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

西淳瑩冷冷看着寸步不離守着她,又親力親為喂她藥的男人。

一張臉溫煦如三月春風,目光清冷卻深邃,讓人直想溺斃其中。

前世,西淳瑩就真的溺斃其中,被自己蠢的。

我呸!

西淳瑩嘴角噙着冷笑,一口一口悉數吞下男人送到唇邊的湯藥。

“瞧,我的瑩兒,我的公主殿下,就是乖。”

夏候訣親昵地伸出手,正想捏一捏床上病美人的臉蛋,卻被西淳瑩不着痕跡地躲開了。

惡心!

“公主,小廚房做了些您最愛的桂花糕。”掀開簾子,丫環綠鄂托着個瑪瑙鑲嵌,金箔點綴的銀制承盤走進內室。

那銀盤上頭放着個陶瓷式甕罐,疊着幾小塊桂花糕。旁邊還有個由上等白玉雕刻而成的通體透淨的碟兒,盛滿了各式各樣的蜜餞幹果。

朝驸馬福了福,綠鄂獻寶式,将桂花糕放到自家公主面前。

“公主,瞧,奴婢還命人拿了一小碟蜜餞兒,都是您之前一直嚷嚷着想吃的。”

西淳瑩近些時日感染風寒,一直遷延不愈,脾性也就焦躁了些,前些日還砸死了個宮女,被皇帝禁足在閨閣裏,已經好幾日沒出門了。

太醫瞧這病沒尋着什麽根脈,試遍了方子也沒個起色,就胡謅了個“害相思”。誰成想,仁德皇貴妃竟也就信了,還傳召驸馬進宮相陪。

原本,就是民間,這未婚嬌嬌都是深藏閨閣的,大婚前男女不宜私相授受,更何惶閨閣幽會,何惶宮闱高門。

然,當今大魏皇帝西淳楓尤其寵愛這長公主,盡管只是皇貴妃所誕,卻偏得聖心帝寵,阖宮上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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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鄂但見這小祖宗今日晌午過後才有了些精神頭,就趕緊吩咐小廚房蒸一屜殿下最愛的桂花糕,為讓這小祖宗多嘗幾口,還遍尋九月金桂飄香時釀的頭蜜,又讓嬷嬷下屜蒸的時候撒了點藕粉,讓小祖宗吃起來軟儒爽口。

綠鄂、紅夙這倆丫頭,不管前一世,還是這一世,對自己的心真真是日月可鑒,西淳瑩心頭晃過一絲愧疚。也不知道自己死後,前世這倆丫頭怎樣了?夏侯钰能好生安置她們嗎?

原本,綠鄂她們特地吩咐做的點心,為了哄丫頭們高興,西淳瑩再怎麽沒胃口,都會吃的。

可現在…

西淳瑩恹恹看了看那桂花糕和糖蜜餞,不知怎地就直犯惡心,也不知是人讓她惡心,還是病讓她惡心。

而後,就真真幹嘔了幾聲。驸馬見狀,趕忙拍她的背順氣。

“公主,心肝兒,瞧您眼下這副身子骨,難不成也是在為大婚心煩憂慮?今兒才得知,禮部已經選定了黃道吉日,皇上的谕旨臣也早就請到了。”

“當前主要是典禮的問題。陛下說,已經責成禮部協同內務、織造等合力推進,屆時嘉禮、吉禮、賓禮、筵飨、鑄造等會全面鋪開。只是禮服也是一大問題,尚衣監的禮服式樣還沒趕制出來,真是一團糟。”

夏候訣不說大婚還好,一提及西淳瑩就更惡心了,又接連幹嘔了幾聲。

“瞧瞧你這小傻瓜,知道你憂心着人生只此一次的大婚,可,真真得保重身子啊。”夏候訣又寵溺地刮了刮西淳瑩的鼻頭,惹得她猛翻白眼。

不行,西淳瑩,重活一世,不能讓夏候一族鬼魅般又來糾纏不休。

想着,突然有一計,就影影綽綽浮上了心頭。

她一邊巧笑嫣然着,溫馴乖巧地喝着藥,一邊左手偷偷摸向床側,将藏進帛枕下的一片碎瓦,捏在了掌心。

“瑩兒,心肝兒,再喝一口。”

“不想喝。”

夏候訣又喂了一口,卻被西淳瑩拂袖給揮開了,湯湯水水弄濕了錦繡綢緞的軟被,也讓一旁的丫環嬷嬷人仰馬翻。

“瑩兒,瞧瞧,又小耍性子。還讓不讓人安生了?”

沒兩下,夏候訣就沒了耐性,緣何,前世被豬油蒙了心,竟然看不出來?

還讓不讓人安生了?呵,這一世,才睜眼多久,已經多少人跟她講過這句話了。

西淳瑩重生了,她回到了五年前。

重生後,剛睜開迷茫的眼,就嘔着血,看着蠢透了的自己,為了吃賤人夏候訣的醋,拿花瓶砸死了一個宮女。

那宮女的屍體被拖出去喂了野狗,慌亂間,她将一片花瓶碎片偷偷藏了起來。

然後,這個跋扈蠻橫的大魏長公主,竄上腦門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捏着那碎片,直奔父皇母妃的寝殿。

她拿碎片抵着自己的脖子,哭着逼迫父皇,要将夏侯一族滿門抄斬!株連九族!要将夏侯钰活活千刀萬剮,而且是由公主親自行刑;至于,夏候訣,她要讓他活活抽筋扒皮!死後鞭屍到面目全非。

西淳瑩說得咬牙切齒,絲毫沒看到父皇母妃失笑着蹙眉又扶額的臉。

這皇家嬌兒,都是給寵的啊。

“瑩兒,莫要胡鬧!可是已有婚配之人,淨說些渾話,置些孩子氣,你夏候哥哥适才躬親受谕,瞧着也是滿心歡喜。驸馬前腳才走,皇兒後腳來鬧,你們小倆口,還讓不讓人安生了?”母妃寵溺地看上蹿下跳的皇長女。

“前些時日剛拿匕首威脅父皇,不讓嫁你給夏候哥哥,你要拆了大魏皇宮,讓內宮雞飛狗跳,讓父皇上不了朝。今兒個,又來尋死覓活,要将你夏候哥哥抽筋扒皮?也不想想你一國長公主,整天惹事生非,成何體統。”父皇板着臉佯怒訓斥這目無章法的皇長女。

“皇兒不管,皇兒就是要夏侯一族死無葬身之地,父皇,你再不籌謀壓制,遲早君不君,臣不臣,國不國!就連皇兒,連皇兒,也被那夏侯钰。”

西淳瑩說得泣不成聲,看着父皇母妃置若罔聞,權當笑談,突然就覺得即便重生了,依然孤立無援。

傷心欲絕的她,掉淚掉得更兇了。

“又關夏侯将軍什麽事,人家在戍邊?又哪裏惹到你了。”

“可皇兒已經被那夏侯钰,被那夏侯钰。”

被那夏侯钰當成妓、女一樣,沒日沒夜壓在軟緞床上,從小嘴兒舔到大腿根,又舔到了腳趾頭。

可這話太羞人了,讓她怎麽說出口?不僅羞人,那麽駭人惱人纏人的一幕幕,就跟惡夢一樣在腦海裏時刻翻攪。

“說不出來了?瑩兒,一國長公主,娴靜端莊些,皇家威儀氣度,時刻謹記。”

“那好,其他暫且不表,皇兒就是來知會父皇的,皇兒不嫁了,不嫁了,寧死不屈。要我嫁給夏侯訣那賤男人,情願死!”

“你剛剛也說,要父皇籌謀壓制夏侯一族。夏侯王虎視眈眈,夏侯钰虎狼猛将,皇家纡尊降貴,跟夏侯一族結成姻親,拱手相讓江南富庶之地,無非是想扔幾根肉骨頭養條惡犬,成全了他們的貪念,縱狼子野心,也必為私心和利欲所蒙,不敢,也無名興不義之師;等拖個三年五載,父皇為皇兒上位謀定成事了,再打壓不遲。”

“還有,父皇也告訴你,不是嫁給夏侯訣,就是嫁給夏侯钰,反正父皇已經跟夏侯王達成盟約,你生來就是要嫁給夏侯一族,甘願嫁自然是最好,不甘願也得嫁,由不得你。”

鮮少動怒的西淳楓以如此口氣跟皇長女說話,還是頭一遭。她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還是自己最愛的女人為他誕下的第一個孩子,就從小偏寵些。沒成想,越來越恃寵而驕,沒有章法.

哈,原來,當年,長公主下嫁夏侯一族,還要拱手相讓江南魚米之地?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昔日彪悍的西淳皇族已經羸弱到這地步了?

那不是變相在跟她說,西淳長公主嫁給夏侯一族是不容置疑,板上釘釘的事了?

那日,西淳瑩垂頭喪氣地走出母妃寝宮紫棠殿,耳邊還回響着父皇語重心長的話:

“瑩兒,你也長到了為父皇分憂的年紀了,你跟夏侯訣的婚事,不管是父皇,還是皇弟,甚至整個大魏,都是樂見其成的。你打小跟夏侯訣親密無間,這門婚事,你合着也該是稱心的,就別再耍小性子了。”

稱心?呵,就夏侯訣那賤人?夏侯钰那仇人?

碎瓦,牢牢捏在掌心,甚至捏得掌心出了血都不自覺。

“瑩兒,你的手在流血。”夏侯訣驚恐地看着病公主汩汩流血的手。

就那樣生生在掌心碾出了血,此刻,那手掌,該是怎麽的血肉模糊啊?很疼吧。

夏侯訣打小見血就暈,只是礙于男子漢的臉面,僅限随身侍婢,還有幾個知根底的人曉得而已,明面上并沒有大肆宣揚。

偏偏,西淳瑩就是那個知根底的。

夏侯訣又驚恐地看到,西淳瑩将一片碎瓦遞給他,并讓他那不受控制的右手牢牢捏着,抵着西淳瑩自己的咽喉。

兩個人維持着這樣的姿勢,對峙了三到五秒後,皇貴妃錫蘭氏竟然信步走了進來。

然後,夏侯訣就驚恐地看到,西淳瑩臉上閃過一抹志在必得的興奮。那表情,好像早在心裏默數着,就等貴妃娘娘進來一樣。

“啊,夏侯哥哥?為什麽,為什麽要傷害我?”

夏侯訣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這丫頭,一個人賣力唱雙簧,就為了設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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