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複仇之路
複仇之路
現實中,戚秋寒猛地往牆上撞時,是被被公孫望舒一把攔下來,但在她的記憶裏,當時的她其實也沒能真正撞到牆上去,也是被人攔了下來。
“死女……”那兩個剛剛吃過虧的男人忍着疼痛剛要叫罵,一擡頭卻突然惶恐的跪在了地上低着頭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句:“大人。”
此時被攔下來的戚秋寒也懵了一瞬,但下一秒她就感覺頭皮疼的厲害。
攔下她的人,動作十分粗暴,直接揪着她的頭發生生把她給揪了回來。
頭發被人扯的僵直,此刻她的頭上泛起細細密密的痛感,痛的眼淚近乎都要落下。
戚秋寒忍着疼,後退兩步一手肘就要搗過去,然而頭發突然一松,身後那人閃到了一邊,她搗了個空,反倒往後踉跄幾步倒在了地上。
這回疼的眼淚是真的止不住了。
忽然一陣陰冷的聲音響起:“讓你們問個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大大、人這這不能怪我們……”那兩個男人慌裏慌張的想解釋,卻在看到那人眸中的冷意時陡然閉了嘴,接着便連滾帶爬的出了牢房。
戚秋寒剛緩過疼痛,接着一陣嘲諷的聲音自頭頂傳來:“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
戚秋寒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這副模樣,不管手上的灰塵,迅速伸手抹幹了眼淚,可聽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她心中猛地一咯噔,接着忐忑不安的擡頭看去。
那人身姿挺拔,頭發衣衫整理的一絲不茍、配着長劍、穿着羽卿國四品武将的官服。
是南宮黎。
戚秋寒怔怔的看着他,從驚疑到茫然,再到了然。
他也靜靜的站在那回看着戚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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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南、宮、大、人。”戚秋寒将後四個字咬的極重的同時也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南宮黎明白知道戚秋寒是在提醒他,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是如何死的。但他卻表現的對此毫不在意:“太子殿下在哪?”
戚秋寒愣了愣,倏的冷冷一笑。
“有用嗎。”南宮黎平靜道:“倒是不如提早說了,好少吃些苦頭。”
“那就讓他們找,我沒攔着不讓他們找。”戚秋寒突然大笑道:“但是他們心裏多不痛快一天,我就越發覺得快意!”
“又沒有人來救你。”南宮黎一邊說一邊将腰間的長劍遞了過去:“這麽忠心,以死明志看看?”
說着他還用指尖敲了兩下劍鞘,似乎是在催促。
戚秋寒心下又是一驚,為了掩蓋面上的疑惑,她迅速伸手作勢要拔劍,可她的手還沒有碰到劍鞘,便被南宮黎攥住了手腕,一陣刺痛傳來,被他硬生生卸了手骨。
“還真挺忠心的。”他說着松了手,将劍系回了腰間:“不過你還有用。”
戚秋寒捂着痛到失去知覺的右手,後退兩步咬牙一字一句道:“真拿了劍,第一個先殺你。”
空氣中安靜的片刻,突然傳來了一陣戲谑的聲音:“呦,好歹是青梅竹馬,見面幹嘛弄得你死我活的。”
來人是位頭戴玉冠,身着黃色錦緞,衣衫上繡有蟒紋,面容較好的青年。
是大皇子,但現在應該叫太子。
太子站在牢房門口打量裏面,面上是不加掩飾的嫌惡,根本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你倒也不必為了讓皇妹安心,專門來這種地方跑一趟。”
“我是奉命行事。”南宮黎态度十分恭敬的回道:“我早就同阿蘭說過這些事,不勞太子殿下操心。”
太子道:“當然要操心,穆蘭再怎麽說也是本宮的妹妹。”
南宮黎看了戚秋寒冷漠道:“我沒有一個亂臣賊子的青梅。”
“好了,本宮知道了。”太子十分愉快的說道:“父皇也真是的,你剛剛凱旋接風宴還沒來得及辦,就又讓你來這種地方。”
“不過你放心,本宮定會讓父皇補償你。”
南宮黎道:“多謝殿下。”
二人完全忽略了戚秋寒,一番客套說完便要轉身離去。
可突然!戚秋寒飛快的上前一步,“唰”的一聲拔出南宮黎腰間的佩劍,對準自己的腹部毫不猶豫的一刀捅了下去。
一滴滴紅色的血水順着劍峰緩緩流下,在黑色的地板上暈染開來。
她的眼前逐漸模糊,痛感似乎不在了,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将劍拔出,向後倒去……
國師府:
深夜,大雨瓢潑,閃電驚雷,黑暗之下蘊藏着無數的暗流湧動。
屋中漆黑一片,一白衣女子雙眼緊閉着躺在床上,額上冷汗涔涔,似乎是墜入了夢魇:
夢中,戚秋寒坐在銅鏡前,一位雙眼通紅滿面憔悴的婦人在其身後為其盤發:“早知高門不幸,我便不嫁了。”
婦人的聲音幾度哽咽,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戚秋寒對着銅鏡微微一笑:“母親倒也不必如此傷感,過幾年女兒便回來了。”
“若能保羽卿國百姓平安,女兒願意陪同太子殿下前往北國。”
“兒行千裏母擔憂。”戚母擦了擦眼淚繼續道:“北國苦寒,你爹為了個忠貞大義卻要送走我的女兒。”
“收拾好了沒有。”戚父推門進來,看着戚母通紅的眼眶有些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公主的命是命!我女兒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壓抑多日的戚母所有的不滿在此刻爆發:“你對誰都能留三分薄面為什麽對你自己的女兒這麽狠心?!”
戚父想解釋什麽,可話到嘴邊卻又搖了搖頭:“我是為她好。”
“為她好!為她好!為小寒好你就不該讓她去北國。”
戚秋寒在一片争執聲中沉默着起身,她推開房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霧中的吵鬧聲,在她離去的瞬間戛然而止。
“秋寒——!!!”戚母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想去追,卻被戚父攔在懷中動彈不得。
戚秋寒腳步一頓,身形微微晃了晃似乎想回頭,卻聽得一聲嘆息:“前方之路,道阻且長,莫回頭。”
戚秋寒定了定身形,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突然加快了腳步,由碎步又轉為了跑……
舍不得,當然舍不得,北國苦寒,此去前路兇險,可是卻不能回頭,因為已經退無可退。
對比國師府的一片凄凄哀哀,南宮府則是一片雞飛狗跳。
戚秋寒剛到南宮府前便聽得裏面一陣乒乒乓乓摔東西的聲音。
“爹、娘,別打了咱停一停!!”
只聽聲音都能聽出來南宮黎的慌張。
“老的少的都拎不清!滾!都給我滾!!”
伴随着府中的刀劍聲,此時南宮府的大門突然開了,一位穿着紫衣的少年被推了出來,還沒等到少年站穩大門便重重的關上。
等到少年定了定神大門,卻又再次打開,被裏面的人粗暴的扔出來幾個包裹後便又關了上去。
但其中一個包裹卻沒有被系好,扔出來的時候就散了,花花綠綠的,落的到處都是,那是四季的衣裳。
“告別方式真特別。”戚秋寒邊說邊撿起了其他包裹。
南宮黎灰頭土臉的将衣服撿回來:“我不就去幾年,至于這麽大反應嗎?”
南宮黎把衣服有些笨拙的疊好,又重新包好,整理時突然驚異道:“怎麽還有件白衣醜跟奔喪一樣。”
戚秋寒湊過來一看:“有花紋。”
袖子上其實是被人用銀線歪歪斜斜的繡着花紋的,只不過繡的很醜,讓人看不出來那繡的是什麽。
“哦,我娘繡的。”南宮黎道:“突然覺得這衣服真好看。”
戚秋寒看了他半晌,難得的沒有嘲諷他:“進宮吧。”
南宮黎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先行一步,戚秋寒步子剛剛一擡,卻聽的裏面的打鬥聲停止了,裏面傳來了婦人的低聲詢問:“你還有多少兵馬。”
戚秋寒心中一咯噔,但還是當沒聽見一樣離開了。
他們進宮見到祁穆玄,又等了一會一行人才見到了國主,國主似乎很不耐煩,只簡單的交代了幾句,便将三人送上了遠行的馬車。
此行遙遠,路上颠簸,不知去往北靖後又會遇見什麽。
他們踏入了北靖的國土,見到了國主、朝臣。
公孫望舒通過戚秋寒的視角,看到了公孫扶光,以及過去的自己。
緊接着就是戚秋寒遇到的兩次兮顏的刁難,以及自己施以援手的畫面,再者就是自己被戚秋寒挑逗過一番後,突然跟她接觸的十分頻繁,甚至還會送珠寶首飾給戚秋寒。
這些她都記起來了,年少心思懵懂,只覺有人說喜歡自己便不能辜負,卻絲毫沒有考慮欠妥,或過對方的這一句話會不會只是句玩笑話。
只是把自己所認為的好東西都分給她,跟她同進同出,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可卻又傲慢的對此避而不談。
所以直到戚秋寒離開時二人都保持着一種很微妙的關系。
不等公孫望舒思索完,忽然周遭陷入了一片黑暗。
戚秋寒的視角裏,黑漆漆的一片,她什麽也看不見,但卻能清晰的聽見鐵鏈的碰撞聲、叫罵聲、慘叫聲,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有老鼠在身上爬。
黑暗中,充斥着血腥,腐臭味、絕望和恐懼肆意蔓延,求生的欲望在一點點的被消磨。
在牢獄的那些日子,是戚秋寒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魇。
忽然,強勁的風力吹開了窗戶,随着窗外的一道驚雷戚秋寒猛然從夢魇中驚醒。
她猶如将要被溺死的人一般大口的粗喘着氣,過往種種皆為浮雲,但卻成為了她每晚閉上眼睛都會在夢中不斷上演的噩夢。
夢中,總是以最美好的為開始,再以最恐怖的為結尾。
公孫望舒跟着戚秋寒看了一次她的夢魇,僅僅那模糊的夢境便讓人窒息,且不知戚秋寒那時是怎麽熬過來的。
良久,戚秋寒松了口氣,似是從夢魇中回神。
她的目光緩緩看向四周,她明白自己又被送回來了。她有些絕望的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目光落在了被風吹開的窗戶上窗外。
今夜的雨下的很大,窗戶一開被吹進來了不少水,冷風也呼呼的灌進來。
此時的她腹上隐隐作痛,身體綿軟無力,不太想起身去關窗戶。
但下一秒,她卻眼睜睜的看着一個穿着黑色鬥篷的人自窗戶翻了進來,先是替她關了窗戶,随即便朝着她的床邊一步一步的走來。
尋常人家的女子大半夜驚醒,卻看到有人從窗戶翻進來時早便大喊大叫了,可反觀戚秋寒卻出奇的平靜。
她忍着扯開腹部傷口的疼痛,後背蹭着床頭慢慢坐了起來。
她看着定定的那人輕步走向自己,所過之處均留下一片水漬。
那人在他床邊站定,點起了一個火折子:“晚上好啊,小青梅。”
戚秋寒閉了閉眼,這聲音不是南宮黎又是誰?化成灰她都認識。
靜默片刻,她拖着虛弱無力的調子回道:“怎麽,現在已經是連傷都不讓養好,頂着大雨回去接着聽審嗎。”
“裝傻充愣,如果你執意想去雨裏滾一圈的話。”南宮黎冷冷道:“我現在就能把你扔出去。”
戚秋寒平靜道:“扔啊,你現在就扔,死了也懷疑不到你頭上。”
“正好你死了戚家絕後,誰都能往你們家潑髒水了。”南宮黎轉身大邁步來到門口,一推門又折了回來,大有把戚秋寒扔出去的架勢:“既然你這麽想死。”
然而此時戚秋寒又像是想到了什麽,開始瘋狂的搖頭,沙啞的喉嚨很艱難的吐出了一個“不”字。
“這不是不想死嗎。”南宮黎說着卻關了房門,重新折回來。
戚秋寒想死又不能死,她得活着,報仇或是昭雪,雖然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但只要她活着一天,這希望就會多存在一天,也許、也許還有逆轉的機會。
但更多的,是什麽都不會改變,以一人微薄之力豈能撼動泰山?
皇家掌握着這個國家的命運,真正想殺死誰不過是彈指間。
皇族散布她父親的罪證,天下百姓衆多,久而久之,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但無疑都是拿他們當刀子使,信的人多了,悠悠衆口,黑的能說成白的、死的也能說成活的!
信的人,成為了推動戚家滅門的助力之一,而現在不殺戚秋寒,無非是害怕不信的那一部分人的口誅筆伐,也還因為有他父親的門生徒弟周旋,更多的是想知道祁穆玄到底在哪。
他們想知道祁穆玄的下落,害怕祁穆玄有一天回來将他們的所作所為公之于衆,也害怕戚秋寒出去之後說些什麽。
所以她這幾年所遭受的一切外界都不知道,皇族對外宣稱是她在北靖落下病根不便見人,徹底将她與外界隔絕。
只要戚秋寒咬死了不說,他們一日找不到,戚秋寒也就能多活一天。
可是日子久了,百姓漸漸不再關注此事,皇族也會失去耐心。
那麽現在的她怎麽去報仇又怎麽去昭雪?!她只能等!等到油盡燈枯的那一天!萬事萬物都跟她沒關系了!!
戚秋寒什麽都明白,可她什麽也改變不了,她痛苦的将臉可埋進雙手中:“你想幹什麽。”
南宮黎此行,不是為了抓她回去,而是另有目的。
“我想”南宮黎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道:“裂、國!”
戚秋寒聞言猛地擡頭,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對方的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戚秋寒突然有一種無名的害怕之感,她僵硬的搖了搖頭:“百姓無辜……不可。”
“天下蒼生的死活歸天神管。”南宮黎道:“我只要我想要的。”
字字冰冷句句令人膽寒,宛如從亂葬崗中爬回來索命的惡鬼。
戚秋寒慢慢的低下頭,用近乎聽不見的聲音回道:“你不要同我說,我又幫不了你。”
“他們早就盼着你死了,你真以為你能活嗎?”南宮黎道:“你很聰明,沒必要我挑明了說。”
牢獄中,南宮黎手指敲的兩下劍實際是之前他們三人約定好的一個暗示。
南宮黎的意思是讓她用劍刺傷自己然後以養病的名義把她從牢裏撈出來。
結果戚秋寒心一橫直接捅了自己,這下再想把她帶回去審得等個大半年左右。
但本來皇族就盼着她死,本來是不打算救她了,只想裝模作樣的應付了事,然後對外随便編個理由說她自殺,但想來應是南宮黎從中作梗,戚秋寒死裏逃生。
“我不知道也不可能。”戚秋寒含含糊糊的只把頭埋的更深:“我不會幫你。”
“戚秋寒,你要明白我能做到如今這個位置是他們故意的也好,是我真的取得了他們的信任也罷。”南宮黎道:“總歸不是和以前一樣,傻的可以。”
“機會給你,考慮的時間也給你,希望我下次再來的時候,你給我一個答案。”
“當然提前告訴你,如果你不幫,那我只好……”南宮黎躬下身子在她耳邊幽幽道:“讓你出點意外。”
一聲輕笑過後,窗戶吱呀一響,房間內歸于安靜。
只是戚秋寒卻屈身趴在被褥上久久沒再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