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寧願呆在壞的關系裏

寧願呆在壞的關系裏

中元節快到了,所以街上有舞龍的習俗。孫臘年瞧見的那條龍通體金紅,蜿蜒起伏,大眼睛萌又圓,嘴巴裏吐烈焰,十幾個頭帶紅巾,身穿黑衣黑褲的男人舉着棍,棍支撐着粗如桶的龍體,穿梭在時幽時暗的街道中,仿佛只有龍在游行。

湊近聽,男人們喊,“舞龍一回頭,萬事不用愁,舞龍一拜,沒災沒難,鑼鼓一響,黃金萬兩,摸完龍頭摸龍尾,從頭順到尾。”

人聲和樂器聲在那一刻達到鼎沸,之後就是無盡的冷清,舞龍隊永遠不會停留,消失在拐角處。

“那不是帶我來這的龍。”孫臘年終于意識到了他想回北京的心有急切,可既然回不了家,那就好好享受煙縣的風土人情。

孫臘年擡頭看,這個拐角點有個酒吧,名字取得特吸引他,叫‘阿飄酒吧’。

‘阿飄酒吧’的裝修很有創意,是中式恐怖風格,地方不大,密密麻麻,紅燈籠,黃符紙,紙房子,塑料蠟燭,還有招財貓的臉換成了馬雲照片。

蠻有意思的,只不過胖墩老板招待不了他看不見的客人,孫臘年無聊靠在吧臺上看老板調酒。

這時候突然響起女聲尖叫,孫臘年轉頭去看,一個穿着牛仔短款外套,黑皮裙的女孩驚慌失措。

兩三個男人圍着她調戲,“妹妹長這麽漂亮呦,今年多大了啊!”

女孩身上有什麽東西掉下來,男人撿起來看,“呦,學生證?還是個學生啊!黃晶,這名字好聽,一閃一閃亮晶晶!”

然後就是光明正大捏黃晶屁股,黃晶找老板告狀,胖墩老板查監控無果,只能兩邊都不得罪,請了所有人喝好酒。

這會黃晶哪有心情喝,她呆了會立刻起身離開,男人們跟在她後面,胖墩老板沉浸式洗着碟子,沒注意眼前的暗流湧動。

孫臘年預感不妙,跟了上去,剛才游龍的轉角處,黃晶被男人們堵在牆角。

“你們要幹什麽!”

“幹什麽?玩玩你呗幹什麽!”

一男人抓住黃晶的胳膊,一男人捂住黃晶的嘴,一男人的手朝黃晶的屁股摸去。

“草!臭婊子!”捂黃晶嘴的男人被黃晶咬了虎口,是破了皮的程度,疼得他立刻松開了黃晶蹲在地上嗷嗷叫。

就趁現在,黃晶也奮力尖叫,男人們做賊心虛,四散奔逃,臨走時不忘說一句,“你給老子等着,老子知道你的學校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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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學校在哪啊?”李沝問孫臘年。

孫臘年回憶,“好像是什麽煙縣一中,就是高中吧。”

單知道個名字,還不足以确定黃晶就是李沝認識的黃晶,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麽多。

可問仔細孫臘年那天夜裏發生的情況後,李沝确定‘阿飄酒吧’的黃晶就是她認識的黃晶。

黃晶,真的會遭報複嗎?李沝心想,那麽多男人,她自己一個女孩,真的有能力保護另外一個女孩嗎?

關于和孫臘年白天出門的約定,糾結恐懼的情緒讓李沝退縮了,她決定呆在棋牌室打雜到太陽落山才同孫臘年出門,夜裏還要戴口罩和帽子。

雖然她的表現相當懦弱,但孫臘年一點也不怪她,畢竟最後還是出門了。

“我們是去蹲黃晶還是給我買被子!”孫臘年說,“真的很冷!我可是冬天死的,骨頭裏無時無刻漂着雪的那種死法,賊勁!”

他都給李沝臺階下了,李沝不走就是蠢。

李沝說,“知道,知道,先去給你買被子。”

農貿市場是孫臘年早就想逛的地方,結果北京的市場和煙縣的市場乍看一眼沒什麽區別,只不過煙縣更髒一些,孫臘年忍不住捏緊鼻孔,幹嘔幾聲。

兩人很快找到一被套用品店,因為在鹵菜店的旁邊,所以擺在外頭木板上的被單細細嗅着有股辣椒味,孫臘年打心底排斥,他擡頭看牆上的被套,花色大又豔,大部分材質用肉眼可見是粗麻,幾乎都是七十年代的風格。

“嚯!地道!”孫臘年指着一牡丹花被單,“太地道!”

李沝聽不懂北京俗話,她以為孫臘年是瞧中了牡丹被單,她立刻對老板說,“您好,給我一床牡丹花的珊瑚絨的毯子。”

她又立刻轉頭對孫臘年講,“咱不買被單,直接買毯子,你信我,毯子賊暖和,我沒有電熱毯也不用熱水袋,整個冬天全靠毯子活。”

李沝伸手手比二,“看在你熱心腸的份上,我給你買兩條,底下鋪一條,背上蓋一條,怎麽樣!”

孫臘年不可能永遠呆在煙縣,睡在天臺的黑沙發上,李沝想着等他離開,毯子就自己用,她不怕魂魄用過,也不嫌棄牡丹花色,就在她準備付錢時,她看見老板抱着毯子目瞪口呆望着她。

李沝逃跑了,就一瞬間的事,她受不了老板盯她的奇怪眼神,讓她想起初中校園裏,黃晶和左奕也愛這樣看她,可初中的她身邊明明沒有魂魄,為什麽總會被人認為是奇怪的人呢,李沝想不通,想到腦子爆炸疼,縮在一片漆黑處。

“李二水你搞什麽玩意?”孫臘年氣喘籲籲追上來,還不太了解她的情緒,質問李沝,“你不給我買毯子嗎!你可別出爾反爾啊,李二水你可是知道我是溺死的,在昆玉河,不是自家浴缸,就是那種水皮會長草的大室外!還是大冬天!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冷!幸好幸好,我都害怕我巨人觀,幸好我還沒巨人觀,你知道巨人觀嗎,就是泡久了會膨脹,像你養的桃子多肉植物!”

把黃晶送給她的禮物說成巨人觀,像死物,反而又要求她去救黃晶,救一個送自己死物的人,是要她原諒黃晶麽?

原諒搶走她最好朋友的人。

憑什麽!李沝想問憑什麽自己永遠是被放棄的那個,李國濤放棄她選擇弟弟李鳴珂,左奕也放棄她選擇新同學黃晶。

李沝想不通她做錯了什麽,通通被他們放棄。

所有的氣只能撒在孫臘年身上,誰他總呆在李沝身邊,讓習慣被抛棄的李沝很不習慣。痛苦是會上瘾的,特別是發生在小時候,熟悉的痛苦反而讓人安全,讓李沝寧願呆在壞的關系裏。

“你真該死,你死了都讨人嫌!”李沝的鼻子嘴巴擠一塊吼他,霎時呼吸不到空中氧氣。

孫臘年也差不多感受,李沝罵得太重,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努力調整呼吸,問,“我…我該我該,但我想不通你為什麽生氣?”

原來他也有想不通的東西。李沝瞬間又不氣了,她像個蔫了的氣球飄着走路,“回家吧。”

後面所有的計劃全部打亂,要去告訴黃晶有人會報複她,還要去買毯子給孫臘年保暖。

回家的路上,李沝反省她有錯,因為孫臘年一路上沉默不語,跟平常閑不下嘴的樣子反差太大。

為了安慰他,李沝決定給他買個巧克力再回家。

孫臘年很好哄,聽到可以擁有巧克力後,眼神從一開始暗淡無光立刻變成晶瑩透亮,他樂呵呵向李沝讨要法國進口巧克力,可縣城的超市沒有,在李沝的印象裏,超市裏最高級的巧克力是費利羅,李沝打算買三個裝的給孫臘年。

孫臘年聽後表示不夠量,他要盒裝的。

“盒裝的太貴了。”李沝說,“我掏空腸子也買不起。”

聽到女孩打這種比喻,孫臘年無奈搖頭,“行吧,不糾纏你,三個就三個,我吃兩個你吃一個!”

呦,不愧是北京來的小爺,心眼子蠻大。

李沝付款後突然想起在鄉下山林啃巧克力的孫臘年,“對了,你吃東西不是會從下巴掉地上嗎?我買來給你吃不是白白浪費嘛!”

她完全不把他當回事,孫臘年全是看透了眼前這外表白淨友善,但骨頭裏冷冷淡淡的姑娘。

孫臘年揚高下巴,“我能不能吃是一回事,你願不願意燒給我是另外一回事,你得重視我!”

我憑什麽重視你?我們才認識幾天。這話李沝努力憋死在心中,她怕說出來又會傷了孫臘年的心。

好在孫臘年是個心直口快的,自問自答,“你真沒感覺嗎?我覺得你自從認識我以後你變開心了,如果是真的,那你不重視我你重視誰?世界上還有能讓你快樂的人更重要的人嗎?”

李沝跟孫臘年四目相對好久好久,也沉默了很久很久,“既然我可以摸到你,那我可不可以直接摸到你胃,比如拳打你肚子,把巧克力直接送進你胃裏。”

她的想象力真豐富,孫臘年苦笑着翻白眼,“行,告訴你能讓我真正吃到東西的方法,很簡單,用火燒,但是得在東西上寫上我的名字,對了,你身上有筆和打火機嗎?估計沒有吧。”

就算孫臘年想喊李沝折回超市買打火機和筆時,他一個轉身的功夫。

“東西還得燒啊…”李沝迅速拿出一顆費利羅連帶包裝塞嘴裏嚼。

孫臘年跳腳,“我還沒吃啊喂!”

“我花了十幾塊買的用來燒?”李沝又拿出第二顆費利羅,這次她打開了包裝袋,往嘴裏大口塞,“不可能!那可太浪費了!”

含着巧克力,她聲音是模糊的,她腮幫子是鼓起的。

蠻可愛的,孫臘年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樣子,“李二水你真的是,憑什麽給我吃就是浪費!你給我吐出來李二水,你給我吐出來!”

他裝模裝樣生氣,讓李沝又逃跑一次,這一次他沒有再追上去,李沝反而停下來等他。

李沝說,“你真是陰魂不散,我讨厭你。”

孫臘年單手叉腰,也鼓起他空空的腮幫子,“你又讨厭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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