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十六
十六
在等懸鈴回答的程州謹眼看她一步步靠過來,說話也不是,站着不動也不是,只能一步步往後退。她的目光緊抓着她,由遠及近,直到退至背貼牆,再也無處可退了。懸鈴注視着他,臉上淺淺含笑,在相距一拳遠的距離站住腳,好像是貼心地在給他一些喘息的時間。
程州謹深吸一口氣,把眼神強行從懸鈴身上移開。扭過臉,被夜間的涼風一吹,才發現胸腔裏像燒着火一樣燙。
“快說。”程州謹催促着,緩緩吐出一口氣,找回了一些理智。
懸鈴接過他手上拎的東西收入随身攜帶的錦囊裏,然後轉身走在前面說:“到你住的地方再說吧。”她還回頭用帶着笑意的眼睛瞥了程州謹一眼,好像在笑他剛才緊張的樣子。
程州謹不是什麽未經人事的少年,但他是個相當正經的人。比方說剛才,他就是再喜歡懸鈴他也不會跟一個還沒确認關系的人在街頭搞暧昧。可現實中,他在懸鈴面前總是難以自持,會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
等到了酒店,她還是不肯給個回答,非說逛街逛累了想洗個澡,好像看不見浴室那兩扇幾乎透明的門。開始程州謹以為她說着玩兒,見她在裏面解了披在肩上的紗衣他才匆匆走回客房。
聽着隔間傳來“沙沙”的水聲,本就心不在焉守着電視的程州謹更是一點看不進去了,幹脆關了電視,打開窗站在一旁吹冷風。那聲音卻像纏住了他一樣,在耳邊揮之不去。
水聲停。程州謹松了口氣,關上窗,擰開桌上的水瓶猛灌了自己幾口涼水。
懸鈴出來了,還是剛才那件淡綠的紗衣,裏面換一條短裙。兩人坐到沙發上,懸鈴吃着剛買的水果看電視。
程州謹就比較難了。擡頭,他看見懸鈴的臉,脖子、鎖骨、白得發亮的皮膚,再往下……他不敢再往下。低頭,看到她纖細的手臂、手腕,未被遮蓋的大腿。不自覺地舔了下嘴唇,把目光移向電視。
時不時地瞄一眼身邊的人,這些她好像都不知道,專心地對付眼前的食物。對比想入非非的自己,顯得他真是太禽獸了。
剛罵完自己,懸鈴手邊的松子掉到了他的腿上,松子外殼光滑,卻穩穩地在他的腿上找到了一個支點。來不及細想,懸鈴已經撿起來了,不過她不是伸兩根手指撚起來的,是直接往他腿上抓了一把。
程州謹手握成拳,好半天沒從那種感覺中走出來,手臂旁又貼上了溫熱的皮膚——懸鈴靠着他坐下,笑吟吟地瞧着他。
程州謹倒吸一口涼氣,不着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說:“吃飽了?”
“還沒。”懸鈴又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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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挪,再靠……挪到沙發邊上,程州謹站起來了。猝不及防地被懸鈴拉了一把,又坐回去了。
她就是故意地勾着他!程州謹咬牙道:“你到底要怎樣?”
懸鈴剛拉住他手臂的手就這麽挂在他胳膊上了,另一只手指尖輕輕刮着他的手背。在程州謹二度發怒之前,她雙手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緩緩道:“賽馬吧。”
“什麽?”思緒飄忽的程州謹一下沒反應過來,過了一小會兒才問到:“去…哪裏比?”他試着抽出手,懸鈴抱得更緊了,整個上身黏在他手臂上,竟一下子沒抽出來。
“去源長縣結界所在的山坡下,那兒有一大片草地。”懸鈴說着,終于松開手。此時程州謹不知是太用力還是別的什麽緣故,已是滿臉通紅,懸鈴松了手他還是氣息不穩。
“還有一件事。今晚我要睡在這裏。”懸鈴面上笑意不減,“你答應了我就幫你。”
程州謹還算鎮靜,稍加思索便一口應下。趁懸鈴躺床上的間隙,他跑去前臺又開了間房。
懸鈴沒有攔他。程州謹洗漱完躺床上了還謹慎地四處察看一下,确認她沒有跟過來才放心地睡下。
躺在床上,想到自己剛才那副輕手輕腳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又想到懸鈴,她不像個神仙,倒像神話裏的妖怪,外表清純,內裏是貫會勾人的樣兒。再回想到婺州,她一身單薄紅衣在青樓跳舞的姿态,又皺起了眉……
意識越飄越遠,恍惚間似乎聞到了一股清香,有些熟悉,應該在哪裏聞到過。想睜開眼看看,眼皮重似千斤,怎麽都睜不開。只掙紮了片刻便敗下陣來,任由意識混沌。
半夜程州謹被熱醒了,想起來喝水。還沒睜眼,他突然覺得懷裏摟着個涼涼的東西,是柔軟的,抱着很舒服。就是感覺比抱枕沉一些。
睜開眼,看見一顆長發頭顱埋在懷裏。程州謹愣了一下,以為自己又被什麽鬼怪之類的東西給纏上了。正要支起身子,鼻尖擦過發絲時問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是合歡花的香味摻雜着草木的清香,第一次見懸鈴的時候他聞到過。
看着還在熟睡中的人,程州謹思考了三秒鐘,躺回去一把摟住懸鈴,繼續睡。他沒看到那人在他懷裏勾起的唇角,也不知道他睡着後一只手輕輕搭上了他的腰。
懸鈴醒得很早,看程州謹出了一身汗她幫他脫了衣服,打開窗,然後躺回床上靜靜的注視着他熟睡的臉。
她對程州謹是怎樣的感覺呢?她說不出來。可能是他太冷了,寡言,她就總想逗他玩。她其實沒怎麽跟別人親近過,但每次看見程州謹那種想看她又不想被她發現、勃發的欲望布滿眼底還要強壓下去的難耐模樣,她心裏就跟被貓撓似的,癢癢的。她會忍不住把尾巴伸出來,放在他看得見又夠不着的地方。
她伸手一點程州謹的鼻尖,睡夢中的人皺皺眉,動了動,沒有被吵醒。她便俯身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個吻,幸福的感覺填滿了心房。她想也許,這就是喜歡吧。
清晨,意識有些清醒了,先聽到一陣叽叽喳喳的鳥叫聲,然後是涼爽又清新的微風輕撫臉頰。
等腦子完全清醒過來,發現臉上的觸感不單是風,還有一種更真實的觸感,涼涼的,來回在臉上刮蹭。
一睜眼,懸玲單手支着腦袋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她一只胳膊伸在外,光着膀子,一張被子要掉不掉地搭在胸前。
程州謹迷茫的眼神往她臉上看一眼,對視幾秒,先撐不住移開了。又落到她好看的鎖骨上,覺得也不妥,再下一移,她好像,連昨晚的那條短裙都沒穿……程州謹一下醒了,揭開被子就要起來,發現自己身上也很幹淨。
他回頭看了看懸玲,聽着耳邊的鳥鳴,發覺這一幕竟如此熟悉——這不是婺州他被懸玲救的那天早上醒來時的場景嗎?
為了避免那日的尴尬重演,顧不了那麽許多,程州謹抓了床頭櫃上的浴袍就往身上遮。懸玲還是那個姿勢半倚着,直勾勾地盯着他,毫不掩飾對他好身材的欣賞。
看他要站起來了,懸玲猝不及防地拽了他一把,這次程州謹防到了,先抓住她手,說:“走了,去源長縣。”
懸鈴一笑,往床上掃了一眼,程州謹便被強力推倒在床,懸鈴趁機壓上來,摟着他脖子懶洋洋地說:“我還沒睡醒呢。”
程州謹想翻身起來,懸鈴在他肩上輕輕一點他又像抽空了力氣似的躺下。只能任由她壓了好一會兒。好在她好像是真的想休息,沒有亂動,也好歹穿了件低胸的裙子。要不這個姿勢、又是晨起,他真的很難保證他什麽都不會做。
待懸鈴睡醒,總算是沒有再磨蹭,到了源長縣結界附近的草地。
現代賽馬運動的比賽形式有很多,但都以比拼速度為基本原則。程州謹的爸爸有自己的馬場,受到他的影響,程州謹對騎術頗有興趣。但騎馬到底只是他衆多愛好之一,要和出生在草原的懸鈴比,他是沒有優勢的。
但程州謹很有贏的把握。比賽的輸贏與否其實全看懸鈴的想法,如果她想幫原永縣的居民擺脫困境,他就是不會騎馬,懸鈴也會想方設法地讓他贏下這次比賽。他的自信在于,他認為懸鈴是個善良的人。
“地方是我定的,規則你來定。”懸鈴說。
程州謹站在山坡四下望了望說:“就圍着這個山丘繞一圈吧,誰先回到原點算誰贏。”
山丘下的草地多石塊,路面不平整,不适合騎馬,相比之下環山一圈的公路更适合。
“有車過怎麽辦?”程州謹問。
“這裏只是我仿照源長縣所在的山地仿造出的世界,不會有人來的。”懸鈴答。
馬是懸鈴在附近賃的,自然比不上他家馬場裏的那些,但也算不錯。翻身上馬,以三聲鈴響為號,二人以相隔不到兩米的距離并排同時出發,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二人之間便顯出差距來。懸鈴奔在前,程州謹随在後,她的身形樣貌一樣不落,全落到他眼中。
懸鈴碧綠的一身在山裏是很惹眼的。這一帶的秋季幾乎是一片金黃色的世界,左邊是金色的草地,右邊是金色的白桦樹林,見不着一點綠。山間間或摻雜着深紅的草木,和她頭上的絨球花很搭。
她在馬背上潇灑的身姿和平日裏那個總是挂着溫婉笑容的姑娘一點都不像,一鼓作氣沖在前面,綠色的紗衣随風飄搖,和山間的美景自然地融到一起,當真是美極。美景當前,連落了下風程州謹也顧不上了。
懸鈴似是有意讓他多看兩眼,速度慢下來,保持着側臉能被他看到的距離。在她要邁過終點的前一刻,連人帶馬忽然從前方消失了,待程州謹到達終點後,她才出現在身後。
“你贏了。”她說。敗者的心情還不錯。
“嗯。”程州謹也笑了笑。卻不是為的贏下了比賽,而是因為見了她的笑靥。
“我跟你去源長縣。”
“好。”
一問一答,她便笑眯眯地跟着程州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