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十八

十八

見到懸鈴,二人的眼睛皆是一亮。

絡石低聲對海桐道:“別看假正經那小子平時無情無義的,他看上的姑娘人還不錯,能救人于水火。”

海桐:“她靈力強盛肯定是仙族神族之類的,解救民衆本來就是他們分內的事好吧。這也值得誇?”

絡石:“分內的事也不是誰都願意出來幹的,要不怎麽一半紅嚣張五十多年神族都不聞不問的?她能及時趕到已經很好了,算個稱職的神仙。”

“也是。”

兩人抱臂環胸擱邊上站着等懸鈴出手。結果懸鈴也站着一動不動,比他倆還像看客。

等半天沒結果。海桐給絡石一個眼神,想讓他過去問問。

絡石回海桐一個眼神,表示他不善長和異性打交道,還是海桐去較為合适。

擠眉弄眼幾個來回,最終海桐敗下陣來上前詢問。

主要她怕絡石那張破嘴不小心給人得罪了反而弄巧成拙。

海桐:“這位是懸鈴姑娘吧?我是程州謹的朋友海桐。”

懸鈴客氣地笑了笑說:“你好。”

奇怪。懸鈴一身古色古香的衣裳,怎麽跟人打招呼的話這麽現代呢?

暫且擱置了疑惑,海桐繼續說:“我們五人的能力不足以和一半紅抗衡,現在能阻止她的只有你了,你打算何時動手?”

懸鈴淡淡道:“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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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什麽?”海桐問她。

懸鈴沒有要回答的意思,面帶微笑看向不遠處一半紅的背影。

見她沒有要動手的意思海桐退到絡石身邊。正要讨論一番,忽然聽到耳邊的噪音小了,四面望望,是雨勢小了。

一半紅突然良心發現了?

一擡頭,卻發現一半紅也是疑惑的神情。她再次施法,用盡全力,環繞她身體的淺紅光都聚成濃烈的深紅色。烏雲密布的雲層卻一點點散開了。

雨聲漸歇,耳邊的“嘩嘩”聲沒了,山間石洞裏的水滴聲輕輕回響,隐約能聽到河水漲潮的聲音。風停了,天亮了。一束光自雲間縫隙裏透出,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不見太陽的臉,光是些染上色彩,描了金邊的雲鋪在天上,把整個山谷照得明晃晃,亮堂堂。

一半紅已是耗盡靈力,精疲力竭,再沒力氣施法。一道光影在她身邊閃了閃,山崖上便多出一個人來。

兩人對上視線,都沒說話。

注視着這個讓她日夜牽挂的人,一半紅濕了眼眶,心中五味雜陳。她擦擦腦門的汗珠,別開臉,洩了氣似的幹脆坐到崖邊。經過剛才那麽一折騰,她心裏的火消了一大半,現在只有滿心的疲憊。

“你贏了。”她說。

卓胧沒作聲。

“還是沒法跟你比啊,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一半紅自嘲地笑笑,“果然後天的努力永遠抵不過有天賦。”

卓胧聽着,仍是不作聲。

“抓我去領罪吧,也差不多了。”一半紅瞥了他一眼。

能再見他一面,已經足夠。

卓胧挨着她坐下笑道:“這就束手就擒了?不像你啊。”

“累了。”一半紅低頭看着腳下的山谷。

她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和卓胧見面,有些猝不及防。原本應該是神族随便來個人把她抓了,然後她求見卓胧的情況。

卓胧來得及時,也來得太湊巧。使她不得不聯想到一種可能。

“你一直在監視我?”

卓胧并不否認,态度坦然:“反正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難怪她增強了靈力這麽多年神族都沒有幹涉。

一半紅:“何必那麽麻煩,在我拿到紫砂壺的時候就把我抓了以絕後患不是更好?”

“……是我跟其他同僚商量說暫時不要動你的。”卓胧理了理衣袖,面色有些不自然。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心裏好像被什麽撩了一下,有點難耐。

卓胧:“我記得你之前問過這個世界的守門人,以你目前的靈力夠不夠跟我共處一個世界。你又為什麽要問那樣的問題?”

這話問得一半紅一時語塞。卓胧也沒話,兩人靜默的坐了一小會兒。

卓胧忽然握住她的手站起身說:“走。”

“去哪兒?”

“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兩個人影消失在崖邊。

“嘁,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這麽神神秘秘,還不讓我們看。”海桐撇嘴。

接着懸鈴也走了。

海桐嘴噘得更高了:“她早知道一半紅在卓胧的控制範圍內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害我們白操心。”

她那不樂意的小模樣瞧得絡石想笑:“好了。山上涼,我們也下去吧。”

絡石伸了伸手又想去牽海桐,忍住了,先一步走在前面。海桐三兩步走上去攥住他的手,絡石愣了下,立刻抽出手回握住,把她發涼的手裹在掌心。得到回應海桐就更放肆了,雙手纏上絡石的手臂,貼着他。

絡石看了她一眼。

海桐理直氣壯:“我冷!”

絡石由着她,嘴上卻不饒人說:“手冷得像個死人。”

走了一段,海桐突然想到:“話說你是什麽時候跟着我出來的?”

“你猜。”

海桐:“我不是說過不要做無畏的犧牲麽,你跟着來做什麽?”

“來看風景。”

……

“你要抓我去受罰就快點,別磨磨蹭蹭的。”一半紅回過頭說。

不知道卓胧想搞什麽花樣,非要她領着,邊走邊讓她講解,像是來旅游觀光的。

卓胧慢悠悠地跟在一半紅身後說:“不急,先參觀參觀紅大王的封地”。

囧得一半紅不想回頭看他。她的靈力在這個世界算得上是數一數二,可要跟卓胧比,真是羞愧得擡不起頭。什麽妖族首領,占山為王。她霸着紫砂壺幾十年,還不是被人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了。

以至于接下來的路程,一半紅一直不太自在。安心帶路吧,拿自己當個導游心裏會好受一些。

對于石洞內的形狀精巧的石燈,卓胧的評價是:“別有一番風味。”

對于那幾個堆滿了金銀珠寶的洞穴,卓胧:“這是做什麽的。”

“這個是……沒什麽。”

這是海桐他們剛進山谷時,為了讓海桐留下使的一點小手段。當然不便對卓胧直說。

卓胧表示理解,沒有追問,只嘆到:“看來你這些年過得挺滋潤的,我要是有你一半富也不至于至今還住茅草屋。”

堂堂上神跑她這兒哭窮來了。一半紅無語望天。

上樓時,看着那些空蕩蕩的洞穴,卓胧:“你這裏怎麽怪冷清的?”

那是妖怪見着你都躲起來了好嗎!

“……平時挺熱鬧的。”一半紅盡量保持平靜,不讓自己過于失态。

“啊,應該是山谷不常來客。怕生,害羞了。”卓胧自己給自己安排了個合理的解釋。

一半紅撇撇嘴,懶得跟他解釋。她深切地希望卓胧對自己的靈力強度能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逛到最高層。到了一半紅的住所卓胧來了興致,慢吞吞的步子一下輕快了。

先在茶室溜了一圈,桌上的櫃裏的他全都把玩一遍,點頭稱贊:“雅。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看到琴室,卓胧更是眼睛一亮:“你以前不愛學琴,看樣子如今是技藝見長,都有單獨的琴室了。今日我一定要聽上一段。”

說着他就要進去,一半紅擋在他前面說:“琴室是給其他會彈琴的妖準備的,我不彈的。”

卓胧:“那為何要建在你的房間旁而不是樓下?”

“我不喜歡彈,但我喜歡聽啊。”一半紅繼續狡辯。

“來都來了,我總該進去看看。”見她心裏有鬼卓胧更想進去了。

“沒什麽好看的……”

來不及阻止,卓胧指尖一點,門開了。各類樂器滿滿當當擺了一屋子,看得卓胧都愣了一下,笑說:“想不到紅大王如此多才多藝啊。這些你都會?還是你的下屬都會?”

一半紅賭氣似的站在門外不進去,嘴裏念叨着:“多來幾樣,總有一個我能喜歡彈……”

“噢?那你最喜歡最擅長的是哪個?”

一半紅哼了一聲,別過腦袋說:“哪個都不喜歡!”

惹得卓胧笑出了聲。

“我走了!您就慢慢看吧,看個夠!”她一跺腳回了自己屋。

卓胧很快跟上去。

進卧室,看見那張碎了一地的石桌,他揮揮手給複原了。在凳子上坐下,不慌不忙地給自己斟上一杯茶,倒像是到了自己家。

一半紅算是看明白了,卓胧就是特地來笑話她的。可那又怎樣呢?打也打不過,她還背着罪,想罵人都理不直氣不壯。

“看夠了吧?走吧。”一半紅拽拽他衣袖說。

“去哪兒?”卓胧不解地望着她。

看他那明知故問的模樣一半紅實在是忍無可忍了,瞪着他咬牙切齒道:“你說呢?!”

“我可沒說要抓你。”卓胧放下茶杯,面上挂着熟悉的溫和笑容,“我跟前輩們商議,他們放任你不管的前提是我得看住你,不讓你傷害其他生靈。”

“所以這次你來只是為了阻止我毀掉這個世界?”一半紅心裏有些失落。

“是,也不是。”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替上認真的神情:“這麽多年不見,你就沒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一半紅沒有回答。她不是沒話說,而是想說的話太多不知該從哪處開始。

卓胧安靜地等着她的回答,等到心一點一點地冷下去。他想起那夜帶她去看雪,也是這樣。滿腔熱情,一點點地被她澆涼。

“那本記錄天池漲落的冊子不是我弄髒的。”

在卓胧以為她對自己已經無話可說的時候,一半紅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我知道。”卓胧說。

一半紅睜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那個叫什麽…羽蓮嗎?已經領了罰,受的鞭刑。”卓胧補充到。

“你知道,卻還是把我趕出家族,甚至把我驅逐到另一個世界去?哈。”她嘲諷似的笑了一聲,已是氣極,瞪着卓胧的雙眼憤恨地發紅,也泛起淚光。

她的眼神刺痛了卓胧。

他半蹲在一半紅身前,一手握住她的肩頭,柔聲道:“對不起。讓你和你的家人分別或許是過于殘忍了,可我真的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離別的傷痛只是暫時的,但以你的靈力留在那個世界你将一生都受到別人的歧視,像羽蓮那樣的人只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你願意一輩子過那樣的生活嗎?”

一半紅低下頭看着放在膝頭的雙手,不知道該說什麽。

卓胧嘆息似的呼出一口氣:“我在的時候尚且不能避免那樣的事發生,我走以後他們會是怎樣的變本加厲可想而知。所以我想,離開那個世界或許你會過得好一些。”

“這些話當時你怎麽不說?”

她離開族群那天,卓胧甚至不肯來送她最後一程。當她知道卓胧不想見她時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她至今還記得。

“我……不是不想見你,是不能見你。”說着話時,卓胧避開了一半紅的目光。

卓胧說話語速不快,總是有條有理字句清晰。認識他至今,一半紅還從沒見他說話磕巴過。

一半紅不說話,她眼角的濕潤還未完全褪去,就這麽拿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帶着疑惑和委屈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卓胧幾乎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可他就是不給個說法。

卓胧走到洞口,望着山谷的景色醞釀了好一陣子,雙手不時的交互摩挲,像是在焦灼的思索,又像在平複起伏的心緒。

紛亂的思緒最終彙集到一條線上,他猶疑的神色逐漸凝成堅定的目光。提了口氣轉身,走到一半紅跟前鄭重其事地注視着她的眼睛,問出了他曾經很想問,卻沒能說出口的問題。

“曉黎,你願意跟我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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