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十九

十九

海桐有點醒了,雖然還沒睜眼,腦子裏的那根線已經繃緊了。

沒記錯的話,她現在還在郊外,雖然附近還是有幾戶人家,而且是二樓,應該不會有野獸,但樓層四面空曠,蛇蟲鼠蟻總是難以避免的。一想到自己身上會爬滿螞蟻,或者胳膊上挂兩條蛇……海桐閉着眼睛“蹭”一下坐起來。

“大清早的,詐屍呢?”慵懶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眯稀着的視線裏隐約看見一道修長的身影。

海桐望着靠坐在身旁的人懵了一下,劫後餘生的辛酸很快湧上心頭,身上受過傷的地方還在隐隐作痛,雙重刺激下心裏更覺委屈,轉眼就要掉淚。

“啧,醜死了……”絡石嘴上嫌棄着,一邊把人擁進懷裏。

昨天下午他剛圈起來一堆怨氣正要驅趕到別的地方,身後的地面上忽然亮起一圈金色法陣。這段時間他見的法陣可太多了,已經掌握了憑借法陣的顏色和圖案來判斷對方靈力強弱的本事。比如這位,在他現身之前絡石就知道必定是哪個空間的守門人。

一看,正是帶領他們一路走來的那位。上來就是一句:“剩下的事交給我,你先回去。”

雖說能提前下班是好事情,但他那張冷得快要結冰的臉和命令似的強硬态度讓絡石很不爽。當初叫他們來幫忙的時候就是這副嘴臉,現在還這樣。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什麽道理!

這麽一想,絡石一揮刀把守門人擠到身後,不客氣地說:“多謝前輩體諒,我幹完活兒再回去。”

此話一出,絡石雖眼睛還望着手裏的刀,注意力卻都全放到了後方。這人的小心眼他是見識過的,估計今天不讓他吃點苦頭對面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誰知他竟沒有立刻發作,那雙沒有情緒的眼睛在絡石臉上短暫停留了幾秒後又移開,淡淡道:“随你,想來那姑娘也死不了。”

絡石立刻扭頭問:“哪個姑娘?”

對方卻不再說話,專心做自己手頭的事。

其實他一說,絡石心裏就有數了。他們團隊裏的小姑娘除了趙繁絡就是海桐,要真是趙繁絡出事自有程家人來關心,也犯不着給他放假。問,只是他還抱有僥幸心理。有了這一出,他自認為自己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可一進屋見到海桐血糊刺啦的半張臉心裏還是難受得要命。

身上已經檢查過了,腿上和手肘上有挨過打和磕碰到的傷痕,萬幸沒傷到骨頭,就流血的地方要難辦一點,畢竟傷在臉上,細碎的傷口又多,弄不好是要留疤的。絡石耐心地聽大夫講完,上藥的時候看他下手沒個輕重就把人給攆了,留下藥他自己給海桐細細擦拭。

這倆月別的沒學到,隔三差五的受點傷,把趙繁絡包紮傷口的精髓給學了個透徹,這點傷,不在話下。

海桐也真是累了,檢查的時候那麽折騰也沒把她弄醒。收拾到淩晨,絡石幫她擦了擦手腳,蓋好被,自己靠在她身邊睡了。醒來就看見個委屈的大哭包。

“好了,再哭就真破相了。”拍了拍她的腦袋。海桐想起臉上還有傷,趕緊擦了淚。

情緒下去了,海桐打了寒戰,望着窗外快要下冰雹似的暗沉沉的天疑惑道:“這都快七月了,怎麽還這麽冷?”

絡石給她找了件衣服披上,沒答話。

瞧他臉色的不對,海桐問:“怎麽了?神族還沒解決掉怨氣嗎?”

絡石望着窗外灰白的景象,沉聲說:“你來的不是時候,再早個半月都不會是這光景。”

那時候,經過大家一個多月的團結努力,原本遍布各個世界的怨氣十之八九都被關牢了,就等懸鈴去一一驅除。加班了半月的五人組也終于有回家休息的時間。

可當一衆神族攜懸鈴解開圈禁怨氣的結界時,一股寒氣鋪天蓋地從圈地裏擠了出來,厚密如城牆的暴風雪一浪接一浪地打過來,壓得衆人差點直不起腰來。

猝不及防的襲擊讓神族差點沒挺過來,哪裏還有閑心去顧及別的?就白白放跑了一圈費勁波折才關起來的怨氣,還給那個世界帶來一場雪災。複又去其他世界仔細查看,發現所有圈禁怨氣的結界裏都産生了寒氣,且随着時間的推移還在不斷積累。

神族高層頭疼了。各個圈地內的寒氣其實是不多的,但為防止凍傷,開啓結界的人免不了要用靈力保護自己。可向怨氣輸送靈力就等于在給它們制造寒氣提供原料,到頭來還是既放跑了怨氣又帶來寒氣災害的結果。最終還是決定暫緩驅除怨氣的事,分派人手到各世界加固圈禁怨氣的結界。

人剛派出去,就傳來數個平行世界被寒氣侵襲的消息,還都是些整體靈力較弱、沒有能力抵禦嚴寒的世界,短短兩天已有上萬生靈遇難。情況又壞起來了,靈力強的守結界驅寒氣,靈力弱的趕怨氣擡傷員,人手短缺,五人組又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想到去其他世界救人時看到的場景,絡石連連搖頭:“這天變得太突然了,昨天還陽光明媚,今天就下起了暴雪。水也凍上了,莊稼也凍死了,一個季的糧食就這麽沒了,那些普通人是凍的凍死,餓的餓死……唉,幸好你沒去,那場景我看了都受不了。”

海桐:“你們驅趕怨氣的時候不是不讓用靈力的嗎,沒有靈力圈地裏的寒氣是從哪兒來的?”

絡石沉默了,定定地看着海桐。

海桐被他的眼神弄得莫名其妙:“什麽意思?難不成靈力還是我們提供的?”

“就是我們弄的。”

海桐挑眉,一點不信他的話:“大哥你開玩笑也要有個度吧?我們五個加起來連懸鈴都打不過哪兒來的那麽強的靈力給每個世界都整點?”

“我們不行,但是瓷杯可以。”

海桐愣住了:“你是說……”

“之前我們拿回的那個黃釉瓷杯是假的,真的在趙繁絡手裏的時候就被掉包了。”

海桐:“……就是說當我們還在上一個世界找瓷杯的時候就已經被魇盯上了?”

“嗯。算算日子,魇破除封印的時候正好是我們出發找瓷杯的時候。只是當時這事被神族瞞下了,後來我們才知道的。”

“難怪之前懸鈴和守門人三番五次地提醒我們要看好古董……程鐘知道的時候趙繁絡肯定挨罵了吧?”海桐長嘆一聲,“這次銅鏡我也沒能帶回來,看來我也少不了挨一頓。”

“他已經來過了。”

“!他怎麽說?”把海桐給吓精神了。

絡石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意味深長的味道:“其實程鐘,沒有你想得那麽刻薄的。”

昨晚,絡石給海桐上藥的時候,程鐘探了半個身子進來,問道:“她身上的傷要緊嗎?”

“不礙事,但多少吃了點苦,要休養一段時間。”他答。

程鐘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嘆一口氣。

看他悵然若失的表情,絡石覺得不好,問他:“銅鏡拿到了嗎?”

程鐘一時沒有回答,不過從他的表情絡石也大概能猜到答案。

“沒拿到就沒拿到吧,人沒事就好。”程鐘說。

絡石拿着棉簽的手頓了頓,不大相信向來嚴厲的程鐘會說出這種話,可看他的神情又确實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便扯了扯嘴角說:“之前趙繁絡弄丢瓷杯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繁絡心思單純太容易被人蒙騙,自然要敲打敲打她。”程鐘的目光轉向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海桐,“這丫頭能自己打破幻境逃出來實屬不易,還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可見是盡了力,我沒什麽好說的。”

想不到程鐘這種時候會這麽通情達理,海桐心裏怪不是滋味,低聲說:“可銅鏡還是被魇搶走了,一個瓷杯的靈力都能害死那麽多人,現在兩件古董在手,我們還有還手的餘地嗎?”

絡石一手撫上她的肩頭:“你我都只是普通人,只要能把在自己的能力範圍的事情盡力做好就可以了,用不着把責任全壓在自己肩上。至于其他事,自然會有更合适的人去處理。之後的路或許會很艱難,但路總是人走出來的,再難走的路也總要有人去嘗試。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是事态惡化得卻遠比他們想象的更迅速。

絡石走了之後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留下負傷沒法幫忙的海桐獨自在家焦躁不安。他們這個世界住的幾乎都是不通靈力的普通人,沒有一開始就被強烈的寒氣侵襲算是很幸運了。但這份幸運能維持多久呢?

封印怨氣的圈地內寒氣與日俱增,打破封印是早晚的事。到那時又會是怎樣的光景呢?神族可以應對這次的寒氣嗎?聽說合歡神樹一族僅剩最後一人,一己之力真的能解決掉那些怨氣嗎?

海桐從沒像現在這麽焦急過,什麽事都做不進去,只想快點能在程家見到一個熟悉的人,随便誰都行。而且這幾天,她是越發的佩服程鐘了。都這種時候了他居然還能淡定如常的上班工作!

“我不工作,難道要像你一樣成天閑的沒事兒做自尋煩惱嗎?”程鐘說。

每天抱着明天就要赴死的心态,海桐膽大了不少。程鐘一回來她就開始東拉西扯的問,只恨自己不能出去親眼看看外面的狀況。可程鐘壓根兒不接她的茬,不管她問什麽,只要有關外面的局勢他便只有一句“不知道”。

偶爾她問急了還會跟程鐘頂兩句嘴,心裏也不怕。大不了她滾出去住幾天呗,反正現在程家除了程鐘就是那個鐘點工阿姨,到哪兒她都一個人,出去還自在點。

不料程鐘是真能忍,聽得過去他就聽着,聽不過去他就出門,他又不缺住的地方。倒是海桐,一句她關心的事也沒問着,又氣又憋屈。

但她沒想到,這份憋屈,她也受不了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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