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十三
十三
沒過幾天陳老師宣布了一個好消息：“下周考半期。”
安靜的教室一下沸騰起來，劉博湊過來跟海桐說：“我去！咋整哪，這幾天我都沒認真聽課，早知道我……”
他嘀嘀咕咕跟海桐說半天，海桐時不時地點一下頭，眼神卻和商陸絡石對上了。他們來好幾個星期了，吳沁始終沒有露面，一般來講半期過後要開家長會，這麽重要的考試她總不至于不來吧？
可捱到考試那天，卻遲遲不見她來。學校的大考是相當嚴格的，要分班、排號、進考場前要搜身，一間教室裏只能坐一半的學生，拉寬考生距離，減小作弊可能。唯一的好處是考試那兩天可以不用早起，而且除開考試時間外其餘時間都相對自由。
考場是按上一回的考試成績來分配的。他們五個新來的被分到同一間考場，龍琳晨自然不跟他們在一塊兒，好在也離得不遠。
海桐混在考生當中，遠遠地望着龍琳晨。吳沁要真跟她關系好，一準會來找她。等到監考老師都來了，準備進考場了，龍琳晨卻獨自離開了。海桐隔得老遠跟着她，心說難道她見個好朋友還要挑個沒人的角落嗎？她倆這是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看，龍琳晨徑直走進了超市。
害，海桐輕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笑了。再看，笑容又僵在臉上。
龍琳晨摟着一堆零食滿載而歸，半道被幾個女生攔住了去路，其中便有辛茹。龍琳晨想繞過她們從另一頭走，奈何抱着東西行動不靈便，沒走幾步就被人揪住，懷裏的零食被搶了個幹淨。
兩人前後一拉扯，龍琳晨跌在地上，委屈地叫道：“還給我……”
邊上有個身量很高而很瘦的女生，用鄙夷的眼神看着龍琳晨說：“啧啧啧，看你這麽可憐就給你留一點吧。”說着她一甩手，把零食抛到花壇裏，沖龍琳晨一指道，“去吧，撿到就是你的。”
她這逗狗玩的姿态引得身邊的幾個女伴狂笑不止，龍琳晨眼圈發紅，忍着沒哭出來，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打算就這麽走了，只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你們在做什麽？！”身旁傳來一聲怒吼。
海桐以為監考老師來了，望過去卻是個女生。身量和她差不多高，短發齊耳，頭戴黑色鴨舌帽。她走過來，一把摘下頭上的帽子指着辛茹她們吼：“你們是窮瘋了連幾塊錢的零食都買不起嗎？馬上把東西還給她，不然我就叫老師過來！”
辛茹等人自是不服，但今天考試，附近的老師很多，她們不敢太猖狂。
“開個玩笑而已嘛，喊那麽大聲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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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跟誰欺負了她似的。”
她們把零食往龍琳晨腳邊一扔，走前那個高個子鄙夷地瞥了女生一眼，呸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嘁，有錢了不起噢，有錢就能随便罵人。”
被女生聽到了，當即沖她們大喊一聲：“哎，我家就是有錢怎麽了？我命好，你們羨慕不來！”喊聲之大，驚動了附近考場的老師，催促着他們幾個在外閑逛的趕緊進考場。老師在場，辛茹等人也不好再發作。
那，猜得不錯的話，這個不卑不亢的女生就是吳沁了。
海桐及時出面把地上的小零食撿起來遞給龍琳晨。吳沁嘴裏忍不住罵着：“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連叫老師幫忙都不會了嗎？”手上卻把龍琳晨扶起來，還幫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龍琳晨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露出一個笑來：“沒事，我都習慣了。她們雖然經常欺負我，但不會真的傷到我，其實也沒什麽的。”
每次看到龍琳晨露出這種感激裏帶着點卑微的笑容，吳沁總是狠不下心再兇她，只得無奈道：“就是因為你這個樣子，她們才會一直欺負你。”
龍琳晨笑了笑說：“忍忍就好了。”
其實海桐很能理解龍琳晨的心情。只有心中有底氣的孩子才能形成吳沁那種不卑不亢的性格，而這份底氣主要來自于父母。家裏的長輩給了孩子足夠的關心和鼓勵，讓孩子心有所依，在面對別人的欺淩時孩子才會有迎難而上的勇氣和自信。
但他們沒有。在他們心中父母屬于不穩定因素。試想一下，一個在你遇到困難的時候連一句簡單的慰問和鼓勵都不肯說的人，即便相處多年，誰會願意對他們敞開心扉呢？
誰知道說了以後得到的會是幫助還是一頓臭罵？他們已經過得很苦了，沒有人願意冒險一試。
“你是？”吳沁瞄着邊上的海桐問。
“她叫海桐，是我們班新來的同學。”龍琳晨解釋。
吳沁臉上寫滿了不爽，看海桐的眼神好像在抱怨：“你什麽時候背着我跟別人好上了？”
“你別那樣看人家，她人很好的。”龍琳晨補充了句。
吳沁打量着她，海桐巴不得把真誠倆字全擠到臉上，甚至用力過猛顯得臉上的笑容有些傻氣她也絲毫不介意。
“行吧，我相信你的眼光，那考完試咱仨一塊兒約啊？你有空嗎？”吳沁問。
海桐：“好啊。轉學後我還沒怎麽出門逛過呢。”
心裏一邊想幸好吳沁是個自來熟，省去了不少麻煩；一邊又暗自搖頭說，到底是單純的高中生，容易輕信人，怎麽玩得過她一個有經驗的社會人呢。不過一想，就算是她自己，也料想不到會有人願意這般費盡心機騙取她的信任吧？
進了考場，別的事情暫放一邊，先把考試應付了再說。
這次考試五人組中唯一能感到些許壓力的只有趙繁絡，不僅自己要答題還得給海桐和商陸傳答案。之所以說些許，是她習慣性地問程州謹考試目标的時候，程州謹說：“随便，你考零分都行。”反正他們又不是來認真學習的。
但是趙繁絡好歹是曾經的學霸，怎麽好意思考太低？商陸和海桐對成績的要求也不高，不倒數就行，所以想趙繁絡抽個十幾分鐘的時間給他們答案，寫到哪兒算哪兒。
至于剩下的絡石，他幹脆擺爛了，說：“怪我當年太用功，沒有感受過學渣的快樂，難得有機會，我怎麽能錯過？”
海桐：“第一次聽到有人把當鹹魚說得這麽清新脫俗……還有你不是體育生麽？我記得藝體生要上本科的話文化分要求是很低的啊。”
絡石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說：“爺當年的高考分數就是不走藝體也能上一本，選體育只是因為喜歡。”
據說商陸就讀的大學除了不是名校外，各方面也還不錯。原來這個團隊只有她一個人是學渣，還是年級墊底、名副其實的那種……思及此海桐暗暗垂淚，現在連做這種賣命的勾當都要看學歷了嗎？那她果真是前途渺茫啊……
考試前一天她對絡石說：“要不我還是抄你的吧，咱倆一塊兒墊底。”
絡石：“？你自個兒寫也能墊底啊。”
海桐：“抄你的，這樣我倆的名字就能在考試名單上成對了。”
這麽簡單的一個要求絡石居然思考了很久才勉強點了頭。當時海桐就覺得不對勁，果然，以海桐當年亂答題的速度，基本保持在聽力放完前她就睡着了。這次拖到考試結束前二十分鐘她才聽到絡石的聲音，張口就是一大堆。
守門人當初發給他們粘耳垂上的那粒黑芝麻似的東西還真好用，他那麽輕的聲音都能清楚地傳過來，粘上後肉眼還看不見實體。兩人傳答案期間還曾被老師詢問過，都沒被發現。
“這玩意兒真好使。要是我們那個世界的學生知道有這種東西肯定有很多人想要……”考完試出來，商陸一摸下巴說。
絡石斜他一眼說：“你可別想打歪主意，讓守門人知道你小子怕是要掉層皮。”
商陸有點掃興：“啧，我就那麽一說……”
絡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你這腦子，一般二般的小姑娘還真玩兒不過你，要不你還是回去找吳風吧，我看他挺精的，你倆挺配。”
“嘁！我他媽就非得找個男人麽？！”商陸送他個白眼，走了。
忽然視線中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海桐！走啦！”
是龍琳晨的聲音。程州謹立刻發現她身邊多出了一張生臉，用眼神捉住海桐詢問，海桐輕點頭，他便知道那個是吳沁。程州謹眨眼回應，并用手肘戳了一下絡石。
“嗯？”絡石一臉茫然。
程州謹皺眉，瞥了海桐一眼低聲道：“大哥，妹妹要出去玩了，你是不是該叮囑兩句？”
不擅演煽情戲碼的絡石難得的顯出幾分慌亂，為找一句合适的說辭蹦出句帶着鄉音的話來：“那啥，老妹兒你早點回來！”
給周圍的學生都聽樂了，連絡石都沒繃住，笑了，笑完還擺擺手勸他們：“笑什麽，沒聽過北方土話嗎？”
學生們齊聲道：“沒聽過。”笑得更大聲了
只有海桐盡力繃着，回道：“噗咳，知道了。”
這一點小插曲竟成了她與吳沁話題的開始。
“那是你親表哥嗎？”吳沁問。
“是。”
吳沁：“你倆口音怎麽不一樣？”
“…我是南方人，外婆家在北方。”
好家夥，她這随口一問還真問到點上了，之前他們都沒想過口音這個問題。畢竟五個人中只有她家離得最遠、口音差異最大，還好海桐反應快接上了。
倆姑娘都沒覺察出她略微的遲疑，甚至吳沁叫道：“哇，那你爸媽怎麽認識的？”
“就，大學認識的啊……”兩雙八卦的眼睛盯着她，逼她不得不編一段浪漫的往事忽悠一下。講完發現除了相遇的時間，中間的片段全是她和絡石，好像有點撒狗糧的嫌疑。不過如果換做是她父母的話還真沒什麽好講的，他們那代人沒什麽選擇的餘地，雙方家境又很一般，覺得對方條件合适就湊合了，哪有那麽多浪漫可言。
吳沁聽了很是羨慕。龍琳晨則若有所思，斟酌了好一會兒才問海桐：“那個，我冒昧地問一句，單純的好奇，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話就直說，不用勉強。”
“你問。”
“你給我的感覺要比其他同齡人成熟一些，就是早熟，是不是跟你以前的經歷有關？”
海桐的笑容消失了幾秒。
吳沁也看出來了，問道：“你家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嗎？”
龍琳晨用眼神阻止她，吳沁奇怪道：“這有什麽不能問的？”
龍琳晨馬上跟海桐道歉：“對不起，就當我沒問過吧，不要影響了你的心情。”
海桐淡淡道：“其實也沒什麽，只是我有個弟弟，家裏人更偏愛他，所以我現在住進了表叔家。”
龍琳晨看她的神色有些愧疚。
“哎你們不餓嗎？先去吃飯，這頓我請！” 吳沁瞧出兩人氣氛古怪便一左一右挽上兩人的手臂大步走進餐廳。
說是餐廳，好像還有點高級了，這就是家火鍋店嘛。只是店員一見吳沁就沖她笑了，格外溫柔地說了房間號，似乎她是常客，然後他們就進了布局精美的單間。
“我不喜歡太吵。”吳沁說。
她這麽說，海桐忽然想起之前龍琳晨說過她是宅女，性格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開朗很多，大大咧咧的樣子，應該很好套話。
海桐想了想，說：“吳沁你家不是在城郊嗎？離學校遠，上學應該挺麻煩的吧？”
吳沁：“噢你說的是郊外那套房吧，我家在學校附近也有一套，就在教育巷裏。”
海桐作出驚訝的表情問：“教育巷不是在XX區嗎？離學校可遠了。”
“不遠，學校門口那條路就是教育巷，我家……差不多就在那個位置。”龍琳晨給了吳沁一個眼神，吳沁立刻收住話。
“你怎麽知道吳沁家住在城郊？”龍琳晨問她。
海桐：“表叔之前租的房子離那兒近，我去逛過幾次，見過她。後來嫌麻煩上學，辦好入學手續就搬走了。”
啧，比海桐想象中的還要謹慎一些，難怪吳沁在班上只認龍琳晨這麽一個朋友。
夾了幾筷愛吃的菜，海桐打趣道：“我看學校外那些房子都挺舊的，你這個大土豪住得慣嗎？”
吳沁笑答：“也有一些半新的房子，還不錯。”
一旁聽着的龍琳晨皺了皺眉，海桐仍是笑着，仿佛看不到她那雙帶着怒氣的眼睛。
“哎呀說這麽多我都餓了，我們趕緊動筷吧。”海桐補了一句，主話題到此結束了，之後是大快朵頤的時間，只是一搭沒一搭地說兩句。大部分時候都是龍琳晨和吳沁在聊海桐默默地聽，偶爾接一兩句不讓自己完全變成透明狀态。但是海桐感覺得到龍琳晨看她的目光不像以往那麽自然了。
分別的時候，三人共同走了一段路，中途吳沁離開了，龍琳晨和海桐獨處。
海桐笑問：“我記得你家不是走這條路吧？”
“你家遠，我送送你。”龍琳晨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雖警惕但單純，是還不太會撒謊的類型。海桐想。
“是嗎？可我記得應該是你家離得最遠吧？”海桐戳穿她的借口。
龍琳晨眼裏有些畏縮，說出的話卻很堅持：“太晚了，怕你哥哥擔心，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海桐笑了笑，知道龍琳晨是想守着她，不給她跟蹤吳沁的機會，但她沒有拒絕。
這個小姑娘怎麽都猜不到，她早就提前布好魚餌，只等魚兒上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