些興致:“你們國的國師,不是只讓戚家人來嗎?”

前幾年前方戰事打的緊,是不是會有各種加急奏折送回來,公孫望舒也是偶然聽說,羽卿國的國師非戚家人莫屬。

戚家祖上便輔佐羽卿國第一任國主,是開國的功臣之一。與國主又是有着過命的交情,立國以後因着一身的才華,戚家祖上便擔任起了國師一職。甚至國主在臨終前,專門交代過,戚家有能力之人可以世代丞襲國師之位。

但戚家推舉來當國師的人必須忠心不二,滿腹才華,深謀遠慮。

前幾十年羽卿國的确有隐隐壯大的趨向,但跟北靖打了這麽一場,起碼兩代人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了。

“那就換個目标。”戚秋寒很不在意的說着,但卻在心中回應道:“我爹只有我一個女兒,等會去考核通過後肯定就是我了。”

公孫望舒道:“換什麽?”

戚秋寒笑嘻嘻的回答道:“我回去以後去修道,然後飛升去當神仙。”

公孫望舒微微蹙眉,伸手摸了下她的額頭:“沒發燒。”說這話,還以為你發燒燒糊塗了。

戚秋寒繼續道:“萬一我真走運飛升了呢?”

公孫望舒道:“那恭喜。”

做夢去吧。

“借殿下吉言。”戚秋寒自動忽略了公孫望舒話中別的意思。

空氣再次陷入一片安靜,戚秋寒想了想話題,又道:“殿下的生辰是什麽時候。”

公孫望舒挑眉:“幹什麽?”

戚秋寒直言道:“送禮賄賂一下。”

公孫望舒道:“兩日後。”

戚秋寒道:“好吧,時間挺趕的。”禮都來不及備了。

忽然禦花園中傳來了一片嘈雜:

“脖子上頂個腦袋,你連公主都能看丢了。”

一聲憤怒的女音傳遍了整個禦花園:“還愣着幹什麽?去找啊!看我我知道在哪嗎?!”

戚秋寒扒開枝葉朝着聲源看了過去,只見一位宮女打扮模樣的中年女人正在斥責着一幫年輕的宮女。

“她是誰啊?”

公孫望舒只聽聲音便知曉是誰了:“宮裏的掌事大宮女。”

戚秋寒道:“好像是找殿下的?”

“大概是有人去殿裏找我了。”公孫望舒說着便要從樹上跳下去。

離地面也就一米多而已,她還能跳下去的。

但突然間,戚秋寒卻将她猛地拉回,公孫望舒整個人失重的跌在了她懷中,她下意識想喊,可話都沒到嘴邊,便被對方捂住了嘴。

此時,一行宮女打着燈,剛好從樹下走過。

戚秋寒低頭在她耳畔說道:“殿下不想讓人看見是從樹上下來的吧。”

此時戚秋寒的心中卻冒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她好香啊。

等那一行宮女再次從樹下走過後,公孫望舒見她還沒有要松手的意思,自己又被捂着嘴,只能用胳膊怼了怼她,示意她人已經走了。

戚秋寒愣了愣,這才後知後覺的放開了公孫望舒。

她掙脫了對方的束縛,立馬跳下樹,頭也不回的走了。

公孫望舒回到寝殿,皇後正在殿中等她。

皇後見公孫望舒回來了,起身剛想說什麽,突然間便滿臉驚恐的捧起了她的臉,十分緊張的問道:“這怎麽弄的?”

印象中,公孫望舒從來沒有把自己弄的這麽髒過。

公孫望舒有些狐疑的去照了照了鏡子,此時鏡中的自己衣服頭發都有些亂,臉上還有幾條黑印,看起來倒像是被人欺負了一樣。

“……走路沒注意,摔了一下。”她可不太想把剛剛的事告訴皇後。

“快快!叫醫師過來。”皇後撩起她的袖子看了看又看:“摔哪了?疼不疼?流血了嗎?”

公孫望舒耐心的回答道:“哪都沒摔着,不疼,沒流血。”

但當晚,皇後還是叫來了幾名醫師,在第二天又派人把公孫望舒平日裏可能走的路全部清掃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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