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五
五
懸鈴承認得果斷,程鐘也不想再繞彎子,抛出第二個讓懸鈴渾身一震的問題:“你跟了州謹這一路是為什麽?應該不只是因為喜歡他吧?”
懸鈴目光躲閃着,避到一邊。
程鐘卻是步步緊逼,直視她說:“聽說近幾年有幾處鎮壓魇的封印被破壞了,怨氣流散不知所蹤,你四處奔走是為了盡快找到聚集魇的怨氣,對嗎?”
懸鈴擡起頭說:“我既沒有妨礙到他,也沒有影響其他世界的正常秩序,不管我跟着他是出于私心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都是合乎情理的。”
“可是如果你跟他在一起就不合情理了!”程鐘提高了聲量,“待尋到魇的蹤跡,你就得犧牲自己,像當年你的族人一樣去鎮壓它!懸鈴小姐,你別怪我說話難聽,作為長輩我怎麽能讓州謹和一個随時可能會死的人在一起?!”
懸鈴急得站起來,說:“可如今事情還沒有定數,興許…興許我們暫時找不到它呢?我只是想在活着的時候和他……”
程鐘打斷了她的話:“好,退一步講,就算你暫時不會死。你是神族,可以活上萬年,而州謹只是一個普通人,壽命不過百年。你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老去,如何與他共度餘生?”
“……我可以效仿卓胧,分他一半修為。”說這話時,她聲音低如蚊吶。
她找的理由連自己都不能說服,對程鐘自是無用,他當即反駁道:“你和卓胧不同,為了保留足夠的靈力應對魇,神族是不會允許你擅自削減自己的修為的。”
懸鈴低下頭,沒再說話。
“你再好好想想吧,沒事的時候去勸勸州謹,他畢竟和你不同,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上。”程鐘最後留下這麽一句,結束了這次談話。
懸鈴過來了,大家很自覺的離開房間,只留下她和程州謹。
程州謹拉着她坐下問:“爺爺怎麽說?”
“他說,我們不适合在一起。”懸鈴眼眸低垂,不敢看他。
“你也是這麽想的?”程州謹握緊了她的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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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鈴掃了他一眼,匆匆移開眼說:“其實我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我是神族,你是人族,我們畢竟還是差太多了……”
她聲音越說越小,小到自己都聽不清。程州謹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卻并沒表現出擔憂的神情。他向來做事嚴謹,在他打算跟懸鈴在一起的時候,有些事他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其實我不一定要做人的。”程州謹看着她說,“前輩說我根骨極佳,小時曾被一些神族相中過,想收我為徒。但爺爺想留我繼承家業,就回絕了。”
“可你要是去修行的話就不能留在這個世界了,你的家人怎麽辦呢?”懸鈴又問。
程州謹笑了一聲說:“家人?我的家人可太多了,光是近親我就數不過來,多得是人願意贍養老人和繼承家業,所以有我沒我其實差別不大。有時候我很厭倦這種整日為了工作奔波的生活,選擇留下來,只是因為無處可去。但現在不同了,”
程州謹含笑注視着懸鈴,“有你陪着我,去哪裏都行。只是走之前這邊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所以暫時還離不開。等找回餘下兩件古董,我們再做打算。”
他的笑容那麽燦爛,話語那麽真摯平和,令人無法不心生向往,但懸鈴仍是遲疑着說:“那如果,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呢?”
程州謹的笑容消失了,問她:“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要離開嗎?”
“不,我是說,如果中途發生了什麽意外,我們不得不分開……這樣的話,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懸鈴望着他,神情很是不安。
程州謹沉默了。懸鈴不說他也能猜到,那件讓他們不得不分開的事情,必定和她的身份有關。他沉着臉在屋裏走了一圈,盯着窗外沉思了好久,才回到懸鈴身邊,堅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說:“即便過程是短暫的,我也不願錯過。”
這是懸鈴沒料到的答案。自私如他,冷漠如他,卻居然願意舍棄名利只為和她度過一段短暫的時光。她眼中泛起了淚光。
程州謹很想捧起她沾濕了的臉頰,替她拭淚,将要伸出手時,他忍着問道:“我的話說完了,現在,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幸福的感覺來得太突然,讓懸鈴有些不知所措。她慌忙擦着淚,一邊撲進程州謹的懷裏,一邊才想起還沒給他回答,又用力地在他懷裏點點頭,一時間仿佛身處雲端。待程州謹擁住她,她才有了實感,确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程州謹說:“那就這麽說定了。不管之後爺爺對你說什麽,你都不能再動搖。”
“嗯!”懸鈴又再次重重地點頭。
程鐘還指着懸鈴能說動程州謹回心轉意,哪知再見二人他的态度反而更堅決了,不容分說。看見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氣得程鐘把拐杖敲得咚咚響。
程州謹惦記着老人家身體不好,而且他心裏對爺爺是很敬愛的,不想把兩人的關系弄僵。他恭敬地端了一杯茶放在爺爺手邊,勸慰他不要動怒,低聲說:“這些年您讓我做什麽我都照做,從不違背您的意願。可我現在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我想有些事我可以自己拿主意,并自行承擔後果,希望您能尊重我的選擇。”
程鐘看着他最疼愛的孫子彎着腰,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他,心裏五味雜陳。這孩子雖然懂事,內裏卻是有幾分傲氣的,從小到大他不曾為什麽事求過自己。現下他弄了這麽一出,程鐘倒不忍心硬逼着他倆分開。
想了一想,他還是退了一步,對懸鈴說:“罷了。你願意跟着他就先跟着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兩人相視一笑,欣喜地齊聲喊道:“謝謝爺爺。”
程鐘嫌他們礙眼似的,不耐煩地擺擺手說:“明天就要走了,趕緊把你們的同伴叫出來,守門人有事要交代。”
開始守門人的一句:“下一個要去的世界和你們生活的世界發展水平相差不大。”
差點讓幾個年輕人雀躍地叫出聲來。不用學古人那套繁瑣的禮儀是出發前最值得開心的一件事。結果高興了不到一分鐘,守門人接着講了一大段比古人禮儀還要冗雜的話。
他說:“這次要找的古董是黃釉的瓷器。因其施釉時将釉料直接澆在白瓷漆或素胎上,故名‘澆黃’,又因其色調較淡,顯得嬌豔,又稱“嬌黃”……”
“什麽焦黃焦黃的?”聽得絡石直皺眉頭。
但守門人千叮萬囑,說是很重要,叫他們一定要聽仔細了,最好是記下來。從最初發現黃釉瓷器的時間到歷經朝代,只大略一提,重點講如何辨別優質的黃釉瓷器。
見趙繁絡一字不落的全記下來了,守門人才不緊不慢地說:“這次要找的古董具體是什麽樣子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是黃釉瓷器。所有有關的資料我都查過了,總結了一下,就是剛才我講的那些。我說完了,剩下的事,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他說這話的意思不就是為了證明一下他已經盡力在幫忙了,實際上卻把最麻煩的事全扔給他們幾個了嗎?
這番話講得對面是五臉懵逼。
看着他們的表情,守門人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忘了說。瓷器是土屬性的法器,土生金,具有金屬性靈力的人觸碰法器會得到響應,這是最簡單的鑒別方法。”
“說了半天就這一句有用的……”絡石又嘀咕了一句。這次不幸被守門人聽到了,對方立刻飛來一個帶着殺意的眼神,絡石迅速轉了話頭:“金屬性?那不是假正經嗎?交給你了,天選之人!”
他用力拍上程州謹的肩頭,拍得程州謹身體晃了晃。他穩住腳步,一把打掉絡石的手問道:“前輩說的‘響應’指的是什麽?”
趙繁絡說:“應該是一種感覺吧?之前我碰到歙硯的時候就有一種清涼舒暢的感覺。”
守門人收回釘在絡石身上的目光說:“對。不過不同屬性的靈力感覺也會有所不同,你們只能自己辨別了。”
總而言之,他還是老一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遇事最好別找哥,自己想辦法;實在沒招可以找,哥不一定在。
就這樣,在要找的古董是啥樣大家都不清楚的情況下,五人組攜着懸鈴走上下一段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