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嘩變
大魏元明帝八年臘月,皇帝西淳楓急症駕崩,傳遺诏廢黜西淳烨太子之位,改立怡沁皇貴妃幼兒西淳泓熠為帝,夏侯曦為攝政王扶政。
當晚,太子西淳烨攜家眷倉惶離宮,去向不明。
皇帝驟崩,改立太子疑窦重重,朝野上下議論紛紛,然先帝遺昭帝印赫赫生威,诏書又出自正當程序,就算真有人為仿冒痕跡,忌憚夏侯一族的威壓,一衆朝臣大部分也只能裝聾作啞。
但也有氣節不移,铮铮鐵骨屹于朝堂,咒罵夏侯一族狼子野心的,被代理朝政的夏侯王以莫須有的罪名投入大獄,血濺三尺斬臺後,一衆朝臣噤若寒蟬。
七日後皇帝出殡,小皇帝于靈柩前宣布即位,改年號為元壽,除大赦天下,開國庫赈災外,頒首道诏書封夏侯曦為攝政王,封夏侯钰為兵馬大元帥。
诏曰,先帝畢生為國操勞,于葵醜龍馭殡天,依舊制,軍國大事,不可停闕,先帝托孤于諸侯王夏侯曦,輔幼帝于危難,全權代理朝政;驸馬夏侯钰多年戰功卓著,掌天下兵馬調統。
當時,夏侯曦策反了皇庭禁衛軍,對外又放出消息,夏侯钰與北胡洪珪達成盟約,早已滲透并吞下了洪珪的全部兵力,青羽軍一下由幾十萬發展至數百萬。
各路諸侯王、朝廷多地駐軍全部按兵不動,嘴上承認篡權者,心中都在質疑小皇帝的正統合法性,将領心中對夏侯曦嗤之以鼻,表面上向夏侯一族俯首稱臣而已。
從朝廷到民間,流言日盛,人心惶惶,市井中開始有人痛罵狗賊夏侯钰弑君□□,與臭名昭著的洪珪沆瀣一氣,夏侯钰多年戍邊累積的功勳威望成過往雲煙。
谄媚小人趨之若鹜登夏侯門,夏侯府內整日莺歌燕舞,異常奢靡,夏侯曦窮極手段籠絡安撫一衆朝臣,各種美姬佳肴自是不在話下。
只是,沒人知道,夏侯曦一直在等夏侯钰,他已經将這個兒子逼上謀逆之路,全天下都知道小皇帝只是個傀儡,夏侯曦為夏侯钰造了一個金銮寶座,就盼着他回來共襄盛舉,共守繁華。
一日等不到夏侯钰,他一日不知這海市蜃樓般的滔天富貴,能維持多久。
可是,夏侯家族百年才出了個夏侯钰,他甘願拿整個族人的性命去賭。
他也想賭一賭,夏侯一族四百餘口人命,與西淳瑩長相厮守,對于夏侯钰來說,兩者間孰輕孰重?
不過,這個皇族長公主到底去哪了?又有什麽神通?任他上天入地,都找不出來?
其實,那日之後,夏侯曦派出多路人馬尋找西淳瑩,卻都無功而返,西淳瑩跟他弟西淳烨一樣,突然人間蒸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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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汴京城郊一座府邸裏,西淳瑩一身孝服,頭上別着一朵純白的絹花,朝着皇城的方向拜了三拜。
“父皇,孩兒不孝,無法送您出殡,您放心,皇兒即便沒有能力手刃仇敵,也一定想辦法找到烨兒,讓他登上九五帝尊,拿回被別人觊觎并強占的東西。”
西淳瑩人在夏侯钰的別苑裏,被裏三層外三層地嚴密看管起來,想要出去,簡直比登天還難。
可即使出去了,又如何找到西淳烨?
她的心卻早已飛出去了,她只知道父皇薨了,太子下落不明,沒有消息來源,她就像一只被夏侯钰養在囚籠中的金絲雀。
夏侯钰自那天後就不見了,西淳瑩不确定他是不是去了北胡,她近來憂思過度一直失眠,朝屋裏頭的一個粗使婆子,兩個丫鬟發過好幾次脾氣。
這些人都是臨時買來的伺候她的,私底下也沒人特意交代過她的身份,還以為她是夏侯钰養在外頭,見不得人的姨娘,對她也不大恭敬。
“怎麽搞的?夫人,您又穿成這樣,一身素缟,滿臉喪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死了姘頭,真是晦氣。”
“滾。”
“呦,我的娘呦。夫人真的上點心吧,就靠這張臉留住男人呢,多打扮,多笑多撒嬌,才能讓您的金主多光顧。您看,自從您住進來以後,大爺就沒露過面呢,世道不容易啊,你也争點氣,我們這些下人還指望着在您這喝口湯了。”
“給我滾,統統都滾,沒聽到嗎?”
見老婆子唠叨個不停,西淳瑩将桌上剛送過來的菜飯全部掀翻,讓老婆子心疼不已,邊收拾邊罵,
“夫人啊,您犯得着跟飯菜,跟自個的肚皮置氣嗎?就算真是被強占的,要撒氣也要等大爺回來撒啊,現在就得吃飽飽的,才有力氣尋死覓活啊。”
老婆子還嘀咕着,一丫頭跑進來說:
“夫人,大爺回來了。”
夏侯钰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屋子殘羹冷炙被撒得到處都是。
他走過來,直接将人抱起來,直直往浴房走去。
“夏侯钰,放我下來,你個混蛋,你放我出去,我要去找烨兒,定要讓你們夏侯一族為我父皇償命。”
“聽說你這幾天沒怎麽吃東西?”
夏侯钰的眼眸掠過她全身,又湊近了全身從上到下嗅了個遍。
“你幾天沒沐浴了?全身一股怪味。”
“夏侯钰,你有種現在就弄死我,西淳皇族跟夏侯王侯有不共戴天之仇,從今往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西淳瑩狠話還沒說完,唇就被那人給給攫住了,夏侯钰霸道地,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瑩兒,我說過,你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這一點,無論何時何事都不會改變。”
西淳瑩差點就融化在夏侯钰的吻裏,她的身體沉溺在夏侯钰的愛撫裏,她的心卻在一遍又一遍地自我鞭撻着。
父皇,您死不瞑目,皇兒卻在仇人之子的身下承歡。
父皇,皇兒下賤,皇兒無能。
夏侯钰,都是因為你,只要你死了,我再不用掙紮在西淳皇族與夏侯王族之間了。
她悄悄摸出了藏在身上的短刀,朝夏侯钰的脖子上刺了下去。
血,刺啦一下,劃出一道銳利的傷口。
“瑩兒,你竟然想要我的命?”
“是,上一世,我無時無刻不想一刀割掉你的喉嚨,不想一把火将你燒成灰燼,夏侯钰,為什麽要來招惹我?為什麽要來糾纏我?”
“原來,你那麽恨我,我以為今生,至少有些東西已經不同。”
命運糾葛沉浮,最終她還是對他說出了這番話。
夏侯钰感到周身徹骨奇冷,如針刺似刀割..恍惚間,他突然像一只狂躁的獸,捧着汩汩流血的傷口朝她而來。
那個吻,從浴桶裏開始,一發不可收拾,延續到軟塌上,兩具癡纏的身子激烈抽動着,西淳瑩跨坐在夏侯的身上,趴在他身上吐氣如蘭。
潮漲潮落間,激越婉轉,絕望和憤怒輪番交替,讓她整個人疲乏不堪,沉溺在那些無法撫平的內心黑洞裏。
晚膳時,西淳瑩沒什麽胃口,喝了幾口清粥就撂筷了。
“瑩兒,特意讓廚房熬了你最喜歡的甜豆粥,熬了幾個小時了,多吃點。”
“不想吃。”
夏侯钰真不知道怎麽哄她了。
他本該快馬加鞭,星夜兼程趕回北胡了,突然傳來夏侯曦擁立小皇帝上位的消息。
皇城被封,各個城門設卡戒嚴,各路人馬傾巢出動,拿着他的畫像四處擒拿,夏侯曦現在就是綁也要将他綁回身邊。
他知道這一走,再想回來就更加困難重重了。
他又不放心西淳瑩一個人在別苑,她剛剛經歷喪父之痛,又一個人在全然陌生的環境,身邊也沒有知冷熱長短的人。
所以,他不顧部下的反對,又折回來了。
“瑩兒,鎮上有放孔明燈祈福的習俗,要不,呆會一起去看看?”
西淳瑩應了,兩人相攜着出門,夏侯钰在鋪子裏買了一盞孔明燈。
皇城城郊的西溪村有棵巨榕,據說已有四百多年的歷史,香火鼎盛,附近的鄉民都在這裏祈福。
“給,晚上給先帝放一下孔明燈吧,将你想對他說的話,都托這盞燈帶給他。”
望着那盞孔明燈,西淳瑩紅了眼眶,卻聽夏侯钰突然又道:“瑩兒,我知道西淳烨在哪,明兒我送你過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