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三
三
玩累了,海桐坐在坡頂休息。她所處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公園內滑雪的人。
公園裏有一些高難度的項目,跳臺、臺階等,絡石基本都能玩一下,但與那個四五米高的大跳臺無緣。
程州謹那可太帥了。從山頂一躍而下,溜過跳臺,在半空中熟練的翻身轉體,再潇灑落地。公園溜一圈又去了旁邊的U型池。他幾次優雅地轉彎,每次到最高點圍觀人就會齊聲驚呼,生怕他飛出去了。當事人卻很似乎很淡定,自如地在最高點和最低點之間來回。基本上他到哪裏,哪裏就會成為整個滑雪場的焦點。
那邊的掌聲與尖叫吸引了還在苦練的懸鈴,她站在海桐身後看,只一眼便再移不開。
認真地說,懸鈴已經是個幾百歲的老人了。雖然因為常年待在一個落後的世界裏算不上見多識廣,但也感受過無數次尋常人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恬靜和豁達已經成為她固定的性格和人生态度,她覺得應該沒有什麽事能讓她靜如深海的心再起波瀾。
可當程州謹摘掉護目鏡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即便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她已經不再是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姑娘,卻還是止不住那顆在胸腔裏亂竄的心。此時已接近正午,陰了一上午的天空透出一點陽光,灑到身上,像是人閃着光。
懸鈴看着他走到眼前,一時分不清是受到光線的影響,還是他本就這麽耀眼。
“練得怎麽樣?”程州謹牽上她的手低聲問。
懸鈴微微別過臉說:“還行。”
“嗯?”見她舉止有些不自然,程州謹低頭向她的臉湊過去。
懸鈴又往後縮了一點,程州謹覺得想笑,把住她的肩再湊過去,想看她的臉。在他就要看到正臉的時候,懸鈴迅速擡起頭在他臉上啄了一口。
程州謹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四下望了一眼,不知是不是玩累了的緣故,這一片休息的人多了起來,基本360°全是人。程州謹皺了下眉,深吸一口氣,似乎在隐忍着什麽。
“生氣了?”懸鈴問他。
“沒有。”程州謹答得幹脆。
“噢,不是生氣,那就是……”懸鈴暧昧地看着他,指尖從他的頸部慢慢滑到心口,停住了,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是你的心,亂了。”她在耳邊低聲呢喃,溫熱的氣息撩着他凍僵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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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州謹已是氣息不穩,一把抓住懸鈴的手。看他忍無可忍的眼神,懸鈴還以為下一刻就要嘗到被人撲倒在雪地上的滋味。對方卻只是緊抓她的手,走得很急,像是跟誰賭氣似的。
到兩人坐上纜車,懸鈴才委委屈屈地小聲喊了句:“疼。”程州謹松開手,掃了一眼懸鈴被他握得些微發紅的手腕,沒說話,也沒看她,靠着椅背,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這會兒知道拘謹了?也不知道之前在大街上親我的人誰。”懸鈴支着腦袋含笑望着他,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刮蹭着他的手背。
程州謹收回手,斜她一眼,帶有警告的意味。那神情,好像她再敢亂撩,他就敢把吊纜車的繩子砍斷。懸鈴稍微收斂了一些。所謂收斂,指的是眼神,她不再看向程州謹,卻悄悄牽上了他的手。
程州謹面上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任她牽着。見懸鈴真的變老實了,不再騷擾他,他輕咳一聲,偷瞄了她一眼,對方恍若未聞。兩人都裝着不在意,跟木頭似的,面無表情地坐着,好像兩個陌生人。
程州謹嚴肅的形象大概維持了五秒鐘吧,先按捺不住了。反握住懸鈴的手,一把給人拽進懷裏摟着。懸鈴也繃不住笑出聲。兩人就這麽依偎着到了終點。
之後,懸鈴給程州謹展示她的練習成果。在程州謹認真觀看的時候,他沒注意到,有個人在邊上盯他很久了。這個無聊的人,就是絡石。程州謹在公園出盡了風頭,讓他很是不爽,現在正在認真觀察着,準備找一個最佳時機整整他。
“你又要做什麽?”看絡石那雙眼滴溜溜地轉,海桐便猜到他又要搞事情了。
絡石手抵上唇說:“噓。”然後擺擺手,示意她離遠一點。看得海桐直翻白眼,心說:噓什麽噓?隔這麽老遠程州謹還能聽到不成?
絡石觀察着遠處二人,倒是挺專注的,像狩獵者緊盯着唾手可得的獵物,随時準備發起進攻。過了幾分鐘,那二人分開了,似乎是讓懸鈴再單獨練一下,她獨自一人去乘了纜車,程州謹在坡下等。
就是現在。絡石迅速從坡頂滑下,邊下滑還邊大聲怪叫,像個不會滑雪的新手魚雷。魚雷避開了路途中所有的障礙,筆直地朝程州謹沖過去。半道上,懸鈴感到什麽東西“嗖”地一下從身邊飛過,再擡頭,程州謹已經被擄走了。
開始程州謹沒還不知道面前這個捂得嚴嚴實實的人是誰,一聽到絡石那奸計得逞的笑聲,他立刻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地說:“你做什麽?!”
絡石:“帶你飛啊。”
“放開我!”程州謹發出最後的怒吼,倒着滑行的他重心不穩就要仰倒在地。好了,這下不用他說絡石也想放手了,姓程的自己摔也就罷了,可別連累到他。
程州謹知道要是絡石此時真的放手,他一定會摔得很慘,在絡石松手的瞬間,他迅速薅住了絡石的手臂。結果這突然地一抓帶着絡石也要摔了。既然結果已經注定,那讓自己摔得不那麽疼便成為了二人争奪的目标。
兩人在雪道上交起了手,你拉我一把,我擋你一下,在快要落地的短暫的幾秒鐘內他們你來我往地拉扯了好幾回,最終是站位較高的絡石拿下了勝利,成功把程州謹按在地上給他當了靠墊。
鬧歸鬧,中途二人都在有意識地控制滑行方向,最後沖進道旁的雪堆裏,沒受傷,就是腦瓜子嗡嗡的。
“起來!”程州謹一把推開他,拍拍身上的積雪站起來。
絡石嘿嘿一笑,一手搭上他肩頭:“這麽生氣做什麽,我不就是想給你來點驚喜嗎?”
程州謹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說:“驚是驚到了,就是不知道喜從何來。”
“能跟哥一塊兒玩不就是你最值得喜的一件事嗎?”絡石再次搭上他的肩。
程州謹賞他一個白眼說:“我真是有點佩服你了,人的臉皮怎麽可以厚到你這種程度?”
絡石仍是嬉皮笑臉地:“要不是我臉皮夠厚又怎麽能和你這種冷淡又內斂的人做朋友呢?”
程州謹一想,他跟懸鈴也是對方主動他倆才認識的,便說:“也有幾分道理。”
他們四人都有各自的伴,趙繁絡選擇一個人玩。倒不是因為她心情不好,主要實在找不到适合陪她玩的人。程州謹技術太好她跟不上,跟着絡石又怕被他整,和兩個新手姐姐滑又覺得沒勁。只能一個人玩着順帶賞賞景。
以往出行她身邊不缺玩伴,路上幾個女孩子叽叽喳喳是很熱鬧的。但她是個缺乏主見的人,一路上的所見所聞皆是聽別人說看別人做,她并沒有什麽自己的想法。
現在一個人了,她一下自由了許多。程州謹不在,她可以嘗試一些高難度的項目,可以去U型池或者坡度很大的高級道感受一下,不會被人管着。有時她什麽都不做,出太陽了,她就在坡上坐一小會兒,放松一下,心裏很平靜。
玩夠了再回初級道找她的同伴。隔得老遠海桐就看到她了,她看上心情很好,看來這次出門散心還是很有用的。
見到趙繁絡,海桐也很高興,應該說非常高興,甚至可以說是興奮。因為她剛剛掌握了滑雪的竅門,已經可以自如地下坡了。她剛以近似螃蟹的“優美”姿态爬上坡,就看到趙繁絡來到坡下。這不巧了嗎?她一定要給趙繁絡好好展示一下。
她大喊一聲:“繁絡!我來了!!”從坡上一躍而下,向趙繁絡方向進發,甚至還用雪杖扒拉了兩下加速。
“呃,海桐姐……”你下面有積雪,會卡的……。後半句趙繁絡沒說出來,因為海桐已經滑下來了。有加速确實不一樣,不僅速度變快了,人也帥了不少。大概帥了有三秒鐘吧,海桐被積雪絆了一下,跪倒在趙繁絡腳邊。
絡石和程州謹一來就看到海桐拜年的場景,絡石爽朗地笑聲立刻飄蕩在整個滑雪場間。
程州謹強忍笑意說:“倒,倒也不至于行此大禮。”
海桐尴尬得無法呼吸。坐纜車上山的時候她望着半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我想從這兒跳下去。”
“跳吧。”絡石一口應下,甚至要主動幫她解開護欄。
海桐瞪眼,他于是哄道:“好了好了,本來就不聰明,一會兒摔得更蠢了不是得不償失嗎?”
然後他被海桐一頓亂錘。
到了餐廳,商陸見了他們,跟喪失見了活人似的嚎道:“你們再不來我就要報警了。”
“為啥。”絡石問。
“以為你們被雪埋了。”
絡石說:“嘁,是你快餓死了吧?守着這麽大間館子你都能挨餓,自己整點吃的呗。”
商陸斜了程州謹一眼低聲說:“有人請客我何必自掏腰包呢?”
絡石:“摳死你得了。”
之後幾天他們去逛了附近的景點,玩了雪,放了風筝,品了美食,一起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假期。
該玩的都玩了。那麽,在去下一個世界之前,有些事情也該做出決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