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美人很危險,還有點瘋
第8章 美人很危險,還有點瘋
漫長一夜過去,晨鼓敲響,坊門開啓。
“哐哐哐——”
屠長蠻敲開了崔芄房門:“快點!我給你搞到好機會了,楓娘子那邊要入殓!”
崔芄正低頭檢查自己的刀具:“楓娘子?”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麽!”屠長蠻着急,“就是近來意外沒的,不只灼娘子一人,我們中郎将那還有個案子,死的人就叫楓娘子,她阿爺不讓驗屍,非常影響查案進度,可不讓驗屍,總得入殓吧,我就把這機會搶給你了!”
你就說老子能不能幹優不優秀!還不快點磕頭道謝,給我争功勞去!
崔芄哦了一聲,繞開他,往石臺上的骨頭架子走去:“那你加油。”
屠長蠻愣了一下:“你不去?”
崔芄動作很明顯:“我很忙。”
還排着單子呢,別人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
屠長蠻:……
大話已經放出去了,功也要争,怎麽可以不去!
“你要是敢不去——”他眼神逐漸兇狠。
崔芄手裏刀刃反射着陽光,耀目鋒利:“如何?”
如何不了,這小郎君能幹事,也不怕事,腦子好使,還是他的福星,說什麽都會應驗,坑是不能坑到底的,只能自己能屈能伸不要臉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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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求你!”屠長蠻耷拉着眉毛喪着臉,拱手作揖,“祖宗,求你了行麽,給個面子,你要什麽謝禮直管說!”
崔芄眼眸淡淡如水,似乎不想搭理。
屠長蠻心一橫,丹田下沉,力氣聚于臂膀,直接上前,抱住了崔芄的胳膊:“你要是不答應,我今天就挂你身上了,讓你什麽都幹不了!”
崔芄:……
“滾開。”
“那你答應。”
“滾。”
“那你答應。”
“好。”
屠長蠻立刻放開,還幫崔芄順了順衣衫:“我今早才換的衣服,不髒。”
崔芄還是轉身回卧房,重新換了套衣服。
屠長蠻:……
好像發現了制勝絕招?
收拾好白箱子,二人很快出發。
“我那邊操作好了,這塊牌給你,你憑此牌進,那老頭排斥官家的人,我不能露面,只能在暗處悄悄看着,你得靠自己……”
屠長蠻有點不放心,一路叮囑,崔芄卻沒什麽情緒變化,淡定從容的,好像只是尋常接個活,完全不知道這裏邊有什麽暗潮湧動。
這事顯然不是尋常接個活那麽簡單。
“——你是何人,何故上門!”
死者父親代志行滿面不善,氣勢洶洶:“可是官府之人!我說過了,我女楓娘不可能自盡,必與她那常年不歸家的丈夫皮承明有關,你們不抓了人,休想靠近我女兒!”
崔芄視線滑過覆着白布的屍體:“某名崔芄,非官府之人,攜白箱前來,為亡者入殓。”
代志行盯了他片刻,從白皙俊逸,沒什麽表情的臉,到手上冰冷肅穆的白箱子,眼睛漸漸眯起:“我女兒自缢身死,勒的有點狠,可不怎麽好看。”
崔芄眉目安靜:“所以她更該被珍重對待,體面的與世間告別。”
代志行:“她的身子可都硬了。”
崔芄:“所以我們得趕時間。”
你為什麽還不滾開?
代志行陰了眼:“我女兒之死牽扯極大,擅自插手,恐出纰漏。”
不是官府的人,都敢直剌剌上門,你憑什麽,出了事誰負責?
“你盡可讓官府來尋我。”崔芄已經放下白箱子,“我可以開始了?”
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倒挂在窗外屋檐的屠長蠻差點摔下來,這是不是有點太危險了!崔郎那細白頸子怕是扛不住!他要不要沖!
碧紗櫥側,武垣莫名想起了昨夜隔壁鄰居手手裏的刀。
寒光凜凜,不懼不屈,自我的不顧別人死活,一如現在,眼底一片寧靜,懼怕警戒擔心都沒有,好像在說——你敢下手,我就敢死,誰不敢賭誰是孫子。
美人果然很危險,還有點瘋。
代志行舉着刀,泛着紅血絲的眼睛寫滿瘋狂:“我若說不行呢?”
崔芄未動:“生死大事,入土為安,逝者去的體面,活人才得慰藉,讓別人同情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你,給予關心善待不好麽?”他側眸,看向代志行殘了一根小指的右手,“債主都能寬容你幾日。”
屠長蠻真從屋檐上掉下來了,一個緊急擰腰小翻身,輕輕落在地上,滿臉大駭!
他沒說這家的事啊,崔郎怎麽知道的!
楓娘子是一年前被父親代志行做主,嫁給商人皮承明的,說是嫁,其實就是賣,聘金彩禮早花完了,代志行是個賭鬼,欠着不少高利貸,而今守着屍體不讓驗,不讓官府碰,不過是想把事情鬧大,多訛點錢,任何能在這個方向上幫忙的路子,他怕都會聽!
把事鬧大沒關系,可把事鬧爛了,屍體腐壞不能入土為安,別人罵的可是他,若要利用這件事,挽回點名聲,反而更有法子要錢,姑爺不多給點,輿論過不去,生意都做不成,眼前近況處理不好,還不是自己的責任……
崔郎有點子厲害,這是攻心啊!上回在灼娘子家,一家人感情深,他就動之以情,迅速得到喪家尊敬和認可,現在別人在乎的是錢不是人,他循以利引,總能有說服別人的角度,好讓自己接活順利。
他猜下一刻就要——
果然,代志行手中刀果然放下了,讓開路,讓崔芄幹活。
碧紗櫥裏,武垣似笑非笑。
——原來不是瘋,是有策略。
這樣的美人若是想殺人,得有多容易?
就是腰也太細了,還是衣服穿的太薄?小竹子似的,就不怕冷?
崔芄同樣要了溫水和架凳,只是這一次的溫水,因要緩解屍僵,溫度要更高一些,浸過帕子後,也并沒有直接貼到皮膚上,而是中間隔了一層紙,別人不明就裏,只是覺得過程更加肅穆了。
尤其配上死者青腫的臉,怪異的的神情,更為吓人。
崔芄動作始終不急不徐,讓人們的心也跟着靜了下來。
“……逝者鞋跟壞了,換一雙吧。”
好似只是溫馨提醒家屬,實則辦過案的官府中人立刻就能明白這話什麽意思。
為什麽鞋子鞋跟壞了?不是眼睛看的到的,最容易髒的鞋面,不是摩擦最多,最易壞的鞋底,而是鞋跟,什麽情況下,一雙鞋別處沒什麽損傷,偏偏鞋跟壞了?
掙紮的時候。
後背位被制住,腿腳掙紮,鞋跟必然磨損。
楓娘子真是上吊死的?還是被勒死,被拖拽……動作如此劇烈,手上必然也會有痕跡。
果然,下一刻,崔芄似乎有點為難的看着死者的手:“指甲壞成這個樣子,不易描補,得加錢。”
代志行立刻梗脖子:“叫皮承明給!他娶的妻他管!”
崔芄細看死者的手:“指甲顏色暗紫,需得塗蔻丹——”
代志行:“給她塗!皮承明敢不給錢!”
指甲顏色不對,一般兩種可能,中毒或窒息,現在看,窒息的可能性大,但中毒方向,官府查案也是要排除的。
屠長蠻恨不得拿個小本子記下來,他就說崔郎行!就是沒想到這麽行!
楓娘子屍體是從房梁上卸下來的,所以她應該是被人勒死後,吊上了房梁?
“逝者手中有物——”
崔芄以熱水化解屍僵,從楓娘子手裏拿出一樣東西:“翡翠袢扣,請家屬收好。”
所以在被勒死時,她有過掙紮,還抓下了對方衣服上的袢扣?
不可能是她的,跟她身上的衣服不搭,個頭略大,這袢扣必然是男人的,有錢,且品味不錯。
“楓娘子唇脂全花,顏色有些特殊,補不了,只能全部擦掉重上……”
女子但凡上過妝,舉止都會很注意,縱有喝水吃點小點心的行為,唇脂花了,也只是花一點,不會全花,能花的這麽厲害……
她生前不久,曾與男人有過親密關系?
或是激烈纏吻,或是被人強吻,力度小了,不會是這個表現。
且唇脂花的這麽厲害,會不會在男人身上留下痕跡?顏色特殊,就比一般人好找。
崔芄靜靜做着事,問:“楓娘子夫婿何在?”
“——催催催就知道催!”皮承明揉着額頭進了房間,一身的酒氣未消,“她死了我的家業可沒死,一堆活兒等着我幹呢,她自己上吊跟我有什麽關系,官府來了我都不——呃,這位是?”
代志行陰陽怪氣:“姑爺可舍得回來了,怎麽着,錢帶少了,平康坊的姐兒沒留你?”
崔芄明白,還真是巧了,人這時候回來了……
真的是巧合麽?
他視線微移,滑過對面的碧紗櫥。
“某姓崔,名芄,為楓娘子入殓。”
皮承明直接後退三步,離得遠遠,道了聲晦氣。
崔芄面無波動,問:“尊夫人喜歡什麽妝?”
“妝?”皮承明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可笑,“女人的事,你問我?不過就是尋常那些,還能玩出什麽花來?”
崔芄:“若無特殊偏愛,我便自己看着辦了。”
皮承明懶洋洋坐到椅子上:“你看着辦。”
所以這個丈夫,對妻子并不了解。
崔芄:“我觀她發式,似是少了支發簪,常用之物還是在身邊的好,不知東西收在何處,可否取來?”
“呵,她這樣子,不是自己弄丢了,就是給了人呗,”皮承明皮笑肉不笑,“我怎知會在哪裏?”
代志行:“你少自己□□有屎,就覺得別人都不幹淨,楓娘的簪子沒準就是不小心掉了!”
皮承明:“那起子府兵不是把我家都犁了幾遍,尋到了麽?”
“你——”
“我什麽我,你不信,就去外面多尋尋,她近日經常出游,坐着那璎珞馬車到處走,誰知道都去過那兒,你要能尋到,我真就不計前嫌,換你一聲岳父!”
“那馬車是你給的!”
“車是我給的,游玩地方可不是我選的,你問我還不如問馬夫,她死前不是去過含光門街,不小心丢了個荷包,又走回頭路撿回來了麽,沒準簪子也丢在那裏了呢。”
兩個人互相陰陽怪氣,皮承明很明顯,在指責楓娘子跟什麽野男人私通,代志行為了好要錢,多要錢,維護楓娘子名聲……
更關鍵的是,崔郎就這麽慢條斯理,幾句話,直接把案子摸了個差不離?
怎麽發生的,過程可能有什麽關竅,嫌疑人,死者的人物關系……什麽都有,他來一趟,案情直接一大片明了。
屠長蠻暗嘆,該早點讓他來的!要是天底下都是崔郎這樣的人才,官府得多清閑!
點到為止,崔芄又不說話了,低頭認真給死者上妝。
逝者面目青腫,有點不太好看,但化妝術就是這麽神奇,崔郎有太多遮蓋手法用以應對,一層層不同顏色的底膏妝粉,逝者膚色一點點改變,慢慢和尋常無異,以小小的色差打造陰暗效果,看起來比之前瘦了很多。
楓娘子本就是個纖瘦美人,鵝蛋臉,瓊鼻櫻唇,眉籠輕愁,我見猶憐,裙子精致,是別人繡不出的色彩和鮮活,映襯着美人面,更為嬌豔動人。
她是繡娘,有一手雙面繡絕活,布料是她的畫布,繡線是她的顏料,她在一條條裙子上盡情潑墨揮灑,舞動着屬于她的人生。
這是她做給自己過生辰的漂亮裙子,織綿耀金,靈蝶戀花,翩翩飛舞,每個針腳都帶着對未來的期盼和願景。
她本該穿着它,漂漂亮亮的坐在花前,接受衆人的驚豔與祝福。
可惜卻成了她在世間的最後一條裙子。
作者有話說:
第一次見面,印象如何?
武垣(回味):他很危險。
崔芄(嫌棄):和傳言一樣。
屠長蠻(摸下巴):傳言都說我們十三郎行事太狗……老大他在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