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報恩還情
報恩還情
桃灼望着白煙手中那根明晃晃的銀針有些出神,心中不知在想着什麽。
早就追上來的鳳炎九冷不丁道:“那就全部帶回去,讓他自己試不就得了。”
“你想的挺美。”白煙冷笑道:“說不定試着試着就突然沒命了呢。”
藥不能亂吃,否則指不定正好吃下了兩種相克的藥,然後一命嗚呼。
鳳炎九道:“那可有的是人高興。”
桃灼身形微微動了動,鳳炎九見狀冷聲提醒道:“別忘了梨落帶你上來的目的。”
一提到梨落,桃灼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們來到天庭,本就是因為上千年前六界混戰過後,天庭與妖界達成的某種條約之一。
通俗的大白話來講,他們就是妖界公然放在天庭的眼線,以此來觀察天庭會不會突然發難于妖界。
當然,天庭肯定也有神官去了妖界,但只要兩方沒有哪一方刻意的挑起事端,那麽雙方則都相安無事。這些在天庭或是妖界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鳳炎九道:“一時沖動的後果,你擔不起。”
倘若桃灼這會沖動出了事,加之先前梨落死的本就不明不白,那麽花族必定要上天庭讨個說法。
可再看看天庭如今的局面,看似明理、南宮黎、戚秋寒,三位神官維系着一個和諧的局面,可是他們說到底也只是神官,況且自從大戰過後,天庭無主多年,各界心中都有數,誰又敢說誰沒有起別的心思?若是妖界以此向天庭發難,那麽只靠現在的那些神官,他們撐得住嗎?
白煙聞言瞬間狂笑:“還以為交情有多好呢,你就看着他日日皮肉潰爛、受萬蟻蝕骨之痛,直至最後,血流幹、流盡、流死吧!!”
桃灼卻還是迅速拿走了那根銀針,在所有人都未反應過來之際,上便毫不猶豫的用銀針劃爛了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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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鮮血淋漓皮肉潰爛,突如其來的痛感讓他止不住的顫抖。
“清瑤活着,也是和平。”
白煙放肆大笑,笑得眼淚都在眼眶中直打轉。“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哪個是解藥,我真好奇你到底能不能找到。”
“好言相勸你不聽。”鳳炎九怒極,手中瞬間燃起一道透明火光,反手便打在了白煙身上,白煙雪白的皮膚瞬間被燒的焦灼。
眼看着下一道烈火朝她撲去,祁穆蘭趕緊抽出水袖将白煙束縛:“我先帶她回天庭。”
桃灼忍痛道:“那你就別勸,跟着風神殿下一起押她回去。”
以免路上又生什麽事端。
“我看你怎麽收場。”他說完不再管桃灼,一甩衣袍跟上了祁穆蘭。
而此時,緩過痛楚的桃灼才慢慢放下了擋着臉的手,原本俊美的臉上傷痕交錯慘不忍睹。
他從那十三件銀挂飾中随機選了一個,十分費力的打開,從中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藥丸,想也沒想的便仰頭吞了下去。
一瞬間,腹中翻湧起一股強烈的痛感,宛如千針紮一般的疼,他額上冷汗直冒,汗水流進傷口中又是一陣疼痛。
公孫望舒被他舉動驚到此時才回神,上前半攙扶着他,很不解的問道:“為什麽一定要如此?”再好的交情也不值得做到這種地步。
桃灼微微一笑,忍着疼痛又吞了第二枚不同的藥丸。下一刻,他身上的皮肉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爛,他開始不斷的咳嗽,血腥味在他嗓子中越來越濃烈,他捂着嘴,鮮血卻也從指縫間溢了出來。
他低着頭,緩了一會才答非所問的說道:“我給您講個小故事吧。”
大約在八百年前,在某一個破舊的村莊中生長着一棵活了快千年的老桃樹,那村子人煙密集,桃樹下日日都有孩童的嬉鬧聲。
人們都信這棵千年桃樹有靈,奉這桃樹為“桃神”。
因着吸收了千年的日月精華,那桃樹漸漸開了靈智,有一些靈,但也僅限于此。日子接着一天天的過去,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又過百年,那桃樹終于靈智全開,若再勤加修行個百年,也許就可以化形了。
但天不逢時,村中遇上大旱,村民們接二連三的躲出去逃荒,大旱連續三年,能走的人都紛紛出去避難。只剩下了破敗的村落和那一棵桃樹。
那桃樹雖說有靈智,但一直不喝水,也撐不了多久,只靠着修為勉強又撐了一年,可是第四年依舊烈日當空,沒有一滴水,桃樹快要撐不住了。
在那桃樹瀕死時,忽然有一天,村中來了兩位衣着富貴男子,雖然二人刻意隐了氣息,但那桃樹只看一眼便知道他們來歷不凡。
這其中一位男子正是池清瑤,另一位則是公孫望舒的兄長,公孫扶光。
那桃樹已經竭盡枯死,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看他們。只聽見了斷斷續續的對話聲。
公孫扶光與池清瑤不知是來幹什麽的,但正好路過了桃樹的身邊,池清瑤似乎看出了那瀕死的桃樹有了靈智,便在桃樹上滴了一滴水。
桃樹瞬間如獲新生,只剎那間便枝繁葉茂。
那不是普通的水滴,乃是天庭中的天河水,水滴中有的靈氣使得那桃樹不僅活了過來,也比尋常樹妖提早了化形時間。
桃樹化形以後,身上所散發着的氣息引來了花族之人,之後就此被帶回了妖界。
而那棵桃樹,就是桃灼的原身。
後來天庭大亂,梨落身損,臨死前她曾想從花族中舉薦一人接替她的位置,可是誰都知道花神在天庭中究竟意味着什麽,沒有哪個花妖願意被選中,紛紛避之不及。
這時,桃灼卻跟随梨落上了天庭。
大亂過後,梨落香消玉殒,桃灼則成為了新一代的花神。
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後,天庭局勢大變,他不敢輕舉妄動,又等一切看似都穩定後他才敢去找當年的救命恩人。
“我原是不想來天庭的。”桃灼啞聲道:“可是恩情不能不還。”
因為救他命的人在天庭,就算對方只是順手救了他,那也是一份恩情。
妖最注重的就是報恩還情。
他說着,便吞下了第五顆、第六顆、第七顆的藥丸。每一種藥丸都會讓他體驗一種新的折磨。
公孫望舒面上閃過一絲茫然,但又似乎理解了。
桃灼接着一個接一個的吞,但都沒什麽成效,他抱着最後的希望吞下了第十三種解藥,沒過一會,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臉上的傷口正在迅速愈合,腐爛的皮肉重新恢複。
他大喜過望:“找到了。”
桃灼被公孫望舒扶着才勉強起身,他身形晃了又晃,已經虛弱到站都站不穩了。
他正再想自己該怎麽回去時,突然間便感受到一股法力在湧入自己的身體裏——竟是公孫望舒在給自己渡法力。
“多謝殿下。”
公孫望舒扶起他道:“先回去吧。”
天庭水神殿:
“清瑤、你見我!你出來見我、你出來見我一面!!”桃灼用力拍打着大殿的殿門,不斷的大喊:“我知道你在!你聽得見!你出來見我一面啊!!”
“你出來見我一眼、我以後都不會再來找你了,你出來見見我好不好!!”
水神殿大門緊閉,任憑桃灼再怎麽撕心裂肺的呼喊都沒有人回應。
顯然裏面的人是不想見他,可是桃灼卻還在固執的拍喊,忽然間,他動作一停,輕咳了幾聲,殷紅的血液便順着他的嘴角緩慢流出,他接着拍門的力道明顯減了幾分,可他還是在固執的叫喊,卻依舊沒有回應。
公孫望舒見此情形于心不忍:“殿下讓一讓。”
桃灼聞言,雖有些不解,但還是退到了一邊,卻見公孫望舒拔出腰間的笛子猛地一揮,“砰”的一聲,水神殿的大門被瞬間震開。
桃灼驚訝了一瞬,便急忙跑進了殿內。
大殿中漆黑一片,甚至還透露着些死氣與森然,桃灼對殿中的物品擺放十分的熟悉,就算不燃靈火他也能輕松的避開所有的障礙。
忽然身邊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你非要見我。”
池清瑤語調平緩,聽起來和平時的一般無二。
如果對方身上沒有隐約傳來的腐臭氣息,桃灼或許會以為,他這些天只是在殿裏休息而已。
他朝着那一片黑暗伸手,手中靜靜的躺着一枚銅色的小藥丸:“你吃了它,我保證這輩子都不會再來找你。”
池清瑤嘆息道:“殿下,您還是讓我好好休息吧。”
“沒不讓你休息。我只是來還你之前的人情。”桃灼冷聲道:“反正妖界遲早要拿回四海,到時候別說我不幫你,這就當了卻你我的交情了。”
“好吧,随你。”池清瑤幾乎沒有猶豫,答應的十分輕巧,仿佛只是同意了桃灼所說的一件小事。
他探手便拿走了桃灼手中的那枚藥丸,直接吞下。反正自己命不久矣,最後的事也輪不到自己管,當然,也無需管這到底是什麽。
桃灼能很明顯的感覺到,對方觸碰自己的一瞬間,自己的手上一片濕潤,他握了握手,手中粘膩的觸感似乎是在告訴着他什麽。
他明白的。
在确認對方真的吃了後,便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桃灼出了水神殿,能很明顯的覺察到自己身上的法力在迅速流失,法力被生生剝離的滋味着實不好受,可他也沒辦法:“殿下,我們走吧。”
公孫望舒欲言又止,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桃灼!!”他們剛要走,忽然間水神殿中傳來一聲大吼。
只見池清瑤神色慌張的追了出來,而此時的桃灼卻在不斷的咳嗽,他臉色慘白的回頭,對着池清瑤扯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原本的粉衣上面是成片成片的血花。
“你又去亂折騰什麽了?!”池清瑤有些驚慌,但又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
桃灼卻道:“原來你也沒有多讨厭現在的我。”
“我從來沒……”說到一半,池清瑤突然噤了聲。
回想當年他第一次見桃灼時,是對方不知從何處得知了自己的生辰,親自來給自己送生辰禮的時候。
由于飛升前的一些事,池清瑤十分讨厭過生辰,加之他本身對妖界就有些成見,自然對桃灼沒個好臉色。
将他連人帶東西一并趕走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池清瑤都沒有再見過桃灼,當時他對此并不在意。
但就在某一年的春天,桃灼因季節而變成小孩模樣時,兩人意外再次相見,池清瑤本以為是哪個神官從凡間帶上來的孩子,他甚至還有想過這孩子可能是南宮黎的。
但無論怎麽樣這麽小一個孩子游蕩在天庭裏總是不太不安全的。
于是池清瑤便把他抱到了明理那,卻被告知自己懷中抱着的這個小孩正是花神桃灼。
雖說是鬧了一場烏龍,但因為池清瑤本就喜歡小孩子一點,桃灼又長的可愛,他便又耐心的将對方送回來了花神殿。
也就是因為這一次,桃灼開始跟自己有了交情,但若細細想來,從那時起他便沒有再見過桃灼變大時的模樣。
一個妖化形時是什麽樣子,只要不是像花妖一類的特殊時期,便永遠都是那個樣子,之後無論是換皮、變換樣子則都需要法力來維持。
他只以為是桃灼自己喜歡小孩的模樣,時間久了,人人便都覺得這就是桃灼化形時的樣子,是一個小孩。
“又不怪你,本是我自願的呀。”桃灼輕聲笑道:“我還了你的情,從此我們就兩清了。”
吞下十三種“解藥”,藥物下午之間有相克性,解藥變毒藥,十三種毒藥彙集在體內,對于桃灼而言怕是要把這些年修行得來的法力全部耗盡,打回原形了。
聽此池清瑤表情竟有些呆,于是親眼看着桃灼轉身離開,又眼睜睜的看着他的身體變為透明,然後又迅速變成了星星的光點,再到最後完全消散。
直到有一片殘敗的桃花瓣緩緩落在了他的肩頭,他方才遲鈍的反應過來。
池清瑤有那麽一瞬的哀傷之色,但也僅僅只那麽一瞬了。
他神色如常,從肩頭取下了那片殘破的花瓣。
“無情無義。”公孫望舒心中有些複雜。
她不明白為什麽池清瑤能做到如此淡然。
池清瑤依舊面不改色:“望舒,你看看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