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商務艙內氛圍劍拔弩張,另外三個私生從位置上站起來。空姐在一旁提醒,“各位乘客,飛機即将起飛,請坐好,系上安全帶。”

看着宋笙笙不肯罷休的氣勢,蘇源只好略帶歉意地沖空姐點點頭,“馬上就好。”

心知不能再拖下去的宋笙笙伸手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被陌生人拍了的小姑娘氣憤地擡頭想要罵人,話才到嘴邊,她的眼睛對上宋笙笙的,不耐煩的臉陡然上浮現出驚恐的神色,接着心跳加速,有些呼吸不過來,臉色一瞬蒼白。

宋笙笙靜靜看着她,笑得眉眼彎彎人畜無害,那雙潋滟的桃花眼清澈,映着窗外燦爛的陽光。蘇源死死盯着她,眼底翻湧着擔憂的情緒,一向脾氣極好的人急得手臂青筋暴起,他低呵一聲喊她,“小宋!”

說到底,他有什麽可憤怒的,都是為他好。他是自責、是害怕、是心疼宋笙笙,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一次又一次為了保護他而傷害自己。

小姑娘終于承受不住來自上神的施壓,軟着腿艱難地扶着座位站起來逃向後面的座位,宋笙笙如願以償坐在了蘇源身邊。

飛機順利起飛。

後排的女生仍舊驚魂未定,旁邊同為私生的姑娘再三詢問不得答案。

她不明白,同伴被那雙笑意盈盈的漂亮眼睛看過之後會恐懼成這樣。別人看不出,蘇源能看出來,那雙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裏漸漸浮起的殺氣。

宋笙笙是堕仙,成魔不過一念之間。剛才,傅雲景一世又一世在她面前死去的畫面像是跑馬燈一樣在她腦子裏閃現,痛苦的回憶像是海上掀起的浪花,淹沒了她的理智,她快控制不住自己。

“你說——”蘇源憂心忡忡地看着坐下後就垂着頭沉默不語的宋笙笙,他沒有把話說完整,但宋笙笙擡眼跟他對視就能讀懂他的想法。

你說,神若幹涉凡人,便是壞了因果,亂了世間秩序,要受天劫的。那你……那我該怎麽辦?

“沒事兒。”宋笙笙偏過頭去拍拍他放在扶手上的手背,輕聲說。

什麽叫沒事,怎麽叫沒事,怎麽可能沒事!蘇源又心疼又生氣,睜着狗狗眼,眼眶紅了一圈兒,再開口聲音都啞了,“你是不是又打算什麽都不肯告訴我?我們之前的約定不作數了嗎?”

蘇喵喵委屈起來叫人心軟又心疼,眼睛睜得圓圓的又泛着水光,眼淚倔強地不肯流下。

“小哭包,不許哭。”宋笙笙無奈地轉過頭去輕聲哄,伸手去捏他臉上柔軟的寶寶肉,“這可是公共場合哦,我們又帥又酷的大明星。”

“說來得謝謝你喊我那聲。”宋笙笙說,到底事情是私密的,她改為在手機上打字:不然真控制不住了,到時候六親不認亂開殺戒。

她繼續打字:等會兒你先進組,我就不陪你過去了。咱們住的酒店後面有一座小山,你下戲以後,到上山來找我。

她在避重就輕也在暗示确有懲罰降臨,但蘇源不肯罷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大有不講清楚就一直盯的打算。宋笙笙萬分無奈地嘆了口氣,“扛得住。”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蘇源擡手抹了一把臉,哽咽道:“什麽都做不了還害你。”

聞言,宋笙笙不贊同地搖頭,“才沒有。”

她低頭打字:我一直都在仰視你呀。身為傅雲景的你,皎皎公子,通透溫潤,滿心憐憫。作為蘇源的你,閃閃發光,內心堅定,眼神清澈。你一直一直都在教我如何長大,因為你才有現在的宋笙笙,你做的事情,比起我做的這些,更有意義。

我只是對天地八荒發過誓,如果有機會,我再也不要看見你在我面前受任何委屈。我受夠了一世又一世你在我面前死去我卻無能為力的局面。

人常常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但當身為神也束手無策無能為力的時候,你該知曉我得有多絕望。

神逆不了天,改不了命,甚至救不了愛人。

當神有什麽意義。

下飛機轉車去劇組,宋笙笙跟他們分道揚镳。分開不過十米遠,晴朗的天響起一聲悶雷,前方的山頭烏雲密布,黑雲壓城。

大風吹飛枝頭快要脫落的樹葉,卷起地面的塵土,宋笙笙離開的背影看起來像是孤注一擲的勇士。

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幻改變了劇組的計劃,開機儀式改到明天一早,今天下午的拍攝也暫停。

劇組選擇在高原上實景拍攝,由于高原上天氣變化莫測,一會兒晴天一會兒狂風暴雨,蘇源還沒來得及往拍攝地點走,後勤組就通知今天不拍了,讓他明天早點來補鏡頭。他偏頭看向窗外,心情沉重地難以呼吸,眼見着烏雲密布,電閃雷鳴,該是有一場大雨降落。

不知道宋笙笙怎麽樣了。

他的腦子裏都是剛剛分別時,宋笙笙纖細的背影,弱柳扶風,哪裏抵得過狂風暴雨。

一道雷鞭降落伴随着的是一道響亮的雷聲,一道耀眼的閃電,只一鞭子,直接把宋笙笙打回原形,鮮血淋漓的小兔子虛弱地趴在草地上,快要睜不開眼。

暴雨傾盆而下,密集的雨點砸到地上奄奄一息的宋笙笙呼吸困難。閻王匆匆趕來,為她撐開一把傘,問她:“你又是何苦?”

不過是一介凡人對他的騷擾,忍一忍就過去了,你又何苦動怒惹來天神的懲罰?

“我在,斷不能使他受一星半點的委屈。”宋笙笙氣若游絲,眼裏淌出的淚水與身上的雨水混到一起。

閻王反問她,“愛要為愛傷到血肉模糊才好看嗎?”

宋笙笙一瞬哽住。

“我雖不懂情愛,但笙笙啊——”閻王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慢慢地站直身子,有人正在往這邊心急如焚地趕來,他該走了。

“傅雲景曾經有沒有告訴過你——”時間來不及,他漸漸成為半透明色。

宋笙笙不認同他的話,她咬着牙才憋出一句話來,“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着他被傷害毫不作為?”

閻王消失之前,聽到宋笙笙不甘的質問,她問:“凡人為一己私心害人,我為何不能罰如何不能罰?”

她并非執意破戒,而是想看看這天,到底是因為什麽罰她天雷!是看不慣她擁有七情六欲同諸位天神格格不入,還是她罰錯了人!

蘇源舉着傘在暴雨的天氣裏匆匆趕來,衣服褲子濕透,頭發也在奔跑和狂風中變得亂七八糟,他喘着粗氣,站在幾步階梯下凝視着趴在草地上淋雨的小兔子。

這一次,宋笙笙恢複得并不快,傷口邊緣被雷劈得皮肉燒焦,傷口仍舊淌着血,混合着雨水一起流進草地裏。

被雨水澆透的兔子可憐兮兮地縮成一團發着抖,紅彤彤的眼看着下面舉步維艱的蘇源,輕輕喊了一聲疼。

那軟軟的一聲終于使得蘇源在看到她瞬間疼到麻木的心髒恢複知覺,又被這聲猛地一下攥得生疼,他擡步幾個跨步沖上去,小心翼翼地抱起重傷的小兔子。

傘外是大雨滂沱,傘內,小孩兒憋紅了眼眶還是落下眼淚。

傅雲景曾經有沒有告訴過你……當然告訴過,愛要學會将心比心。

蘇源前陣子跟宋笙笙吵過一架,因為他沒有戴宋笙笙給他的護身符,然後在練習舞蹈的時候扭傷了腳。

他被宋笙笙強行帶到醫院檢查後,醫生說是舊傷複發。宋笙笙一下子氣到了極點也心疼到了極點,胸口好像被一塊巨石壓着,沉重到喘不過氣。舊傷複發意味着這不是第一次,不注意的話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蘇源乖巧地坐在醫院過道的椅子上等着熊熊去排隊拿藥,宋笙笙站在他對面靠着牆,氣壓很低。

她雙臂環繞在胸前,狠狠抓着自己胳膊上的軟肉才勉強控制住自己心疼又氣憤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麽生硬才低聲開口,“為什麽不戴?”

蘇源就知道她要問,深深呼出一口氣才開口,他的目光落在宋笙笙那張被棒球帽遮住一半又被口罩遮住一半神色不明的臉上,像是長途跋涉後疲憊地嘆息,像是對她任性妄為的寵溺包容,他說:“宋笙笙,你要學會将心比心。”

他已經知道戴着項鏈的後果,怎麽還會?他已經知道天雷的懲罰,怎麽還敢?

“天雷劈不死我,但你……”宋笙笙哽咽,“怎麽?要用命跟我談戀愛嗎?”

“就是扭腳……”蘇源小聲反駁。

宋笙笙擡頭望向雪白的天花板,嵌在吊頂的白熾燈亮的她分泌出生理性眼淚,眼眶包不住眼淚,順着鬓角往下流,她沙啞着嗓音,語氣沉得像是千斤鐵鎖沉江底,“有一期節目,去體驗賽車,你被嘉賓的違規操作害得撞上賽場防護欄,項鏈沒戴吧?做完核磁共振确定沒什麽大事了才讓熊熊通知我。”

可他所謂的沒什麽大事,只是骨頭沒斷。但多處軟骨組織受損,又因為繁重的通告不能靜養,傷遲遲不能痊愈。

“腳在那個時候就受傷了,是不是?”宋笙笙顫抖地呼出一口濁氣,“跳舞不危險,那賽車呢?”

“你是不是覺得,我還能再承受一次你……”

戛然而止,那個字,她害怕到不敢說出口。她知道他敬業也從來報喜不報憂,所以當時的她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現在忍不住把事情搬到明面上來講,她的情緒瀕臨崩潰。

沒人在這場争辯中好受,蘇源紅着眼垂下眼睫,彈落一滴淚,輕笑出聲,“但是看到你受傷,我心疼到恨不得把命都給你,怎麽辦呢宋笙笙?”

宋笙笙不說話了,她垂着頭盯着地面看了好久,看到眼睛酸澀,才像是放棄了一樣自暴自棄輕聲說了一句,“蘇源,我就沒贏過。”

在愛你這件事上,永遠都是輸家。

蘇源擡眼看她,她仍舊像是不願意面對現實一樣裝作鴕鳥把頭壓得很低,他沉沉開口,“好巧,宋笙笙,我也沒贏過。”

把愛這份唯一籌碼給了你,要我怎麽去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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