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四
四
海桐把事情前後仔細推敲了一遍，還是不太确定她姐姐生氣的原因。她剛回家，兩人見面也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難道她本來就是這麽個愛生氣的人？
由不得她細想，一陣鮮甜的香味從揭開的湯盅裏散開，勾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餓了，肚子餓的人除了眼前的佳肴什麽都看不到。桌上都是些家常菜，沒有那麽多花哨的擺盤引人注意，卻樣樣合她胃口。
海桐東夾一塊魚肉西舀一勺排骨，吃個半飽才騰出心思來觀察其他人。
爸爸媽媽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不時給她夾一兩塊，給她一兩句叮囑，姐姐一個人默不作聲地吃。就連聊天的話題也一直圍繞着她，姐姐難得接上一句話。
噢，她懂了。不會是因為剛才她在窗外打斷了她和爸爸的對話所以她才生氣的吧？爸爸很少在家，在的時候心思又都在她身上，姐姐難得有機會跟他說說話，卻還被她打斷了……原來是這麽回事，這好辦。
海桐打斷了爸爸滔滔不絕的關心，問道：“姐姐的成績在學校一定很好吧？”
忽然被點到，一直埋頭吃飯的姐姐愣了一下：“啊，還行。”
“海棠每次期末成績都是全年級前三，哪兒像你這只小懶蟲成天在家睡覺？”媽媽接道，順手給海桐碗裏夾上一塊。
“哼。”海桐扁扁嘴，面上裝着可愛，心說我好不容易能跟她聊聊，大姐你能不要打岔讓別人多說幾句嗎？
海桐又說：“低年級的書姐姐還留着嗎？我想借來看看。”
“有，吃了飯給你拿。”海棠說。
海桐正要跟姐姐聊下去又被爸爸打斷：“你什麽時候開始對學習上心了？”
“少瞧不起人了，我想通了，從明天開始我就要發憤圖強！”海桐嘴上鬥志昂揚地說，心中暗自腹诽:難怪人海棠這麽大怨氣，有你們這樣不讓人好好說話的父母換誰都得發瘋。
“噢？既然你這麽愛學習，那明天我們出去玩，你就自己在家裏好好看書吧。”爸爸說。
出去玩？如果他們都走了，那她豈不是可以肆無忌憚地在家裏找線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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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桐眼睛一轉問:“你們都要走嗎？”
“都走。”爸爸笑眯眯地逗她，“只有你留下來看家咯。”
“好，你們去玩吧，我看家。”海桐答應得很爽快，好像聽不出他開玩笑的語氣。
以為她生氣了，爸爸靠過來輕聲說:“好啦好啦，我說笑的，一家人出門玩怎麽能不帶上我們桐桐呢？”
“可我真的不想出去，”海桐認真地說，“你們去吧，我留下。”
爸爸說:“這怎麽行呢？我好不容易才擠出幾天時間特意來陪你的。”
大哥，你說這話讓海棠怎麽想？海桐在心裏翻個大白眼，看向海棠，果然捕捉到她失落的眼神。
媽媽幫襯着他說:“你爸爸可是加了半個月的班才騰出時間來陪你，你可別讓他傷心啊。”
怎麽你也這麽毫不顧忌地偏袒？這對父母說話真不知輕重，話就算非說不可，至少也要背着海棠說吧。
大概是不想讓自己徹底變成空氣，連海棠也不大情願地勸解道:“一起去吧，你一個人在家待着多沒意思？再說你要是真不去的話爸爸可能也提不起興趣了。”
見海桐沒有要同意的意思，爸爸也不勉強她:“既然桐桐不想去那就下去再去吧，這幾天我留在家陪你們。只要有桐桐陪着，在哪兒都一樣。”
不一樣！你們全在家我還找個毛啊？！
海桐無聲嘆息，只得應下來。
出去玩意味着她找銅鏡的進度要往後延了，飯後，海桐也沒了應付家人的心情，一心只想回屋睡覺。
“桐桐，來。”爸爸叫住正要上樓的她，從櫃裏取出一個禮盒推到她面前。
“打開看看。”他說。
銀色的盒身上裝點着淺紫的花。單看包裝似乎和她姐姐那個差不多。打開，是一套銀白的禮服，白色的魚尾裙擺，上墜銀色流蘇。禮盒上層是衣服和首飾，下層是鞋子。
她還沒穿過這麽貴重的衣服。衣服外層的流蘇和圖案皆是銀制，還用碎鑽裝點，海桐以為穿身上會很難受，沒想到除了稍微重了一點之外沒什麽問題，好看之餘還遮住了她身材上的缺陷。
沒看錯的話，爸爸送海棠的禮物是一套筆和書。書不知是什麽書，只看顏色的話，筆不是海棠喜歡的清新色調。但爸爸給她挑的這套，從衣服到鞋子無一不合她的身形氣質，兩相對比，顯然是在為她挑禮物時花了更多的心思。
不想讓海棠傷心，海桐想換下衣服再出去，她的父母卻強烈要求要她穿出去給他們看看，來不及換就被媽媽抓出去了。
兩人出來時，海棠已經不在客廳了。海桐擡頭，看到她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樓梯盡頭，總覺得那身影有幾分落寞。
她是早知道結果所以幹脆避開了吧。
現在海棠在這個家裏的處境，跟以前她在家裏的境況完全一致。仿佛她和弟弟在這個世界互換了身份一般，那個被父母偏愛的孩子變成了她，可她卻做不到像她弟弟那樣把一切視為理所應當。
比起享受，她更多的是理解和無奈。如果這一切都是銅鏡安排的，那它真是太失策了。
海桐早早地洗漱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她滾到地上的枕頭堆裏，關上燈，打開窗簾，讓屋外的燈光照亮天花板上墜的星星月亮，被風吹着一閃一閃的。看着，她心裏就有些惆悵。
房間是很美的，就是太靜了，顯得她形單影只。
絡石在就好了。她就不用獨自面對這些“家人”。
受銅鏡影響，他們在外面聯系不上她，所以她跟絡石約好，每天早上她醒來主動跟他們聯絡，即是彙報工作也是報平安。
不如她早點睡，醒來就能跟他說說話了。這麽想着，海桐激動地爬上床。
剛躺下，一縷金絲從牆壁上劃過，眨眼落地，消失在門縫裏。那瞬間，海桐感受到一股力量向遠處擴散開又聚攏到外面的某一處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感受到靈力。
輕輕關上門，海桐蹑手蹑腳地走在二樓走廊上。一樓大廳的燈已經關了，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幾個壁燈發出一點暖色的光，勉強能讓她看清路面。
不知是光線太暗還是她剛出被窩的原因，海桐總覺得身上涼嗖嗖的，明明外面沒有刮風。想回去拿件衣服，又怕錯過了，只能挨着凍哆哆嗦嗦往前走。
路過爸媽的房間，門是虛掩着的。海桐收起靈力，屏息靜氣，裏面似乎沒有察覺到她。靈力湧出的位置在走廊盡頭，她一路走到頭，卻只看到左右緊閉的門和一扇孤零零的窗，沒有感覺到靈力。
奇怪，難道她找錯位置了？海桐不死心，在牆壁上摸索，只要她能夠着的地方她都挨個摸一遍，說不定有什麽機關暗道啥的。一直摸到陽臺下的一塊瓷磚，有窗的那面牆上忽然裂開一條縫，些微光芒從裏面透出。
海桐愣住了。這裏已經走到頭了，窗外就是院子，不，确切的說，窗外是空氣。這怎麽還從牆上開了道門出來？程州謹說銅鏡會制造幻境，莫非這裏本來是有間房的，只是被銅鏡設了障眼法讓人誤以為是面窗？
裏面的靈力漸弱，傳來腳步輕響。海桐把腿就跑，盡量不發出聲音，躲到樓梯間的拐角後。腳步聲越來越近，海桐深吸一口氣慢慢從樓梯上縮下去 ，一直退到一樓。腳步卻停在二樓樓梯口。
海桐貼到牆邊，憋着一口氣，不敢晃動一下。過了許久聲音才又在二樓響起，彼時海桐已是快要窒息，趕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等到聽見這人走進房間響起關門聲後，海桐才放下心，輕手輕腳地走上樓。
拐進走廊，擡頭，對上一張笑臉，
“桐桐這是去哪兒回來呀？”
是爸爸。海桐差點當場吓死，哆哆嗦嗦地擠出一個笑說:“睡，睡不着，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吃的。”
爸爸從陰影裏走出，微光隐約照出他的臉，他的笑容陰森森的，整張臉透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桐桐啊，以後晚上早點睡，不要到處亂跑，不然爸爸會擔心的。”他聲音有些沙啞，說話時輕輕拂去散在她肩上的長發，動作輕柔，卻讓海桐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知道了。”海桐忍住戰栗，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
“嗯，去睡吧。”他最後揉了揉海桐的頭發，側身讓路。
海桐點頭，轉身時深吸了一口氣，快步向房間走去。到門口她回頭看了一眼，爸爸還站在原地望着她，見她轉身就朝她揮揮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看似是關心，實則是監視。海桐沒有回應，關門，上鎖，這才松了口氣，身體倚着門慢慢滑坐到地上。
跟她之前的猜想全部對上了，銅鏡果然藏在這裏。這個家裏的所有人都在銅鏡的管轄內，跟銅鏡會面的是‘爸爸’，就是說他是整個團隊的核心，銅鏡的‘親信’，或者說是銅鏡的化身。
經過這一遭，他們怕是會更謹慎。‘家’裏一屋子的人盯着她，不好下手，而且最要緊的是，她還不清楚她的靈力到底能不能敵過現在的銅鏡，這就意味着她不能貿然出手。
話說明天他們不是要出去玩嗎？雖然不清楚去的地方離家會有多遠，但只要能離銅鏡本體遠一點它的靈力就會減弱一點，便于她借機試探。
保險起見還是先跟程州謹他們商量一下，問問銅鏡有沒有什麽弱點。
海桐躺回床上，心裏默念：快睡快睡，睡醒了就能跟絡石說話了……
或許是因為白天太累的緣故吧，又或者是想快點聽到絡石的聲音，她意外地很快入睡了，沒有受到煩心事的影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