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四
四
一襲紅衣紅得似要滴血，明豔動人的臉上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你們若是願意留下來替我辦事，我就當你們是客人；若是不願意，就是敵人。”後半句一半紅是咬着牙說的。
他們還未跟一半紅交過手，不清楚對方的靈力強度，此時假意投誠才是上上策。程州謹帶頭對一半紅拱手說：“我們也是無意闖入，多有得罪，要是有能幫上忙的地方你盡管吩咐，我們盡力而為，就當是賠罪。”
他說完，一半紅輕蔑地笑了，說：“虛與委蛇。”
她一揮袖，一頂淺紅色半透明的鐘形罩子把五人圈在原地，絡石使盡全力也沒法沖破。
“你不想放我們還說那麽多做什麽，玩兒我們呢？”絡石喊道。
一半紅不搭理他，伸手向他們中間一指，說：“你，過來。”
海桐呆了一下，指指自己問：“我？”
“對，就是你。”
“……噢。”海桐愣愣地走了過去，心裏暗自猜測一半紅點她的原因。
絡石拉住她說：“別去，她這是耍着我們玩兒呢，你連這個罩子都出不去！”
海桐擡眼看着她，一半紅對她笑了笑說：“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海桐低聲對絡石說：“我們沒有退路了，哪怕只有一絲機會也不能放過。”
絡石松了手。
海桐順利地走出了淡紅色的屏障，與一半紅面對面站着。她溫柔地笑着，用憐惜地眼神看着海桐說：“你跟他們不一樣，我一見你就覺得喜歡。你願意跟着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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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桐見她沒有敵意，心裏放松了一些，“你确定要留我嗎？我很弱的，比那兩個差多了。”她指了指程州謹和絡石說。
“跟了我，你絕不會是現在這樣。”一半紅篤定地說。這話的意思，莫非她是要用紫砂壺加強自己的靈力？
海桐想了一想，回頭看了一眼程州謹說：“好吧，我試試。反正我也是被迫跟着他們的。”
一半紅領着海桐走了。來了幾個小妖給剩下四人捆上手，要拖拽着他們走。
絡石用力往後扽了一下，将繩索從牽他的妖怪手裏扯出來，說：“別像拽牲口一樣拖着我，我自己會走。”
那小妖沒同他争辯，随了他。
三男一女分別被帶到兩間房內，解開繩索，封上石門。
程州謹确認了趙繁絡的安全，之後三人便百無聊賴地待在房內。這間在石洞裏安置的房間很寬敞，而且物什齊全，一床一榻，一桌四椅，地上鋪有毛絨地毯，還有個做盥洗用的隔間。
商陸打量一圈說：“沒想到咱們這牢坐得還挺滋潤的。”他順手拍了躺下的絡石一掌說，“哎你老哥剛不挺能鬧騰的，怎麽關進來以後突然就乖順了？”
絡石晃着腿說：“她既然敢不派人看着我們定是有十拿九穩的把握，我們跑不掉的。”
商陸瞥了眼旁邊的程州謹，又問：“我看你平時跟海桐挺熟絡的，你說她剛才跟一半紅說的是不是真話？”
絡石懶懶地睜開眼，也掃了一眼程州謹說：“是不是真話不知道，但肯定是真心話。”
商陸聽出他話裏有話，問道：“怎麽講？”
絡石說：“她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是自願來送死的，她是不小心得到靈力被迫跟着我們來的。你又不是沒見到她剛到程家那樣子，整天愁眉苦臉，比欠了高利貸的都要悲痛，會中途跑路也是情有可原。”
程州謹聽着，一言不發卻皺起了眉。他的微表情沒有逃過絡石的眼睛，他忍笑又補了句：“哎喲，以前威脅她來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啊，真是追悔莫及。”
程州謹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卻走遠了些，背對着絡石倆人躺到竹榻上。絡石面上有幾分得意，之前客棧裏他輸給了程州謹，這次算是扳回一局。
他們在屋裏優哉游哉的，海桐那邊可是很痛苦。她被人盯着不能聯系其他人，一半紅中途又走了，只讓兩個小姑娘領她到一半紅的住處。越往上走越黑，要走好長一段路才能看見一盞燈。
這裏每一層樓都有各種各樣的妖，有青面獠牙的、人臉蛇身的，有的幹脆就是一朵花一棵草一根藤，大部分都能化成人形。海桐所到之處，無數雙眼睛在昏暗的角落裏緊盯着她，有些帶着敵意，有些見她如見盤中餐，哈喇子都快流出來的表情。
海桐偷偷瞄了幾眼就不敢再東張西望，戰戰兢兢地跟在那倆姑娘身後。一半紅的卧室在整個半入雲的最高處。海桐望着頭頂樓梯的盡頭，很想用紅線把自己拽上去。想了想又忍住了。
她不想過早的暴露自己的能力。留一手，沒準以後能派上用場。
到了。
偌大一個洞穴向外敞開。不知一半紅什麽時候解開的術法，外面的天已經亮了。站在高處，外面的美景一覽無餘。
如掌櫃所說，遠方山丘的草地間開滿了野花，河邊能見得一兩只白色的水鳥，只是沒有牛羊。洞穴附近圍繞着白色的雲霧，恍然有種置身仙境之感。半入雲一名，真是貼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被野花覆蓋的山下連着許多荒蕪的田地。以一半紅擁有的人力，填平田地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她留着這些田做什麽呢？又不種地。海桐沒想出道理來。
隔着紗帳，一半紅倚在塌上，海桐立在離床幾米遠的位置。她擡手擦一下額頭上的汗珠，剛才路上起的冷汗還沒幹。對一半紅她并不像見到那些妖怪一樣怕，但心裏另添了一份緊張。
塌上的女子動了動手指，讓海桐站到近前，海桐沒有動。
“為什麽不抓我？”海桐問道，一半紅喜歡她總要有個理由吧。
“因為你像我。”一半紅再次向她伸了手，招呼她過來。海桐不敢拒絕第二次，慢吞吞地走過去，蹲在床邊，握住了一半紅伸出的手。
“像你？可我怎麽覺得你比我長得好看很多呢。”海桐半開玩笑似的回答，心裏揣摩着一半紅話裏的真實用意。
一半紅笑了，說：“我指的不是樣貌，是經歷，”她眼睛盯住一處不動了，似乎在回憶什麽事，“我與你一樣，都曾做過弱者。放過你，就像我在幫助曾經的自己。”
海桐心下了然。但她覺得還有一點，就是她們兩個的靈力都是火屬性的。一半紅沒有說出來，但她覺得這一點在無形之中為她在一半紅心裏加了好感。
一半紅握着海桐的手發愣，不知道在想什麽。海桐眼睛不時往她身上偷偷瞄一眼，腦子裏回響起她那句，“跟了我，你絕不會是現在這樣。”，記起正事來，問道：“我靈力這麽弱，你真有辦法增強我的靈力嗎？”
一半紅回過神道：“當然，不過這事也不用急于一時。現在我想問你一件事，你一定對我說實話。”
海桐想，她确實是着急了，在一半紅完全信任她之前她必須要沉住氣，她說：“你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你們來這裏，真像剛那男人說的，是無意闖入嗎？”一半紅看着海桐說。
海桐被她淩厲的視線盯着，手心冒了汗，她把那只快要顫抖的手背到身後，擡頭看着一半紅的眼睛說：“不是。”
一半紅盯住她不放，又問：“是來做什麽的？”
“我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你知道書齋吧？程州謹，就是那個長得挺好看的男的，他家就是書齋的看守人。他爺爺小的時候把書齋裏的一件古董弄丢了，我們是被他家招來陪他一起找古董的。”海桐說完，立刻移開看着一半紅的眼睛，怕她的心虛被一半紅看出來。
一半紅聽見“古董”倆字，從床上坐了起來，語氣激動地問她：“什麽古董？！”
“是……一方硯臺。”海桐咽了口唾沫說。
一半紅聽了情緒稍有平複，說：“一塊硯而已，何必這麽大費周章？”
見她沒有懷疑，海桐暗自松口氣，接着說：“那硯是有一些靈力的，要是落到普通人手裏可能會生禍端。神族很重視這件事，讓程家盡快找到。”
“我這裏沒有什麽硯，你們找錯地方了。” 一提到神族，一半紅明顯态度緩和了，海桐悄悄勾了下唇角，她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之前海桐他們有個猜測。他們之前看到一半紅能強到召集群妖，便以為一半紅所在的妖族群一定是強族，守門人說，有些妖族實力強勁，連神族都要讓着他們幾分。要真是那樣他們就不好處理了。
但既然一半紅是靠紫砂壺變強的，之前跟普通人差不多，這個推論就不成立。所以海桐可以借神族來威脅一半紅，最起碼讓她知道他們五個是有靠山的，這樣可以暫時保證他們的安全。
海桐說：“沒有在這裏嗎？可我們來都來了還是要确認一下。要不你把我那幾個同伴放了，我們四處看看，要真不在這裏就是一場誤會，到時候我們拉上守門人挨個給你道歉，你看怎麽樣？”
一半紅沉思片刻，斂了審問的态度，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對海桐說：“不必。既然你們是神族派來的，我想守門人早晚會來找你們的，到時候見到他我再好好向他賠禮道歉。在那之前你們就暫且在這裏住下吧。”
“……好。”一半紅居然沒上套，海桐咬牙。她還以為只要搬出神族一半紅一定會無條件的放人，誰成想一半紅并不完全相信她說的話，還要親自等守門人來。等他老人家得空來，怕是只能給他們五個收屍了。
不過經過這一遭，在守門人來之前一半紅應該不會對他們做什麽。最起碼短時間內是不會做什麽。算是給他們争取到一點機會吧。
一半紅對身旁的姑娘說：“吩咐下去，今天帶來的那幾個人不用再關着了，他們是我的客人，叫下面的都規矩點，別傷了他們。除了我的卧室其他地方随他們去。”
那姑娘說：“主子，我們不傷他們，要是他們傷了我們的人怎麽辦？”
“既是神族派來的人，禮尚往來的道理應該還是懂，是不是海桐妹妹？”一半紅看向海桐，眯起的眼睛裏有一絲陰狠。
海桐吓得連連點頭：“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得到肯定的答複，一半紅忽又笑了起來，親昵地拉着海桐坐下說：“我看你們五個人裏三個都是男人，唯一一個姑娘又年紀太小，你跟着他們肯定有很多心裏話不好說出來。咱倆就不同，這裏也沒有外人，不如你就拿我當姐姐吧。方才你不是說是被迫跟着他們的嗎？你肯定受了很多委屈吧。你可願意跟我聊聊，我幫你出氣，如何？”
海桐沒有坐，更笑不出來，抽回手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也并不信任你。現在要我對你說掏心窩子的話，我做不到。”
對海桐的冷淡态度，一半紅并不生氣，依舊笑着說：“也好。不過抛開別的不說，我是真的挺中意你的，我希望你能留在這裏。你再好好想想吧，要是願意了，随時可以來找我。”
海桐應了。離開一半紅房間的時候，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十分慶幸自己在極度緊張的狀态下還能保持頭腦清醒。走了兩步，望着腳下的石梯，海桐突然記起上來時的驚悚場景，剛落下的汗毛再次樹立。
她想都沒想就捏上了耳垂喊：“嗚黑頭快來救我！你一個人來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