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財源滾滾健康長壽

財源滾滾健康長壽

李國濤開棋牌室,一開始,他自己能控制自己,只收牌桌錢,不賭博,結果後來在衆狐朋狗友的慫恿下,上了牌桌。

他堵得還不小,一局千百輸贏,分分鐘輸掉李沝一年半載存下的工資。

李沝為什麽知道。李沝的畫工提高了很多,不再滿足用小小的智能手機畫q版頭像,她想買更好的手繪機畫,大概需要小一千塊,結果李國濤一百塊都拿不出手。

李沝:糟糕,出事了。

李國濤還惡人先告狀,說錢是他自己賺的,而李沝有癔症,俗稱精神病,才會向他讨錢。

“老子養你多少年,就算那是你的錢,你給老子用用怎麽了!你知道老子在你身上丢了多少錢嗎,我沒向你全部讨回來了就是天大的恩情了,老子光是生你,就是天大的恩情,你一女的,賠錢貨,以後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現在沒嫁出去就對自己家人這麽小氣,那以後嫁出去了呢?你還不得尾巴翹上天!”

“滾,把我的錢還我。”

不管李國濤說再難聽的話,李沝永遠冷冷的态度,滾字在她這,永遠不過時。

“你敢叫你老子滾?”李國濤不可置信李沝對他會輸入髒話,他覺得自己的女兒雖然冷血,但是懦弱好擺布,違抗的詞從來不會出現在她身上。

直到今天。

在聽見女兒改變的今天的當下,他依舊想到的是自己。

怎麽把李沝送去真的精神病院,這樣一來,他花掉的兩萬塊理所當然是他自己的。

只有李沝是真的精神病,他才能巧妙的把錢占為己有。

而李沝從乖乖的模樣,變成髒話挂嘴的模樣,就是把她送走的一個很好契機。

精神病院住院,需要不少錢,李國濤又放棄了這個想法,但挂個號,看個醫生的錢,他還是出得起的。

只不過李沝決定不同意去看病,她最清楚自己什麽病也沒有。

可她架不過李國濤的強硬。

煙縣是個小城市,沒有專業的心理醫生,李國濤逼着李沝挂的醫生是個打着心理咨詢的假醫生,開些治胃病的藥,為此謀生。

大部分人都知道那是個騙子,沒人上趕着去看病,除了李國濤,因為騙子除了開診所,還經常來‘國濤家具城’的地下室打麻将。

騙子和李國濤算是有些友誼在身上的。

而且假的心理咨詢多方便,不用助理,不用儀器,只需要騙子跟李沝聊聊天,一張紙,一支筆,就能對李沝下診斷。

在某天,騙子忍了一下午沒打牌,牌室散場後,他戴着墨鏡,抓一把江南風景圖扇,穿着燈籠褲,老頭衫坐來麻将機前。

他只透過墨鏡見李沝一眼,就指着她說,“你有病。”

李沝那會在掃地上瓜子,她心甘情願為地下麻将室做事也有原因。李國濤承諾打掃一回,給她二十塊的清理費。

她已經對父親用完她的錢感到無可奈何,不想再讨要,大不了重新開始,用廉價青春再換一換,這回換多一些,走得或者能更遠一些。

但她想不到的是,李國濤不放過她,找來個外人折磨她。

“你有精神病,我只需要一眼,就能看透,你一定有抑郁症,妄想症和焦慮症。”墨鏡男斬釘截鐵。

李沝啊着下巴無言,“…”

她表面鎮定,實際上是個很容易受外界幹擾的人,經過他這麽一挑撥,她再反思自己。

有時候她想離開煙縣的想法太強烈,睜開眼,卻還留在原地時,她确實會懷疑自己,她之前遇見的那些事情,什麽胡同,什麽保時捷,什麽石榴樹都是假的。

她妄想,但不抑郁,不焦慮,更不神經。

真正的神經病,是李國濤。

當李沝的話被墨鏡男套出來後,李國濤坐不住了。

墨鏡男:“來,李總,你來看看你女兒,我對她講話,她完全不搭理,這種呆滞的反應,絕對是抑郁症的前兆。”

李國濤慢悠悠點頭表示贊同。

墨鏡男又問,“李沝,你說兩萬塊是你的錢,你有什麽證據嗎?”

“看銀行流水。”

“…”

一句話把荒唐男人們的嘴堵得死死。

誰想到他們不要臉。

墨鏡男搖搖頭,“證據不是這麽看的,區區一個銀行流水算什麽,別人打給你卡裏的錢,不代表活是你做的啊,說不定是你爸做的活,老板就往你銀行卡裏打呢。”

“…”李沝無言以對,知道他們兩是流氓,是無恥,為了兩萬塊在胡言亂語,颠倒黑白,不明是非。

李沝再也不想跟他們溝通,只想逃離現場,避免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結果聽見墨鏡男問,“你要那些錢幹什麽去,說不定這是個好分辨錢是你的或者你爸的一個證據。”

是啊,兩萬塊,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總有用途吧。

“北京。”李沝絲毫不見外,斬釘截鐵說,“我要去北京。”

這時候李國濤跳腳了,“你去北京幹嘛!”他不允許自己養大的女兒跑那麽遠,逃脫他的手掌控制。

他再嫌棄女兒,也能賺些些小錢,為他服務。

如果李沝真要離開煙縣,去北京,李國濤能立刻馬上把她架去真的精神病院綁起來。

李國濤摔了麻将,“你他媽敢!”

李沝歪頭,不理解,為什麽不敢?

李國濤,“老子辛苦把你養大,你現在翅膀硬了要往遠處飛?不對,你還不算翅膀有很硬的鳥吧,你有個屁翅膀,翅膀長不了幾根毛的,沒本事,沒文化,要什麽沒什麽,還又冷血,我真不知道養你幹什麽,你想能不能直接死了算了,把以前我給你的錢都還給我!給我!還他媽的老子動你的錢!你他媽渾身上下哪塊肉老子不能拿去賣錢!你剛出生的一塊肉我就應該拿去賣!”

李國濤罵了很久很長的髒話,李沝突然發現,她聽不懂李國濤說話。

那好像不是人的聲音。

既然都不是一個物種,她覺得沒意義跟它糾纏。

當初她離開地下棋牌室需要偷偷摸摸離開,現在正大光明擡腳跑,之前離開會回頭罵一罵,現在兩耳不聞窗外事,跑!

李沝再也不回家住,可讓她住賓館,她身上又沒錢。

最後她向老板坦白困境,只能住在打工的鋪子裏,一開始老板同意,可就住了三天,老板又反悔。

一,怕她爸随時可能殺過來,找到她,跟她在鋪子裏争辯,然後誤傷了鋪子怎麽辦。

二,人一直睡店鋪不是個事,特別李沝還是個女孩,這事要是傳出去了,對店鋪的名聲不好,對老板個人的名聲也不好。

老板最終考慮,辭退李沝。

李沝丢了工作,也無家可歸。總之,活着非常艱難,但她沒有一刻想過死,她了解死亡後的魂魄,跟活着的人沒多少區別,甚至比活着還痛苦,身上可能有一群沒法控制的蟲子,會堵塞鼻孔,會提出眼球,還有可能是中藥味,灌滿滿一口,永遠蠕動。

反着活着一定餓不死,李沝堅信這個理念,她繼續找工作,像之前一樣,什麽活都問。

煙縣小,一連串的廣告複印店都知道她偷了父親的錢被趕出家門,覺得她精神不正常,不敢收她。稍微有點檔次,需要員工抛頭露面的工作,比如便利店,奶茶店,也不要她,嫌棄她眼神呆滞,不會交流。

只有一家大酒店的後廚需要大量的洗盤工,李沝在那做了一個月,賺到千把塊,然後她毫不猶豫辭職,買了前往北京的機票。

煙縣沒有機場,去機場先得坐班車去市裏,再從市裏坐高鐵去更大的市,光是到機場,就花掉李沝一天的時間。

不過她早就無所謂了,二十六歲也好,二十八歲也行,甚至三十八,四十八,八十八,她都不想呆在煙縣和李國濤的身邊。

一路上颠沛流離,她跟很多同齡人相比顯得模樣潦草,但她無所謂,什麽都沒有離開重要。

那天是她第一次坐飛機,至于為什麽選擇飛機,是想看見龍,她記憶裏突然會冒出關于龍的故事,然後又消失不見。

趕飛機的過程中,所有人都大包小包,不是快走,就是跑,只有她一身輕松,哪怕腦子裏裝着不切實際的事,比如見龍,也覺得胸口暢快。

她坐在飛機上一臉放松,絲毫不像第一次飛上高空的人的樣子。

從高處向下看,雲是厚重的,藏着底下的山和海,她見不着龍,可能得怪雲。

煙縣到北京坐飛機只要一個下午,李沝在北京跟在煙縣一樣,到處找洗盤子的活,然後再給自己找一個住所。

她很幸運,在北京租下一個三平米的房子裏住,白天洗盤子,夜裏做着畫q版頭像的工作。

沒有李國濤的城市,空氣是清晰的,腦子是清醒的,人是自由的,腳是勞累的,李沝在下班之餘,還是想找到她幻想中的胡同。

胡同裏的老婆婆,樹和雕像?

總之那些幻想中的畫面自從她離開煙縣以後就非常模糊,但她記住一點,永遠不忘,就是找到那些畫面。

她發誓,只要肉眼看見一眼,她一定就能認出來。

但時間太長了,她找了很久很久,視線中遲遲不出現那三輛車,車子的形狀顏色她更是忘得一幹二淨,好像從來沒有見過。

她甚至覺得那些畫面,聲音,可能真的是一個夢,至于為了夢離開老家的她,真正成為了大人嘴裏冷血又冷漠的人,老家的爺爺沒人照顧,可能會記恨她一輩子,李國濤更想打斷她的腿。

不過無所謂了,李沝抱着這種态度,自己爽,自己呼吸順暢,第一名。

她想找到石榴樹,卻看見了山烏龜。

在網絡上,短視頻裏,有個河邊的護欄上長滿了爬藤,很多人在底下評論這是什麽植物,李沝回複了三個字,山烏龜。

網友問,山烏龜還挺漂亮的,寓意好嗎?我也想養。

山烏龜,健康長壽,財源滾滾。

頂天好的寓意。

李沝想着,要是自己也有下輩子,她要去做山烏龜。

可經歷過這些事後,她又覺得,想到什麽就應該去做什麽,她想做的植物,想看的植物,北京也有,那就找個好天氣去看一眼。

憑着網絡上給的地點,李沝來到一條河前,她記得記憶裏那條河有人掉下去過,至于是誰,她看不清楚。

很碰巧,今天也有人掉下河,很多人圍觀着河,李沝也上去湊熱鬧看了一眼,那條河很平靜,掉下去的是個孩子,孩子撲騰得很兇猛,還有個男人救孩子,那個男人一看就非常強壯,寬肩強背的,只不過聽岸上的人說,那也是個學生,他同學在旁邊急得跳腳呢。

同學,“他壓根就不會游泳!怎麽辦啊!快救救他,有沒有會游泳的人啊,救救他!”

李沝想,不會游泳下水救什麽人。

但李沝身體沒嘴冷,她迅速丢了包跳下河去,不管周圍人的目光,什麽都無所謂,什麽也不想。

這一跳,她在河裏看見了一條巨長的,會蠕動的東西,那東西拖着男人和小孩沒讓兩人溺亡。

李沝想看清那長條是什麽,可畫面就像她腦子裏的幻想,總是霧蒙蒙的,看不清楚。

算了,再想看清,男人和孩子都要往下沉,救人重要。

就在李沝加快速度靠近時,那條模糊的長條消失不見,水底一片光明。

一點也不像水底,這兒清澈見底,反而是天空,是白雲,人游着像在飛,肚子底下有金燦爛的光彩。

李沝從沒有過這種奇妙感覺,她覺得她變異了,居然能在水裏呼吸,游多久不探頭都沒有窒息感。

李沝的力量更是神奇。

碰到了,是那個男人,她抱着他在懷裏,孩子被他抱在懷裏,她慢慢拖着他的肩膀,他緊緊拖着孩子的肩膀。

按理說,李沝一人拖兩人,足夠帶着她一塊沉底,但是李沝卻不覺得重,抓他們仿佛像抓水泵,然後咬咬牙,努努力,力氣用掉了一大半卻還有,但在承受範圍之內,頂多是抓了兩個水泵。

不一會,三個人的頭齊齊浮出水面,岸上一陣鼓掌和歡呼。

“太勇敢了那女孩!”

“真是奇跡啊!快快快,120來了沒有?”

“已經打了電話,在路上,先看孩子,快看看孩子!”

“孩子應該沒事,我看她還在笑呢!”

”誰在笑?”

“孩子在笑!”

李沝也笑,她笑岸上的人的話,聽在心裏甜蜜蜜的。

李沝上岸後,北京的大爺大媽特別熱情,她走到哪裏,他們跟到哪裏,還給李沝遞幹毛巾,遞姜茶,大拇指永遠豎在李沝肩邊,“哎呦喂,太勇敢了這姑娘!你太棒了!”

李沝謙虛擺手,除了誇獎的快樂,她內心深處其實壓了一股火,對那個男人的。

要是沒有那個男人的重量在,她救小孩出水面是分分鐘的事。

這男人就是拖油瓶!

他正站在大樹下擦着腦袋上的水,背着李沝。

李沝大步朝他走過去,她想吼人,你有病嗎,這麽不把你自己的命當回事!不會永遠跳什麽河,救什麽人,救不了別人還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這不是純純大傻子嗎!

“喂。”李沝喊。

男人轉身,擡頭,一瞬間,她看見他的頭發像雲裏的山,她什麽怪罪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她知道他那顆心是好的,他不想小孩跟這個世界分離,他這樣的人值得擁有山烏龜寓意的生活,財源滾滾,健康長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