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是孤魂我成了野鬼

你是孤魂我成了野鬼

李沝在公共衛生間洗了臉,脫了黑絲襪,回家後,孫臘年蛋糕也沒吃,只覺得身體不舒服,可他又說不上來哪裏不舒服,李沝讓他上天臺睡覺去,他昏昏沉沉說要陪着李沝,以防萬一李國濤又發癫,他陪着李沝,還可以炸一炸電燈泡吓走李國濤。

“幼稚。”李沝推孫臘年,“你真不用陪我,今天我弟來了,有他在,我爸頂多就是罵罵我,不會真的動手,而且就算是動手我弟也會攔住的,比你那不痛不癢的炸燈泡有用多了。”

不被需要的感覺,孫臘年覺得委屈,可扛不住他生理上有天旋地轉的眩暈感,他最後乖乖上天臺休息去了。

地下室裏,李沝推開門,果然看見李鳴珂,他穿着一身版型質感非常高的短褲短袖,端坐在麻将桌邊。

李沝跟李鳴珂之間沒有互相稱呼的習慣,只要雙眼對視,知道對方的存在就行。

“你怎麽來了,爸呢。”李沝順勢坐在李鳴珂對面,盯着他,看見他脖子上挂了條蛇骨珍珠項鏈,頭發也抓了蠟,不太像縣城男孩,覺得他陌生極了。

李鳴珂搓着麻将玩,“暑假過後我就要去德國了,爸讓我來跟他聊聊出國的事。”

“哦。”李沝敷衍一聲,心頭發酸。

說不委屈是假的,同樣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孩子,李鳴珂可以明目張膽的打扮,甚至去德國讀書,她打扮卻要躲躲藏藏,去外省實習還要求着親人給生活費。

可又能怎麽辦呢,李沝只能接受一切,她怪不了別人,她如果真把這些酸話拿到明面上來說,李國濤的嘴臉她都能想象的到,‘有本事你也像你弟一樣聰明啊,傻得跟頭豬一樣。’等等類似的話延綿不絕。

李沝嘆了口氣,李鳴珂聽見擡眉望她,棋牌室裏尴尬的氛圍逐漸彌漫。

李鳴珂說,“本來爸打算帶我們下館子的,可是一直等不到你回來,他就準備在家做。”

從李鳴珂嘴裏李國濤變了個樣,稍微像個父親了,居然會等女兒一樣吃飯,這讓李沝樂呵了兩秒,可真相不長久,這時候小廚房有刀具落地的聲音。

“什麽情況?”李鳴珂問。

李沝二話不說往小廚房去,李鳴珂跟在她身後。

小廚房裏,李國濤兩只手端着臉蛋大的碗,碗裏是熱濃濃的番茄雞蛋湯,這樣燙的東西他不注意,他只盯着自己□□看。

兩孩子也順着李國濤的視線去,看見他腳拇指緊緊跟一把刀刃貼着,萬幸的是刀刃橫貼人的肉,并不是豎着插進人肉裏。

猜想是李國濤端湯時,手腕不小心碰到了桌面上的刀,順帶給刀帶下桌摔在腳邊。

地上沒有紅血,李國濤所有腳指頭完整,響聲只是虛驚一場,三人同時松了口氣。

“爸,你沒事吧。”李鳴珂上前關心李國濤,他想接過李國濤手中的燙湯,結果被李國濤縮了手臂拒絕。

李國濤表面嫌棄實則照顧兒子,“你端什麽端,你能做得了這些?你出去給我坐好,馬上開飯!”

音調上揚,可語氣柔和。

李沝也想為父親做點什麽,憧憬着得到一次李國濤柔和語氣的機會,她默默撿起李國濤腳邊的刀,卻不料被李國濤兇了一聲,“滾!老子想踹死你!”

“爸。”李鳴珂很煩見到父親的暴躁,他無奈喚醒父愛,李國濤果然臉色瞬變,笑着對兒子說,“沒事,你聽話,快點出去,還有幾個菜,讓你姐炒。”

李國濤為什麽生這麽大火,李沝望着水槽一片狼藉就懂了,他請兒子吃飯,一個人卻忙不過來,李沝正好又不聽話出了家門,這會沒人幫他準備兒子的飯,他自然就暴躁,癫狂。

再來,高壓鍋響了,李國濤的煩躁更上一層樓,他沖李沝大喊,“你是聾子還是瞎子,沒看見鍋叫啊!”

他想李沝幫忙把燒高壓鍋的竈火關掉,可他卻不會好好講話。

握着刀的李沝心想憑什麽,憑什麽同樣都是孩子,區別對待要這麽大,何況她可是手裏有刀的孩子,他就一點也不怕自己做出什麽極端行為嗎?

高壓鍋看不懂人的臉色,響不停,小廚狹窄,一點點聲音能放大數倍,李國濤受不了李沝的木納往,他朝李沝吐口水,“關火啊呸!你是不是非要我揍你!”

李國濤的情緒向難以控制的方向發展,李鳴珂趕忙去關竈火,可他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完全不懂竈火需要往下按再轉的邏輯。

李鳴珂關不掉火,反而讓火越燒越旺,高壓鍋下半部分熏得焦黑。

“怎麽辦啊爸!”

高壓鍋的尖叫,李鳴珂的求助,李國濤的怒吼…這個地方吵死了,李沝松刀落地,一陣鈴铛般的清脆響滅了,她轉身就走。

“啊!”

可當李國濤的慘叫響在身後,李沝又忍不住回頭。

他們還是出事了。

李鳴珂想着接過湯後,李國濤就有空出來的手去關竈火,可李鳴珂接不住滾燙的碗,他一碰瓷碗邊就松了手,湯往下墜,碗碎在地上。

但李鳴珂沒有傷到一點,是李國濤沖上前不顧湯的滾燙,在湯水洩如瀑布時伸手拍湯碗,湯和碗同時往李國濤身上撞,李國濤膝蓋連着腿和腳背,全是煙火氣。

“爸!怎麽辦啊!”李鳴珂吓慘了,連忙拽李國濤往廁所跑,“對,對,拿冷水沖!快!姐!廁所在哪裏!”

父子長年不住在一塊,李鳴珂對‘國濤家具城’的格局完全陌生,地下室沒有衛生間,李國濤又疼得講不出話,他只能求助李沝。

這會的李沝一想到李鳴珂是個不會關竈火的廢物,和李國濤把湯不放竈臺桌面,非要兩人的手擱那交接的行為…廢物!全是廢物!父親是廢物,弟弟也是廢物!一想到這些,李沝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全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沝笑出眼淚蹲在地上,完全沒注意自己被父子兩深深注視。

李鳴珂小聲罵道,“瘋子。”然後扶李國濤上樓去尋廁所。

笑累的李沝這會又想哭了,她完全想不到李國濤會對李鳴珂這樣好,哪怕自己被燙傷也不願兒子受傷。

李沝忍不住對比起來,回憶中某一天她給棋牌室客人打雜,也是被茶水燙傷了膝蓋,那會李國濤不僅不關心她有沒有受傷,還要為了客人打她。

一想到這些,李沝又想笑了,她覺得自己太可笑了,察覺不到他人的冷漠,直到等他人亮出尖銳的匕首,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并沒有被好好對待過。

-

李國濤的傷口沖完涼水後就沒大礙了,飯還是要吃的。

飯桌上,只有兩父子,李鳴珂問,“姐姐不吃嗎?”

李國濤拿筷子砸桌,“那個冷血的狗東西還給她吃飯?不給,讓她餓,你吃你的。”

小房間裏,李沝縮在被窩裏,查百度百科,跳出一句詩詞,‘鳴珂碎撼都門曉,旌幢擁下天人’。

李沝恍然大悟,她的名字是有缺憾的,需要補拙的,而弟弟的名字就像名字本身一樣,帶有美好的寓意,美好的期待。

那是太爺爺說的話,說她五行缺水,天生愚笨木納,嚴重的話還可能冷漠冷血,養不親熱,所以取名李沝,希望她成為溫柔親切的人。

可溫柔親切,李沝不想成為這樣的人,神婆誇她勇敢,她非常開心,孫臘年誇她勇猛野性,她非常開心,最最最讓李沝開心的,是李紅豆的自由,表面上李紅豆為男人而死,但其實是為自己不被愛而死。

本質上,李紅豆太愛自己,太看得見自己。李沝想成為看得見自己的人,勇敢,野蠻,自由的女孩。

她才不要聽左奕的話,乖乖聽你爸爸話吧,去做一個乖乖女吧,永遠沒有自己,這太惡心。

不被在乎,不被肯定,被打壓,被控制,這樣活着。

李沝在這個家裏一刻也呆不下去,因為李國濤還說,“我送她去外省實習?送她媽逼!我養她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子燙成這樣她還笑?李鳴珂你看見那畜生笑沒,我現在一想到我養了個這東西我就想殺人我!我他媽今天就告訴她,別他媽想給老子出省,他媽的,一輩子跟我呆在這個破爛燕子窩給我打工,學也他媽的別上了,讀個破中專有什麽出息,他媽的趕緊嫁人,我他媽的還能收一筆彩禮錢!”

這是把女兒當物件賣了。李國濤此刻說的每一句話李沝都牢牢記在腦袋裏,她起床,出了房間,低着頭向前走。

李鳴珂喊了她一聲,“姐,你不吃飯嗎?”

“你要去哪裏!”李國濤緊接着筷子砸李沝背,還命令李沝等會洗碗。

“操!”李沝轉身歪着慘白的臉色罵。

她這一聲足夠震驚兩父子半天愣住,瞪大眼睛。

“操。”李沝又罵一聲,頭也不回往外走,這一瞬間她理解到了真正的叛逆,不是誇張的黑色眼影,也不是唬人的紫色口紅,更不是誇張的發色,只是一個髒字而已,不需要任何工具,從最柔軟的嘴唇裏吐出來,那感覺就像爬了大山,渾身洩氣,但能看見高處的太陽,非常值得。

一瞬間,李沝什麽都想通了,她跑上天臺,把養的多肉植物全砸爛,“操!操!操!什麽狗屎朋友!什麽狗屁親人,操操操操!我操!全給我滾!全給我死一邊去,死遠點!”

動靜之大吵醒孫臘年,孫臘年撐着下巴,心想這野蠻丫頭又幹嘛呢。

微微睜眼後,他看見李沝泥和頭發糊了滿臉,微紅的眼眸從發絲縫隙裏探出,正冷冰冰望着自己。

李沝聲音都變了,嘶啞平淡,“起來,我們沒地方住了,現在你是孤魂,我成了野鬼。”

孫臘年頂着難受的勁還是爬了起來,下樓時,走在空曠的大馬路上,他聽着李沝講述剛才發生的故事。

孫臘年笑彎了腰說,“李沝,我頭一回這麽想活着,要是我活着,我就帶你去北京實習,你都不用租房,你就直接睡我家裏,哎呦诶…身體不舒服啊,最近眼皮越來越重,總是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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