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
一
這次要找的古董是土屬性的,土系的靈力在夏季最弱,因此出發時間定于下個世界立夏前一天。由于上次找回竹笛耽誤了太多時間,這次休息時間只剩不到十天。
懶得來回折騰,海桐決定不回家了,給家裏人回個電話。那頭倒是不怎麽擔心她的樣子,不鹹不淡地唠幾句、問候幾句,就沒什麽話說了,挂了電話。海桐盯着手機的通訊錄頁面有些茫然。
明明是在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家人,卻好像不甚熟絡,所有的問候似乎都是念出固定的臺詞,有聲音卻沒有溫度。家裏的事,從來是她主動地問,對方被動的答,而她的事對方卻只會稍微一提,從不過多詢問,她自己也只輕描淡寫地說一兩句。
至于“你過得好嗎?”“工作上有沒有遇上不順心的事?”“有沒有想吃的或者要用的東西,我寄給你。”這類再普通不過的問候,她從沒聽媽媽問過。她經歷的苦楚和為難便只能獨自承受。自她上大學後,給家裏打電話幾乎都是為了要錢,除此之外就是每隔半學期定期彙報似的通話,像她來程家後打的那幾次電話一樣,一板一眼。
好在她現在空閑時間不多,倒也不怎麽記得她在遠方還有一個“家”。一忙起來,這點郁悶的情緒就不會再有了。
獨自在房間裏郁悶了一會兒,再擡頭外面天都黑了。算起來絡石這時候應該在收拾行李了。他家近,一周的假期也足夠回去一趟了。
她還沒有把和絡石在一起的事告訴家裏。剛才那通電話她聽得失望,覺得反正說不說也沒什麽區別。不知道絡石有沒有跟他的家人講。或者,他這次回家會不會把她捎上呢?
莫名的,有些期待。
出了房間,卻發現本該在房間整理的絡石正坐在客廳的地上跟商陸打游戲,倆人喊得跟猴子下山似的。仗着程鐘不在家真是無法無天了。
海桐過去,商陸正好輸了一把,叫嚣着要跟絡石再戰。絡石見了海桐把手柄放在一邊,問她:“你怎麽在屋裏收拾這麽久,要回家啊?”
海桐搖搖頭,坐到絡石身後的沙發上。
“真不回?”絡石往後一倒,枕在海桐膝上問。
看到這一幕,商陸一翻白眼離開了客廳。
“真的。”海桐答。見旁邊沒有人了,她笑了笑,伸手撫上絡石的臉,輕輕地揉捏着他的耳朵。
絡石惬意地眯着眼享受海桐的觸摸,懶洋洋地說:“我也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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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桐“嗯”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溫柔地望着絡石的臉。
絡石伸手摁下她的頭,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哄着她似的輕聲說:“吃了飯陪我和家裏人打個電話吧。”
“好。”海桐回了他一個笑,那笑容,有點甜。
晚上,開着視頻,絡石牽了海桐的手放到鏡頭前跟家裏人說:“我倆在一起啦。”說這話時他笑着,發自內心的高興襯得他的笑容好似泛着光。
絡石是北方人,他家人講話是普通話+當地土話,海桐不大能聽懂,但從對話的只言片語和他們的表情,她能看出他們很高興,對她很滿意。
絡石只大概介紹了她家住哪裏和大學學的專業,聊到關于工作的事,海桐以為絡石會一筆帶過,他卻突然直戳戳的蹦出一句:“她還沒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磨磨唧唧不敢跟我處對象,媽你們幫我勸勸她。”
海桐翻個大白眼,忍着沒捶他。
二老仍是挂着和藹的笑容說:“不急,你們先好好相處,工作可以慢慢找……”
這晚,他們東拉西扯地聊了很久,說的都是生活中零零碎碎的瑣事。但不知道為什麽,海桐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笑,像被點了笑穴。
絡石說她笑得像傻子,其實他自己也止不住地揚着嘴角。幸福的感覺自然地流淌在二人心間。
空氣中洋溢着溫馨的氣息。是個美好的夜晚。
小情侶有小情侶的快樂,單身狗有單身狗的快樂。吃過飯,商陸一直打游戲打到天黑。等到做飯的阿姨收拾幹淨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商陸突然發覺屋裏少了點什麽。
“今晚是不是缺了個人?”商陸問。
坐在一旁的看電視的趙繁絡說:“你才發現麽?表哥這時候都還沒回來。”
商陸了然一笑,說:“他忙着跟你未來嫂子約會呢。”
趙繁絡卻笑不出來,一臉擔憂。
至于程州謹,他現在确實還跟懸鈴在一起。他回來後工作繁多,但盡量在白天把事情處理完,這樣下午他就有時間陪着懸鈴。
他還從未如此熱衷于陪人逛街,他教她乘電梯、使用智能手機…每一件事都做得細致又體貼。知道他很忙,懸鈴也很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每次出去程州謹想給她買什麽衣服鞋子的,她都拒絕了。她表示那些她可以自己買,他倆在一起最主要的任務是,吃喝玩樂!
他們去電玩城抓娃娃,花了兩百多抓了個兩三寸長的挂飾。見挂飾上的姑娘長得可愛,懸鈴問:“以前街上買的泥人大都是傳說或小說裏的人物,你們這裏賣的娃娃也是這樣嗎?”
程州謹道:“嗯。這些飾品上的人或動物大部分是影視作品或游戲中出現過的人物,就像小說裏的人物一樣是虛構的。比如你手上這個,是動漫裏的角色,叫小櫻,在故事裏她是個會魔法的少女。”
“魔法?就像法術一樣嗎?”懸鈴問。
“嗯,差不多。”
程州謹跟她簡單的提了這部動漫,懸鈴連夜追了,第二天在約定的地方程州謹就找不到她了。直到一只戴着白手套的細胳膊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發現——那個站在廣場中央栗色頭發穿着小櫻cos裙的人,就是懸鈴。
人走到眼前,程州謹都還沒從驚訝中緩過來,弄得懸鈴不自信了,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問他:“我這麽穿很奇怪嗎?”
“…不,很适合你。”
“真的?”懸鈴不大相信。
“真的。”沒有猶豫,他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之前趙繁絡去漫展拍的照片他都看過。小櫻這個角色最具代表性的那套粉紅色裙子過于稚嫩,穿在化了濃妝的人身上莫名覺得違和,他至今沒見到穿着順眼的。懸鈴身上這條裙子是淺粉和灰色構成的,天涼披了件帶毛的鬥篷,顯得成熟一些,她畫着淡妝穿再身上倒挺合适。
見程州謹答得認真,懸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問他:“你也想來一套這種嗎?”
程州謹扶額:“……你從哪兒看出來我想?”
由不得他分辨,懸鈴拽着他借用了旁邊一家服裝店的試衣間,搓個響指他就換上了一身小狼的綠色cos服。怕被熟人認出來,程州謹主動申請讓懸鈴再給他畫個大濃妝,要認不出原貌的那種。
懸鈴立刻給他安排上。經過漫長的思想鬥争,程州謹還是決定出門前照一照鏡子。一看,居然還不錯?懸鈴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把他眼睛的顏色變淺了,看起來像個不谙世事的少年。于是一個戴着粉帽子,一個戴着綠帽子,就這麽上街了。
他們在塗石膏娃娃的地攤上待一下午,然後去夜市吃烤串,去套地攤上怎麽也套不着的精致瓷器,最後去貓咖撸貓。
有潔癖的程州謹相當嫌棄那些被很多人摸來摸去的貓,但那些貓不知為何卻都很喜歡他。一會兒蹭蹭他的腿,一會兒直接蹦到他膝蓋上躺着。他想躲開,奈何人多貓多而空間狹小,他沒地兒躲,一有貓靠近他,他就僵硬地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懸鈴回頭見他像被點了穴似的僵着,笑出了聲,不再流連于群貓間,一把拉住程州謹走了出去。一直走到街上,她牽着的手卻遲遲不放開,程州謹也不抽出來。
懸鈴就忍不住逗他說:“我剛才摸過好多好多貓呢。”
程州謹不為所動。
懸鈴又說:“剛才走得急我沒洗手,手心都是黑的。”
程州謹斜她一眼,手握得更緊了。懸鈴笑得眯起眼。
下雨了。怕一會兒雨大程州謹不好回家,懸鈴引他走進漆黑的無人小巷,眨眼便瞬移到程家對面的街道上。剛到亮處眼睛還不适應,閉了閉,再睜開,橘黃的路燈下飄着薄薄地一層雪花。
懸鈴生在熱帶草原,沒怎麽見過雪。她站在路燈下不走了,呆呆地望着雪花飄落。以深藍色的夜空為背景,襯着潔白的雪花紛紛而下,這本該冷清清的畫面被暖色的燈光一照,便染上了溫馨的味道。像陰雨天,她躲在溫暖的被窩裏聽雨一樣,有一種柔和的幸福感。
雪越下越大了。刮來一陣風,雪片撲面,懸鈴側臉躲避,閉上眼面前的光一下暗了,預想中冰冷的刺痛感沒有刮到臉上,睜眼,程州謹背風站在她身前擋住了雪,攏了攏懸鈴的鬥篷問道:“冷不冷,要去我家換身衣服嗎?”
懸鈴低垂着眼睛,沒有作聲,也沒有挪步。
這算是拒絕吧?回來的那天他提過讓懸鈴去他家住,當時懸鈴就婉拒了。她沒說原因,但程州謹覺得這是她在暗示她不願意跟他有進一步的發展。畢竟他們的現在的關系比起戀人,更像是朋友。但如果她去了他家,便是默許了他們可以有更親密的行為。
程州謹是自信的,他不想把原因歸咎于懸鈴是不喜歡他,來打擊自己。他更傾向于懸鈴是還不夠信任他。他可以等,他有的是耐心。
“那你到我家樓下等一會兒吧,我給你拿件衣服再走。”他說着,不容懸鈴回答,牽着她的手要穿過人行道。懸鈴卻拉住他的手不肯走。
這是兩人相識以來,她第一次明确的拒絕。說不難過是假的。但程州謹沒有勉強她,松開手,獨自走上了回家的路。
“程州謹,”她突然叫住他,“你喜歡我嗎?”
程州謹在馬路邊停下腳步,轉過身,沒有立刻回答。背着光,懸鈴看不清他的臉,她把顫抖的手藏進鬥篷裏,擡起頭,深吸一口氣,用他剛好能聽到的聲量說:“我喜歡你。”
程州謹沒有說話,心狂跳的聲音被路過的車聲遮蓋。他三兩步走上前,一把擁住懸鈴,低頭吻了她。霸道、急切,不容拒絕。
懸鈴沒能從錯愕中回過神,便已沉溺其中。冷風刮紅了臉頰和耳朵,他們卻感覺不到寒冷。跟不上對方的節奏,懸鈴只是摟着他盡力地回應,對方卻着了魔似的不肯放過她,好像想一次掠走她的全部。
分開的時候,她已是暈得站不穩。程州謹拂去她肩上的雪,輕笑着在她耳邊啄了一口說:“跟我回家吧,見見我的家人。”
“再…過兩天吧,我還沒準備好。”懸鈴後退一步,避開他的目光
程州謹把她攬進懷裏說:“放心吧,爺爺是有些嚴厲,但我會護着你的。”
“我可不想讓你一個人擔着。”懸鈴從他懷裏掙出來握着她的手說,“再給我一點時間吧,讓我想想該怎麽跟他講。”
“好吧。”程州謹回握了她的手說。
兩人分別,懸鈴看着他進了家門才消失在街頭。
程鐘是一定會識破她身份的,是該好好想想該怎麽跟他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