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九
九
到了高鶴生日的前天下午,商陸提議:“明天就要走了,要不咱們幾個今兒晚上出去好好逛逛,快活一遭,也不算白來婺州一趟。”
眼看苦日子熬到頭了,程州謹心情大好,一口應下。
這個世界科技落後,只能以火照明,但這并不妨礙夜市的熱鬧繁華。
立冬後年關将至,街上四處懸了燈籠。燈籠下,街道兩邊,買時新瓜果的,買魚鮮豬羊蹄肉的,買紙扇絹扇的,買銷金裙、緞背心、巾帽外衫的,往前走有賣糖葫蘆、梨膏糖、糕點蜜餞的,再往前還有賣四時玩具、品茗聽曲的。
趙繁絡是看花了眼,在人流中蹿上蹿下,拿起首飾攤上的珠花看一會兒,放下,抓起地上的泥人把玩一陣,放下,順手買一串糖葫蘆、一捧煮花生。街上的東西她其實都見過,買下只是圖個新鮮。
怕趙繁絡走丢了,大家緊跟在她身後。越往前人越多,穿過一道人流,海桐和趙繁絡消失在視線中。程州謹馬上捏住耳垂喊趙繁絡,她沒啃聲,估計是看花了眼,沒聽到。海桐回他:“你別擔心,我跟繁絡在一起的,各逛各的吧,要走的時候你們說一聲我們就回去了。”
“好,一會兒在門口等你們。”程州謹說。
三個男人走一路,什麽也沒買,純逛街。商陸和絡石并肩行,邊走邊看,談論販賣東西的好壞。
程州謹在二人前面,漫無目的地往前走,沒注意到他和兩人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
不知不覺一條街走到頭,耳邊喧鬧的聲音漸遠,依稀能聽見那些被人聲遮住的蟲鳴。涼風習習,風聲裏夾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琴聲。再向前,聲音越來越清晰,不單有琴,這是一首鐘鼓和管弦樂器合奏出的樂曲,其中混雜着嘈雜的人聲。
程州謹擡頭,面前有一家酒館似的樓子,樓層裝飾華麗,張燈結彩。樓下圍了一圈看客,時不時拍手叫好。那些看客都是男性,他沒注意到。二樓的平臺上幾個衣着暴露,妝容妖豔的女子随歌而舞,紗衣遮蓋下的肌膚伴着舞姿若隐若現,輕歌曼舞,柔腰軟臂。
程州謹學過琴,對音樂很感興趣。用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這段舞是單調了一點,但不失新意,樂曲也湊合能聽,他便站觀望了會兒。
絡石和商陸追上來,遠遠地瞧見程州謹站着不動,覺得有些奇怪。走上前看看酒樓的招牌:夜來香——婺州有名的青樓。
絡石:“你看看,我就說有些人是假正經,這不抓現行了?”
商陸心裏打着壞主意:“咱先別叫他,就在他後面站着。”
程州謹感到後面多了兩個人,因着他身邊人來人往,多了倆人不足為奇,便沒在意,繼續看舞。看久了他覺得領舞的姑娘有幾分眼熟,只是紅巾蒙着臉,看不真切。待一舞終了,領舞面向觀衆擺着手勢站定不動時,他和她對上了眼。
是懸鈴。
看向他時那雙鳳眼眯了一下,她擡手,有什麽東西從樓上掉下來。人群亂了,看客們争先恐後地想去接那個東西,東西卻砸到程州謹頭上。他伸手抓住——是一支紅色絨球花。
有人說:“這位公子有福,我來這麽多回,從沒見玲兒姑娘抛過東西。”
有人接:“那是。抛東西給她的倒是看了無數次。”
還有人說:“不知這人是什麽來頭,能得她的賞識。”
程州謹呆呆地看着手裏的花,再擡頭,只看到她離去的背影。
“別看了,人都走了。”絡石說着手搭上了程州謹的肩:“這回你跑不掉了吧?假正經!”
“我怎麽了?”程州謹疑惑。
“怎麽了?都逛到青樓來了還問這話?”
程州謹這才看見酒樓的名字。
“看你這樣,以前不會常來這種地方吧,包宿的那種?”絡石一臉yin笑。
“我沒有。”程州謹申辯,辯詞頗顯無力。
兩人是成心要整他,商陸說:“看你也不像是常來的。來,哥帶你去長長見識。”說着商陸抓住程州謹的手把他往樓裏拽。絡石幫着他從後面推:“走吧,也讓我們看看能把程州謹迷倒的姑娘長成啥天仙樣。”
眼看就要被送入“虎口”,程州謹急了,甩開商陸的手再賞給絡石一個過肩摔,溜之大吉。躺在地上絡石還不忘損他兩句:“你跑個啥呀,有能耐你進去看看人家啊!”
逛夠了的海桐兩人剛走到高家門口,就見着腳下生風的程州謹走過了頭,趙繁絡喊他:“哥!這兒呢!”
程州謹調頭,看了她倆一眼,急匆匆地往屋裏走。“哥,哥!絡石哥他們還沒回來呢!”趙繁絡在他身後喊,程州謹頭也不回。
等來了絡石和商陸,絡石不知怎的心情特別好,他說:“等會回房了跟你們說。”回到程州謹的院子,房門已經從裏面插上。他們就到商陸的房間,關上門,絡石把事情給二人學一遍:
“我們到的時候,那家夥傻不愣登地擱那兒站着,兩眼發癡。跳完舞,他跟那女的對上眼了,女人給他抛了一朵大紅花。”
絡石和商陸對了個眼神,商陸含羞帶怯翹起蘭花指,拿起剛買的扇子扔到絡石懷裏。絡石傻站着任由扇子砸在他身上,像抱孩子似的摟住扇子,看了一眼,然後遲鈍地擡眼看商陸。商陸扭身只留個背影給他,他還眼神木讷地盯着,嘴裏喃喃叫了一聲:“玲兒……”
“程州謹能這樣?” 海桐壓根兒不信。
絡石兩手一攤:“反正大概就是這樣,愛信不信。”
趙繁絡也持疑:“我從沒見過表哥這樣。商陸哥,是真的嗎?”
“真的。”商陸認真到。
絡石:“程州謹以前從沒對哪個女人這樣過,恰恰證明了他對那姑娘是真的動了心。”
“她叫什麽名字?”海桐問。
“好像叫什麽……玲兒?”絡石答。
趙繁絡:“是上次那個送我哥花的姑娘嗎?”
“八成了。這次也給了朵一模一樣的花。”商陸說。
海桐皺眉:“那不可能啊。上次程州謹認識的那個姑娘不是在另一個世界嗎?難道她不是人?”
絡石:“要真那樣的話,程州謹這事兒多半黃了。”
“不一定,也許不是同一個人呢?”趙繁絡說。
“那花怎麽解釋呢?”商陸問。
說不明白,只能去問程州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