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路不平3

一路不平3

夜黑風高,寒風陣陣,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奔跑着一個人影。周圍的樹林中枝葉沙沙作響,借着微弱的月光,清晰可見藏在枝葉後的寒芒。

祁穆玄對周圍不熟,也不知道能往哪裏跑,只是七拐八繞的跑,心中期盼着能因着夜色和難走的山路将後面窮追不舍的人甩掉。

南宮黎被一陣陣的晃動給晃醒了,他睜開雙眼,眼前是快速後退的黑影,自己似乎是在樹林中跑??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睡糊塗了,于是閉上眼,再睜開,正好看到了樹木的後面真真切切的閃過一道人影,那人影手中還拿着一個寒光的東西——是一把長劍。

他下意識的想擡頭看的更仔細些,但身上卻軟的怎麽也使不上力氣,全身上下似乎只有眼睛能動,他用盡全力咳了一聲,想聽聽自己還能不能說話,卻聽的自己的嗓子啞的厲害。

祁穆玄聽到背上之人那一聲輕咳,心中閃過一絲欣喜:“別怕,暫時還追不上。”

他開始還擔心,下藥的菜南宮黎吃太多直接睡死過去,能醒過來就行。

“我、我動、不了。”南宮黎很艱難的說道。

他現在每說一個字,都感覺字猶如千斤重,拼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能完整的說出一句話。

祁穆玄安慰道:“沒事,我背着你跑。”

但一個人都尚且跑不掉,再帶一個人體力消耗的更快,在這荒山野嶺中,被追上只是時間問題。

南宮黎一頭霧水,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只得十分吃力的問道:“到底、怎麽了。”

祁穆玄沉默了一會:“好吧,一直瞞着你也改變不了什麽。”

五年前,羽卿國與北靖突然開戰,雖然一開始的戰局的确很好,但北靖實力強悍,只是突然被打的有些反應不過來而已,等其反應過來後,一路反打勢如破竹,甚至直達皇城。

羽卿國朝中一時間人人自危,百姓人心惶惶,但于此時,有一位文官,突然提出了一個求和的法子,也就是送太子去當質子,并且每年向北靖繳納貢品。用這些以換取停戰,獲得休養生息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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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北靖遇上了極寒天氣,戰場上的糧食隐隐有跟不上的趨勢,也急需班師回朝,于是這個求和,北靖的國主接受了。

但當時羽卿國中皇子衆多,太子的人選卻還沒有定下來。

祁穆玄則在一衆皇子中排行第二。本是皇後所出,他本身也足夠優秀,論身世、能力,他都有,按照羽卿國立太子的規矩,太子的位置,本來毋庸置疑的該是他的。

可是他的父皇因為與皇後不和,連帶着也并不喜歡他,反而是更偏愛其他普通嫔妃所出的孩子,甚至更加喜歡事事不出衆的大皇子一些。

曾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其實是想立大皇子為太子,但國師聯合衆人極力反對,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但也因此,羽卿國的太子之位一直都是空位,直到戰敗之後,要送太子去當質子時,國主這才似乎是注意到了祁穆玄。

所以,祁穆玄被草草的封了太子,送來了北靖國。

但聽說,國師在他們來之前,曾不顧一切的勸阻,羽卿國主因而大怒,當晚下令讓戚秋寒頂替了四公主的名頭,一并送來了北靖。

當年勸阻的國師,也就是戚秋寒的父親,得知此消息後,他似乎有些失心瘋,連夜上書懇求也要把南宮黎也送過去。

“草。”南宮黎聽後突然罵了一句。

可他突然又奇跡般地理解國師為什麽要這麽做,畢竟自己的父親與戚秋寒父親一文一武已經結仇很多年了,而自己的父親正好是這次的主将之一。

因為吃了敗仗,又要求和,國師再去勸阻時國主便遷怒到了戚秋寒,或許是因着自己的父親也是主将的緣故,他記恨上了南宮黎,也見不得自己的女兒受罪,然後也找了個理由,把他送來了北靖。

“但,國師不是在徇私枉法,而是在救你。”祁穆玄接下來的話徹底颠覆了他的認知:“你知道這些刺客都是從哪來的嗎?”

他沉聲道:“這裏面有的是皇族的暗衛,有的是死士,還有的,是随行的士兵。”

身在皇族,不争不搶遲早被人暗中陰死,什麽兄友弟恭,在權勢面前統統什麽都不是,雖然國主一直沒立太子,但這并不代表朝野之中不存在各方皇子的勢力。

雖說祁穆玄只當了一天的太子便被送來當了質子,可他在朝中的人脈卻是最廣的。

在他們來到北靖的第一年,祁穆玄得了一個消息:南宮家便出事了,而相隔不過兩月,戚家也生了大變故。

“其實我們根本就不是質子。”祁穆玄道:“而是下一個挑起戰争的由頭。”

五年時間,足夠一個國家休養生息,五年一到,被送去的質子也要被送回去,那倘若是回去的路途中,在北靖的國土上,三名質子被人刻意暗算全部遇害,且所有證據都證明是北靖國所為呢?

那麽,激起民憤,下一個戰争的由頭就是他們。又或者往好處想,到最後雙方國主達成另外的協議,但幾十年過後,羽卿國壯大起來,卻依然能以這個借口發難。

所以從他們來到北靖的那一天起,根本就不可能再活着回去。

路上有着數不清的暗刀子,所以祁穆玄一開始要求改道,就是明白這一點,他想盡最大的可能去找一條生路出來,哪怕從此後隐姓埋名。

但事到如今,他也還是沒能避免現在的情況。

“這、可是、可是……”南宮黎吞吞吐吐,一連說了好幾個“可是”都沒有可是出下文。

祁穆玄的話猶如晴天霹靂,此時的他才終于明白過來,祁穆玄與戚秋寒的反常是因為什麽,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突如其來的困不是因為累,而是被人在菜裏下了藥。

如果祁穆玄到現在也還什麽都不說,他恐怕永遠也不會真正明白,為什麽自己會頂着一個皇子的名頭來到這裏。

他一開始真的以為,是國主放心不下獨自前往異鄉的祁穆玄。

南宮黎此時大腦中是混亂的,他有些理不清這其中的關系,同時,這也是他第一次覺得祁穆玄有些陌生。

對方似乎并不是看上去的那種不問窗外事的樣子。

此時,祁穆玄忽然猛地剎住了腳,腦中一片混亂的南宮黎差點被甩出去。

他停下的原因也很簡單——在他們面前的,是斷崖。

然而,他們停住腳步,後面的追兵可不會停止,很快的,一排排火把照亮了整個斷崖。

而白日裏的那名使臣正一臉獰笑的看着他們:“太子殿下,您怎麽不跑了?”

祁穆玄将南宮黎安頓在了身後,安撫性的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頭。他指着斷崖轉身:“你往前跑一個我看看。”

“不出意外的話,戚秋寒現在已經去了。”使臣道:“你們二人倒是可以跳下去陪她。”

話落,一行黑衣人手拿長劍,緩緩往斷崖邊靠來。

祁穆玄冷笑道:“你以為你還能活幾天?自會有人找你們算賬。”

“啊?您還不知道嗎??”那使臣聞言臉上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是故作一臉的驚訝:“皇後自盡,國師府被流放,南宮府被滿門抄斬。”

他叫嚣道:“那麽試問殿下誰來找我算賬?”

只那一瞬間,祁穆玄只感覺腦中有什麽東西炸開了,自盡、流放、抄斬這六個字眼在他的腦海中被無限放大。周圍變得寂靜,耳邊全是嗡鳴聲。

使臣見他一臉茫然的樣子,忍不住的嘲諷道:“您還不明白嗎?您這個太子早就不作數了。”你只不過是個棄子而已。

但,沒時間留給祁穆玄悲傷或細想,周圍的數道寒光已經離他很近了。

他後退幾步,看似是想跳崖,可誰知,下一瞬祁穆玄的左手竟突然握住了離他最近的一把劍的劍鋒。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迅速抓着劍鋒逼近那人,近身,一腳将那人踹的往後趔趄的一下松開了劍。

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在這種情況下祁穆玄居然還選擇反抗。

此時他的左手手心已然露出了森森白骨,他調轉劍峰握住了劍柄,周身彌漫着殺氣。

“你告訴我這些,是生怕我不跟你魚死網破嗎。”

“不過是他們一時大意了。”使臣說着往後退了幾步,他揮了揮手,頓時斷崖的退路上便站滿了黑衣人。

這有備而來,備的這樣齊全,生怕弄不死他們。

半柱香後。祁穆玄的劍被人斬斷,他以斷劍半蹲着支撐着身體。勉強不倒下去,他的時線被頭上留下的血液遮擋,身上的衣服被血沾濕,貼在了傷口上。這群人是真的要他的命,一點都沒有手下留情。

“我以三世不得輪回詛咒你們,焚身碎骨!不得善終!”

說完,不等他們再次殺來,祁穆玄突然丢掉斷劍,回身抱着南宮黎縱身一躍跳下了斷崖。

往下極速墜落時,他的身上再度被鋒利的石峰劃爛,身體時不時重重的磕在石壁上,但祁穆玄卻從始至終緊緊護着的南宮黎:“是我欠你的。”

等摔落在地上,南宮黎的身上僅有幾處被磕的骨折。而祁穆玄卻給他當了人/肉墊,當場摔成了一灘爛泥。徹底沒了氣息。

血漿四起,飛濺在了南宮黎的身上。

看着這一切,他的腦海中是一片空白,他掙/紮着想去看祁穆玄,可藥效還未散去,他只能趴在地上呆呆看着。

害怕、無措、驚吓,将他吞滅。他有些恍惚,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吧!天亮了就好了,天亮了就好了。

他的眼神空洞,一時間想不明白,為什麽馬上就要回家了,卻突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可是……明明出發前還什麽都好好的。

他這麽想着,忽然間從那斷崖之上好像落下了什麽東西。

正好砸在了南宮黎的前面。掀起了一陣不小的土灰。灰塵漸漸散去後,南宮黎逐漸看清了那人的臉——是那個使臣。

那使臣感覺自己真的要死了,一歪頭,看到南宮黎沒死,他有些震驚,卻也無暇顧及管他,突然間他一臉驚恐的看向了天空。

天空中,一位身穿淡藍衣的男子瞬間來到了他的面前。

“妖、妖!妖道!妖怪!!”那使臣口齒不清的吐/出了幾個詞,面上大驚失色,像是看見鎖命的惡鬼一般,他害怕的想跑,但全身的痛感卻讓他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藍衣男子聽見這些詞,大概有些不高興,他很輕的皺了下眉頭,走進他,似乎是想給他點教訓,但餘光中卻看見了,在地上趴着一動不動朝這邊看的南宮黎,他立馬改變了方向,朝着他走了過來。

南宮黎定定的看着對方,臉上沒有表露出害怕的神色。剛才的場景他都看見了,不過對方如果真是個妖道那他也無所謂了。

只見那人從袖中翻出了一個藥瓶,從中取了一粒黑色的藥丸,捏着南宮黎的臉将藥丸塞入了他的口中。

藥碗下肚的瞬間,南宮黎竟感覺自己身上能使的上力氣了,就連斷骨也奇跡般的好了。

那人平靜的說道:“小朋友,上面那幫人,你自己決定該怎麽處理。”

南宮黎爬起來,他看着地上已無生氣的祁穆玄,有些絕望的閉了閉眼:“殺吧。”

話落,他感覺自己的手中被塞了什麽東西,一睜眼,斷崖之上的黑衣人竟全部被那藍衣人扔了下來,都還活着,都掙紮着想跑。

他木讷的低頭一看,手中握着的,赫然就是祁穆玄剛剛被斬斷的劍。

他神情呆滞的朝着距離自己最近的人走去,在那人驚恐的目光中,舉劍,落下。

南宮黎不躲不閃,血不偏不倚的濺了他一身。接着他站起來,幹淨利落的又落下一劍,第三個、第四個、第十個、第十五個……

他不知道下一步要幹什麽,只是麻木的重複着手上的動作,而那藍衣男子,卻是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這一切。

那使臣見兩人的注意力似乎都不在自己這裏,他忍着身上的疼,悄悄的往外爬。

“啊——!!”他忽的慘叫一聲。他額頭上冷汗直冒,他白着一張臉回頭一看,竟是自己的雙腿被砍了下來。

而砍他雙腿的人,是另一位白衣男子,而在那男子身後,跟着的人,竟是早該死了的戚秋寒。

南宮黎看見她,理智似乎稍稍回籠了些,而戚秋寒看着他一身的血,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而就在她震驚的目光中,南宮黎拿着一把斷劍砍下了一人的脖子:“你在幹什麽?!”

“不知道。”南宮黎木讷的回應道。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回頭,只見公孫扶光抓着那使臣的衣領整準備走,而那藍衣人還在看着自己。

“謝謝。”說完,他有些迷茫的低頭看着自己滿手的血,忽然又不知為何丢掉了手中的斷劍

公孫扶光看了看四周地上躺着的人,從斷崖上被扔下來,普通人都會像祁穆玄一樣變成一灘爛泥,但他卻又沒讓他們直接被摔死,而是讓南宮黎親自動手去了結他們。

明明自己可以動手,卻非要多耗些法力,公孫扶光見怪不怪,他聽着不遠處的腳步聲,對戚秋寒說道:“有人來救你們了。”

說完,他便拖着那名使臣便離開了,那藍衣男子也跟着他走了,二人的身影頃刻間消失在了眼前。

南宮黎背對着戚秋寒突然問道:“還回去嗎。”

“太子殿下呢?”戚秋寒問道。

南宮黎緩緩往邊上靠了靠,躺在地上毫無生氣的人正是祁穆玄。

他不管戚秋寒現在是怎樣的心情,只自問自答道:“我要回去的。”

戚秋寒久久沒有回話,這次南宮黎也沒有催她答複,她忽然覺得前方的路是一片迷霧。

不知過了多久,天蒙蒙亮了,直到有兩個士兵上前拖起了祁穆玄,戚秋寒才回神。

她回頭看到的,是一位穿着銅甲,帶着佩劍的中年男人:“魏叔叔。”

“我會送你們去別國安頓。”那男人神色平常的擡頭看着斷崖,不知在想着什麽。

“那我父親呢。”戚秋寒問道。

那男人解釋道:“國師過段時間就會去找你。”

南宮黎問道:“魏叔叔,我父親的傷養好了嗎?”

那男人道:“将軍一切安好。”

他以前曾是南宮黎父親的一個部下,時不時的來府上拜訪,也算是看着南宮黎長大的。

南宮黎道:“既然一切都好,那還是帶我們回去複命吧。”

“否則遷怒下來,魏将軍也不好交代。”

什麽安好,都是謊話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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