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06

chapter06

南城的雪,燃燒冬日的寒意。

正在上課間,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下雪了”,引得同學們紛紛伸長脖頸,望向窗外。

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在人間大地,鋪滿整個校園,驚悸了某個人的冬夢。

課間,大家都紛紛跑出去玩。陸川身高體長,站立于走廊,他穿一件淺黑色的毛絨外套,平日肆意張揚的頭發,在今天看着格外安靜。

他就這樣站着,目光縱向遠處。

這樣的畫面,落在林澤的眼裏。

這樣的他,越來越不同,不同于以前任何一個時候的他。

林澤不可抑制地走近他,靠近他。

陸川回過頭看到林澤,眼裏閃着星星,雖然是一張嬉皮笑臉的面龐,可看起來格外溫柔。

陸川說:“小林同學,我送你一件禮物。”

林澤:“啥?”

陸川指尖輕觸他的嘴唇:“你先閉眼。”

林澤:“……哦。”

半晌,陸川讓林澤睜眼,并伸出手。陸川将一個雪娃娃放在他手心上。

雪娃娃瓷實可愛,眼睛是黑色筆畫上去的,賊大賊有神,臉紅彤彤,肚子圓滾滾,嘴巴笑得特別彎,顯得敦厚憨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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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澤仔細端詳這雪娃娃,沒想到眼前的陸某人竟然會堆雪人。

“喜歡不?”陸川笑嘻嘻問。

“呃,還行。”林澤将雪娃娃放在靠窗的位置。

陸川不滿意自己精心制作“偉大”的作品只得了一個“還行”的評價,又不怕冷地抓起雪,重新做了一個,接着第三個,第四個……做到第五個的時候,林澤喊了停,他看到陸川的手已經被凍紅了。

“你傻叉吧!”

林澤丢了一張紙給他擦手裏的雪水。

“給我暖暖。”陸川抓住林澤的手,邊冷得抖身體。

陸川的眉毛很濃,像默入夜色的黑,睫毛下的眼睛閃着亮光,然後是高挺的鼻梁,到始終帶着笑意的嘴唇,以及笑得生風的潔白虎牙。

林澤第一次在這麽近的距離,仔細看他,将他的面貌,一針一線,一筆一畫,細細地雕刻在心裏。

陸川說:“以後,每個冬天下雪,我都給你堆雪人。”

林澤不置可否,淡淡地一笑:“謝謝。”

陸川笑嘻嘻回複:“不謝,正好有你來欣賞我的巨作。”

林澤:“…………”

這家夥,到底何時才能明白他的心?

林澤看着漫天的飛雪發呆,以後的冬天,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但——

一陣歡快的喊叫聲從下面傳來:“陸哥,林哥,快下來玩啊!咱們來打雪仗!”

陸川像猴子一樣高興地跳起來:“好,馬上下來。”

然後陸某人拉着林澤一路沖下去,在操場上肆無忌憚地玩起了雪仗。

歡笑聲彼此起伏,将冬天的初雪映襯得格外美麗祥瑞。

-

林澤發現班裏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從早上同學們都在竊竊私語,臉上是極其快樂的表情,到課間,尤其是女生們,個個眉飛色舞,嘻嘻哈哈。

整個教室,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直到他看到陸川的課桌上被人放了蘋果和卡片,才恍然,原來是聖誕節到了。

進教室,陸川對課桌上的東西已見怪不怪,他将蘋果分給男生吃,卡片胡亂地塞在課桌的角落。

林澤從教師辦公室拿數學卷子,經過隔壁八班的途中,被女生塞了一個東西。

林澤對這個女生有印象,她叫沈月兮,是常年的年級第二,平時期中期末的考試一起領獎,面相記得稍微清楚。

沈月兮低着頭不敢看林澤,臉漲得通紅:“林同學,這個送給你!”

說完,還沒等林澤反應過來,沈月兮羞怯地跑走了。

林澤有些發愣,擡頭間,便撞見了陸川。

兩個人的眼睛,從未像這刻,對視如此之久。

林澤拿着禮物,放在自己的課桌上,然後開始發卷子。

他看到陸川的目光一直盯着禮物。

林澤問:“你想要?”

陸川說:“這是別的女生送給你的!”

林澤哦了一聲,沒理他。

陸川問:“裏面還有信呢,你不看嗎?”

林澤仔細一看,果真有封信,淺淺地放置在禮盒的上面。

林澤初中起也不是沒收過這類信,他知道這是女生的表白信。不過後來,他的神色變得愈發冷漠,這類信也收得少。

他對這些不感冒。

林澤想着等會兒要把這東西還回去。

陸川欠欠地靠近他,好奇問:“你不看看嗎?”

林澤拒絕:“不。”

哪成想,陸川蹭着他又欠欠地加了一句:“那你豈不是要讓別的女孩子傷心?”

林澤冷眼瞧了他一眼,沒說話。

心中突然間很煩悶。

“你不是要看吧,給你看吧!”林澤将信封拆開,裏面的居然是古典的英文。

陸川挨着他,笑嘻嘻說:“靠,這啥,古裏古氣的,跟你可真配。哈哈。”

林澤問:“配什麽?”

神情冷硬得如一把在風雪中的刀。

陸川意識到,他生氣了,擺手:“我、我說錯了。對不起嘛。”

林澤從翻窗,一躍而下,站在八班門口,引來無數女生豔羨的目光。

沈月兮低着頭,臉色似風雨欲來。

教學樓拐角處,林澤将禮物還給了沈月兮。

沈月兮自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她竭力保持鎮靜。

“對不起,我現在對這種事不太不感興趣。”林澤的語氣歉然,不失禮貌。

沈月兮斂住失望的神情:“林澤,沒關系,至少我努力過。”

待沈月兮遠去後,林澤呆呆地望向遠方,天地之間,已銀裝素裹,那天陸川堆的小雪人多半已經融化了,變成一淌終會消逝的水。

陸川發現林澤消失了,明明下課的時候還在走廊,然後下節課居然沒來。他摸到手機,想給他打電話,才懊悔地發現,他的手機被自己放在了家裏。

他着急忙慌地背起書包,恰好在下樓梯的時候撞見班主任。

他開門見山地問老師林澤的去向。

班主任說:“他,下午請假了。”

想也沒想,陸川在雪裏奔跑,冰涼的雪花肆無忌憚地落在他身上。

林澤不知道是不是在風雪裏站久了,一陣冷風吹過,他打了一個噴嚏,頭疼欲裂的感覺頓時襲遍全身,正好他因為某些事灰心失望,于是請了半天假。

家裏依舊冷清,他燒了熱水,打開空調,鑽進被子,準備躺下休息。

一陣急切的門鈴聲傳來,然後是極快的腳步聲,以及熟悉的聲音。

是陸川。

陸川扔下書包,看見窩在被子裏的林澤,問:“你不舒服嗎?”

“嗯,我想休息會兒。”林澤沒轉身,“你趕緊回學校去吧。”

陸川問:“感冒了?不然我給你買感冒藥吃。啊,不對,我記得之前家裏有啊。”

随後一陣翻箱倒櫃,終于找到了感冒靈,他化了一杯,稍微冷卻了一會兒,讓林澤喝。

林澤依舊身體沒動彈,拒絕道:“我沒有感冒,我只想休息一會兒,你趕緊回學校去吧!”

“你為什麽老是趕我走啊!?”陸川這才聽出他的畫外音。

然後林澤沒說話,兩個人陷入久久的沉默。

好一會兒,空氣特別安靜,林澤以為陸川走了,所以轉過身,起來,發現他仍舊在,心不在焉地翻着書。

好不容易冷下來的心,又因為他這般的溫柔,軟了下來。

城牆,雖固若金湯,奈不住,水的溫柔。

尤其是在他身上。

陸川見他終于肯理自己,如同大赦,又不依不饒地給他灌了一杯999感冒靈,還忙前忙後地給他泡熱水袋。

林澤以為他忙完這些就會走,于是又躺下休息,一睡就到了晚上五點半,房間裏漆黑一片,他頭也不算疼了,身體上出了汗,略微精神些。

他打開燈,看到陸川的書包還挂在椅子上。

難道,他還在?

他腳步輕快地走到客廳,仍舊是黑漆漆的。

可能這貨,把書包忘了吧。

反正,他上課連書都不要。

但,馬上陸川提着一堆東西,回來了。

“來來,吃飯咯,你愛吃的雲南過橋米線,清湯口味的!”陸川把買的東西輕輕放在桌子上,還買了一個水晶球,一籃子蘋果。

林澤問:“你買的是三裏街那家的米線?”

“你喜歡吃那一家的。”陸川笑嘻嘻說。

林澤:“可外面下大雪,那家又遠。”

陸川:“凍不死人啊,我可抗凍了。快點來吃,等會兒涼了!我特地要了兩個保溫袋。”

林澤看到陸川的身上飄滿了雪花,有的已經融化,鑽進了衣服裏。他找來一條幹毛巾,忍不住上前給他擦拭。

陸川說:“你先吃飯,我自己來。”

林澤堅持給他擦,仔細又認真。

微妙的感覺在兩個少年之間傳遞。

長長的停頓,仿佛是為了能夠聽到心跳的聲音。

林澤擦完之後,不看他,吃起了米線,陸川則是笑嘻嘻地望着他,林澤手掌推開陸川的臉:“幹什麽一直盯着我,沒見過人吃飯啊。”

陸川握住他的手:“看見你病好了,有胃口,我才安心。”

林澤抽回手。

陸川打笑他說:“林澤,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很像一個人?”

林澤擡頭,問:“像誰?”

陸川轉着眼睛,似笑非笑:“像更年期的人。話說男的也有更年期嗎?”

林澤:“…………!!!”

陸川在他發火前,急忙解釋說:“不是,你聽我說,你沒發現,你最近脾氣挺大嘛,以前多乖的一孩紙。”

林澤呵了一聲:“因為我最近上火了。”

陸川:“大冬天的,哪來的火氣。”

林澤:“就是秋冬容易幹燥,才有火。”

陸川毫不介意:“那你朝我發火吧,我不介意當你的洩/火桶。”

洩/火桶,聽着怪怪的,這是繼“叫/床服務”又一陸川的偉大發明。

吃完飯,林澤收拾了垃圾。

最近媽媽都在單位裏值班,不回家。

外面依舊飄雪紛揚,寒冷刺骨。

陸川将蘋果洗好,遞給林澤:“小林同學,聖誕節快樂。”

林澤木木地托起晶瑩光澤的蘋果,想起陸川的那句“跟你真配”,這句話像一根刺,直戳進心髒的每處角落,痛得他不想面對世界。

這句話說明,陸川對他,從沒有往那個地方想過。

從青梅竹馬到什麽?

戀人?這是林澤想的。

對于陸川呢,好朋友,至交……?

真的是越想越灰心,感覺身體又很厭煩地想躲起來。

林澤回卧室,躺在床上,拿起MP3聽歌,聲音調得特別大,濃厚的音感遮住支離破碎的暗戀。

陸川則是死皮賴臉地說要在這裏休息,眼巴巴地瞧着林澤。

林澤:“你家又不遠,走十分鐘就到了,賴在我這裏幹嘛?”

陸川反駁:“雪下太大了,冷。”

林澤:“你不是說你抗凍嗎?”

真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不過陸川借着臉皮厚,企圖萌混過關。只見他彎起身子,像一只大狼狗,蹭蹭林澤的被子:“好人一生平安,你也不願意看到可憐的我在風雪中受凍吧。”

林澤:“……”

沒一會兒,浴室裏響起嘩啦啦的水流聲,蒸騰的熱水劃過男孩的肌膚,若有若無的腹肌線被勾勒得細細分明,高大而修長的身材,無不凸顯性感與活力。

當然還不忘那唱歌要命的“天籁之音”。

陸川洗完澡,穿的是林澤的睡衣,天藍色的哆啦A夢。他看到林澤縮在被窩裏,像一個可愛到膨脹的圓球,忍不住縱身一躍,渾水摸魚,滾進熱乎的被窩。

林澤被他吓得一激靈。

“滾吶,你到客房睡去。”林澤無奈地說。

陸川搖頭:“老林,莫非你想害我,客房裏空調也沒,把我凍死了,你就享受不到我的叫/床服務了。”

林澤嫌棄道:“閉嘴,要睡趕緊睡,別再提你的叫/床服務了。”

聽着多怪啊。

2米寬的床足夠兩個高中生睡,但陸川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怎麽,非得和他緊貼着。

林澤回想起小時候,陸川好像這樣這般,喜歡摟着人睡覺。

看來是習慣。

林澤給他懷裏塞了一個抱枕,誰知,陸川丢開抱枕,繼續摟着他睡。

林澤:……

許久之後,林澤仍是沒有睡着,他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已經很久沒有和陸川這麽近。

熟悉得像第一次見面,故人在眼前,卻像初相識。

他一直按捺住自己的動心。

此刻,他黝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陸川,從眉發到下颌。

陸川睡得很安穩,這倒是跟小時候睡得橫七豎八的不一樣。

想起童年趣事,他不禁笑笑。

他擡起手,想要摸他的濃眉。

陸川翻了個身,眼睛睜開了。

他的手同時也凝固在半空中。

陸川把林澤的手拉回被窩:“幹嘛啊,你有夢游啊,怎麽還把手伸到外面去了。”

林澤:……

林澤問:“陸川,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陸川來了精神,大方說:“盡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有喜歡的人嗎?”

終于問了出來,只是林澤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兩個人在大雪的冬天擠在溫暖的被窩裏。

陸川猶豫片刻,回答:“有啊。”

“哦。”

明明語氣很淡定,但心裏卻五味雜陳,難受得要死。

一句舉重若輕的回答宣布了他的死刑。

林澤轉過身,不再說話,在黑暗中沉默了下去。

陸川貼着他的身體:“咋,你傷心了?”

林澤:“呵呵,狗才會傷心。”

陸川:“你不會在哭吧?”

林澤:“傻逼才哭。”

陸川打開了床頭櫃的臺燈,靠近他,林澤将頭埋在被窩裏,陸川細細地拽開被子,才看清他的臉,從眼眶裏流下清淚,挂着分明的淚痕。

陸川俯身,摸他的頭發,語氣克制又溫柔:“小澤,別哭了,我剛剛騙你的。”

林澤控制不住地将清秀無比的臉埋在他胸前:“死騙子,明天出門被車撞死。”

陸川揉揉他烏黑的頭發:“好好,我再也不騙你。”

陸川抱住他,天藍色的睡衣沾滿了滾燙的淚水。

“小澤,睡覺吧。”

“嗯。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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