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遺恨
薛麗姝伸出纖纖玉手,端過丫頭送過來的藥湯,似笑非笑間,漫不經心地喂給那個高貴的公主。
西淳瑩倒也識相,真地一口接一口地悉數咽了下去。
喂着喂着,不知是薛麗姝的動作幅度過大,還是什麽,她前衣胸襟前的盤扣突然就自己崩開了。
“哎呀,扣子怎麽就自個兒掉了,真真是羞死個人。”薛麗姝作勢要将衣襟拉攏,卻突然用力過猛,将整片前襟都拉開了,露出裏面藕荷色的肚兜。
然後,脖頸,酥胸,白嫩的皮膚上密密麻麻,滿是青紫色的吻痕,一瞧便明了昨兒漏夜的戰況有多激烈。
“驸馬老讨厭了,總愛在賤妾身上留點歡愛後的痕跡,他說像一朵朵合歡花綻放在奴的身上。殿下應該不陌生吧,侯爺每晚折騰您的時候,那浪蕩的叫聲,整個侯府都聽到了,呀啊啊,連天上的月兒怕也羞得直躲了。”
薛麗姝裝腔作勢捂上臉,餘光掃到西淳瑩那徒餘一腔悲憤,又哀莫大于心死的臉時,心情甚為舒暢,剛想繼續發揮她的演技。
卻突然被丫頭綠鄂給憤憤地奪了手裏的湯藥。
“薛姨娘,如果只是來通禀的,禀完了就請自便吧。我家公主今兒身子确實不适,聽不得這些淫言穢語。”
綠鄂強壓着心裏的火氣,到底是宮裏嬷嬷調、教出來的丫頭,出口的一句話既保全了皇族的尊嚴,又下了逐客令,還稍稍譏諷了薛麗姝一句,又不至于太出格,失了婢女的分寸。
當然,所謂皇族的尊嚴,以西淳瑩主仆三人此刻在夏候府上的鏡況,只是聊以自、慰罷了。
這不,一聽這話,薛麗姝就炸了。
啪地一聲,一巴掌就甩在了綠鄂的臉上,直接讓這丫頭嘴角滲出了血。
“瞧瞧,還端着個皇族的架子,也不想想而今已是什麽卑賤的身份了。”薛麗姝輕撫着打得微微泛疼的小手,一語雙關地笑道。
然後,以指輕佻勾起綠鄂那很快紅腫的臉,踱步到西淳瑩的病榻前,正兒八百地詢問,氣若游絲躺在床上的,公主殿下的意見:“妾身想,只是一個爬侯爺床的賤婦,即便賞賤婦的貼身丫頭一個巴掌,殿下也不敢說什麽的,對吧。”
呀,實在可惜,只能打丫頭,沒由頭打主子,實在無趣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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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娘,你不要欺人太甚。”看薛麗姝又故技重施,紅夙早就不耐了,卷起衣袖就要沖上去撕爛她那張狐媚的臉。
卻被綠鄂死死拉住,綠鄂無聲地對着紅夙搖了搖頭,又小聲道:別跟她們一般見識,殿下還病着躺床呢,今日已經嘔了三回血,不要再刺激她了。
紅夙這才将滿腔的憤恨勉強壓了下去。
薛麗姝打完了,也嘲完了,兀自在桌前的矮凳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又說:“可惜了,這麽如花似玉的一張臉,就被妾給打腫了。”
“姨娘,有啥可惜的?綠鄂和紅夙兩個姐姐,說是府裏的丫頭,又只伺候公主一人,平日裏什麽都不幹的。也不知道憑個什麽,難道就憑那張臉?整天淨上趕着往驸馬跟前湊,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
跟在薛麗姝身後的丫鬟青榮,十分解氣地看着自家主子逞威風,巴不得主子多打幾巴掌才好呢。
綠鄂、紅夙兩個丫頭,自持從皇宮裏出來,骨子裏傲得很,又不懂得作小伏低,大家夥早就看她們不順眼了,巴不得多踩上幾腳呢。
一見青榮又開始胡編亂造的編排自個,綠鄂、紅夙齊齊跪在西淳瑩床榻前,慌亂解釋着,邊哭邊說邊磕頭,就怕她們家公主殿下誤會了自個。
“公主,奴婢冤枉,以前伺候您更衣的時候,看您渾身上下青紫成片,傷痕觸目驚心,怕您被侯爺的暴虐給傷害,才想到去驸馬那碰碰運氣,看驸馬能不能念着點夫妻的恩情,念着點一起長大的情誼,幫幫我們,後來見驸馬壓根不上心,也就沒去了。”紅夙急道。
“是啊,殿下,近來,實在是您病得太厲害了,奴婢走投無路才找的驸馬。”綠鄂附和道。
那個夏侯钰,就是個只管自己幹着爽,不懂護着盤中餐的禽獸,況且近來也不在府上,又去北胡封地了。最近公主也不知怎麽了,突然害起了病,起先,也只是些尋常傷風咳嗽的病症,但這一兩日竟然開始咳血,綠鄂也實在是六神無主了,才會去找的驸馬。
驸馬前些日子忙着納妾,胡亂幫她找了個江湖郎中,幾副藥下去,公主傷風症狀有所減輕,身子也日漸向好,就吩咐藥膳房停了藥。誰知這一停反而加重病情,竟開始咳血,她才又去糾纏驸馬,想讓他送公主回宮。
宮裏太醫的醫術怎麽着也比江湖郎中好吧。
可驸馬竟然說,不行,他大哥,侯爺夏侯钰會殺了他?
綠鄂、紅夙顯然沒想到,自己那番話,聽在有心人耳裏,卻是大大的嘲諷,薛麗姝主仆在心裏又罵道,這個沒臉沒皮,不知羞的,所謂公主。
“呦,那是,侯爺多猛啊,不然怎麽能叫大魏戰神,北胡之狼呢?變着花樣折騰你們家公主,那是她的榮寵。當不了賤蹄子的丫鬟自然是不知內情,人家□□正濃呢,不用太擔心咯。”薛麗姝繼續陰陽怪氣地擠兌。
而後,一雙狐媚的眼突然滴溜溜地在兩個跪地的丫頭身上亂轉,又笑着道:“要妾說,殿下,不如,将綠鄂,紅夙兩丫頭送到夫君床上?夫君早就打她倆的主意了。眼下侯爺忙着北地庶務,無暇他顧,讓公主您個爬慣侯爺床的,沒了依仗,就讓兩個賤蹄子爬爬驸馬的床,三人互為裨益,又讨侯府兩大家主歡心,公主在府裏的境況也能有所好轉呢。”
覺着此法甚好,薛麗姝又幾步到西淳瑩的病榻前:“殿下,您說,妾身這個法子如何?或許就為殿下分了憂,解決你們主仆三人眼下難題呢。”
所以,西淳瑩,你還要讓人糟踐到何時?你還要自甘下賤到何時?你還要癡心錯付到何時?你還要一退再退到何時?
你一堂堂大魏公主,真的到了只有忍氣吞聲,只有委曲求全,才能保全兩個丫頭的清白之身?才能讓主仆三人如豬如狗一樣,茍活于世的地步了嗎?
可是,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滿腔激憤讓西淳瑩在被窩裏死死地攥緊了拳頭。
“你不過是個姨娘,仗着驸馬寵愛,幾次三番五次刺激我家公主。驸馬算什麽,他的榮寵,他的顯赫還不是靠着我家公主?”
一旁,脾氣急躁的丫頭紅夙再也聽不下去了。
“靠你家公主,哈,妾身沒聽錯吧。你們主仆三人,吃夏侯家的,住夏侯家的,如若不是侯爺、驸馬心善,早就将你們趕出去,讓你們露宿街頭,凄慘點說不定早被賣入妓坊,淪落風塵了,還給我端個皇親貴胄,金枝玉葉的架子,是有多大臉啊?”
薛麗姝覺得今兒個,兩個賤丫頭的戰鬥力都不錯,演得好一出主仆情深的好戲。
有趣,精彩。比癱在床上,跟一灘爛泥一樣,死氣沉沉的公主強多了。
薛麗姝不知道的是,身後,那爛泥一樣的公主,突然強撐起千瘡百孔的身體,踉踉跄跄走到了她的身後。
西淳瑩順手炒過了手邊的花瓶。
哐當一聲,往薛麗姝頭上狠狠砸了下去。
“本宮告訴你,就算我除了夏侯府,已經沒有任何地方敢收留;就算我已經被所謂的驸馬糟踐成了泥,但我依然是大魏的公主,我永生都不可能淪落風塵,任臭男人玩弄踐踏。”
西淳瑩砸完人,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連着吐了好幾口的鮮血。這條命,她是沒有半點留念了,可是綠鄂、紅夙兩個丫頭,她不能不管不顧,她有氣無力地陸續交代道:
“綠鄂、紅夙,原本我這身子争氣些,拖着這條命茍活着,你們處境可能還會好些。呵,也不一定,這些年,你們鞍前馬後,為我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真的,真的,如有來生,定當做牛做馬償還。”
“可我,再也撐不住了,好累,好累,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保重啊,不要,不要,跟她們做無畏的意氣之争;不要,不要,碰觸到夏侯钰的逆鱗,如果實在不行,讓夏侯钰放你們回宮,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至少皇帝會恩準你們終老宮中的,剩下的,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兩個丫頭在她身邊不住地喚她的名字,但她的意識已經模糊渙散,她知道,她撐不過今日,最終還是要死在夏侯府了。
她告訴兩個忠心耿耿的丫頭,她死後,将她屍體一把火燒掉,将她的骨灰灑入大地,灑進江河,灑向泥土,可以灑在任何地方,就是不要放在夏侯府。
如果有下一輩子,她不要再跟夏侯府有任何牽扯了。
西淳瑩死了,她不會知道,那一天,在通往大魏的官道上,一匹戰馬在飛馳。
馬上的人,心心念念說,公主殿下,等我,完顏烈定救你出囚籠,帶你回西狄。
在夏侯府,夏候钰目露嗜血兇光,生生将夏侯訣打斷了一條腿,又将欺淩過的西淳瑩,那些個丫鬟侍妾通房鞭打淩遲,挫骨揚灰。
西淳瑩死後七天,空蕩蕩的驸馬府,被一把火燒了,那個男人抱着她的屍身,一起葬身火海。
大魏,還有北胡詭谲錯綜的局勢,就此風雲再變,重新洗牌。
不過,西淳瑩怎麽會知道呢?她都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