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的勾人技巧有待精進
第9章 你的勾人技巧有待精進
“幹什麽化的這麽漂亮。”
代志行突然發聲,有點甕:“反正都要放到棺材裏。”
房間陡然靜谧,只聞窗外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你有多久,沒好好看過你女兒了?”
崔芄垂眸,最後楓娘子理順裙角,一點點撫平,一點點擺好,保證不管裙子的褶皺,還是壓在身下的部分,都是平整好看的,完美的挑不出錯:“她活着時,你也是這麽和她說話的吧。”
對自己寬容大方,對兒女百般挑剔,你出色,外面比你出色的多了去了,翹什麽尾巴?你有孝心,怎麽就不懂好好表現,淨送這些華而不實父母不需要的東西?父母生了你,養你長大,就是最苦最難的事,你怎麽不知道感恩?你非但活着時要孝順聽話,死了也要最後為父母盡一次心……
人世中,從不缺掃興的父母,他們從各個角度否定你,壓制你,以此滿足自己在別處獲得不了的統治欲,權力欲,早就忘了,你是承繼他們血脈,跟他們最親的人,你曾在他們的期待中降生,也曾獲得過他們的關注呵護,你是最信任他們,曾經一次次被他們責難推開,也試圖顫抖着張開臂膀,擁抱他們的人。
孩子對父母的依戀是天生的,得要受過多少次傷害,才會變的冷心冷肺。
“打扮的好看,也不是為了讓你看的。”
崔芄開始收拾箱子:“女孩子并非都是為悅己者容,她們喜歡自己幹淨整潔,賞心悅目,攬鏡看一眼,都能獎勵自己份甜湯。”
“楓娘子生前是個精致講究人,必然很不想亂糟糟的面對陌生人,哪怕一個擡棺者,她會希望自己在陽光下的最後一刻,都幹幹淨淨,體體面面。”
代志行短暫沉默了片刻,見崔芄背起箱子,才感覺心裏有片刻空落:“完了?”
“我不是說過,不會給貴府添麻煩?”
崔芄轉身的幹脆:“米面麻油酒糖醬醋棉苎白封,照行內規矩,着人送到永寧坊。”
代志行:“你……就這麽走了?”
“不然?”崔芄側眸看他,眼神靜極,“府上還有人要入殓?”
你麽?
代志行立刻搖頭:“沒沒,沒有,馬上去辦!”
崔芄颌首,走的幹脆,好像真的只是上門接了個活,接完便了,無有其它。
屠長蠻心道崔郎果然邪門,一來就搞出來這麽多信息!他聽懂了,自然摩拳擦掌,想要搞個大的,根本沒送崔芄回去。
楓娘子是在家裏‘上吊’的,現在既然發現是被勒死,後腳跟還有磨痕,那總得有第一案發現場,野男人在哪兒,怎麽進來的,路徑為何,有無收買下人,有沒有誰的衣服和楓娘子手中翡翠袢扣匹配?
她是遇到了入室強迫的歹人,還是與外男私通?如是後者,必有諸多證據待他發現!
武垣則繞着整個宅子飛,路徑并不與屠長蠻重合,屠長蠻去的地方,他都去過,倒是這個宅子布局,讓他很感興趣……他悄悄跟着宅子主人皮承明,于牆頭屋檐無聲翻飛,看他的行進路線,去哪裏,起居哪裏,在哪裏停留,視線似有似無滑過什麽地方……
然後就發現了一個密道入口。
非常隐蔽,一如他猜測。
但皮承明并沒有進出,表現的像是不知道這件事,只是不經意路過。
這座宅子,是皮承明一年前為了娶楓娘子置辦的,他若咬死了說不知道,沒有證據,不能奈他何。
武垣并沒有進入密道。早在先前深夜進來‘探索’時,他就察覺到房屋空間感覺不對,指敲空處,确定了密道的存在,密道曲折,不小,如果只用于私會,有點浪費,他直覺這裏面有東西,裝作不知道,才不會打草驚蛇,不若悄悄盯着,看哪條大魚會覺得沒事,悄悄出來咬鈎。
“中郎将——”
屠長蠻忙活半晌,頗有收獲,眼角餘光看到牆頭上翻過的一角,立刻眼前一亮,追了過來:“您也來啦!”
武垣:……
還好他睿智英明,沒進密道門,否則有這一嗓子,什麽局都別想了。
見十三郎臊眉耷眼,屠長蠻心道長得好看就是占便宜,這般表情竟然也帥的別有味道……十三郎這般苦惱,一定是愁于案子未結,無有證據,機會這不就來了麽,他有啊!
“屬下有禀!這楓娘子的确有個奸夫,她們曾有通信,就在她房間的妝匣夾層——嗷!”
話沒說完,就被踹了屁股。
武垣收回腿:“都快被偷家了,還有時間在這廢話呢?”
偷家?
屠長蠻愣了一下,有點委屈:“屬下還沒成家……”
武垣指了個方向。
屠長蠻不懂,但上峰指示了,不敢不動。
他拱手辭別,即刻翻牆出去,一路撒丫子狂奔,然後發現——日!他真的被偷家了,被偷的不是成家的那個家,是崔芄!
有人欺負崔芄?還是暗害?
大白天的蒙着臉整活,這不鬧呢麽!遇到爺爺算你倒黴!他眼角陰狠,抄着刀就上了!
崔芄是走出一條街後發現不對的,有人跟着他。
他不動聲色,繼續往前,只不再往偏僻地方走,所選路線,一定經過熱鬧人群,就這麽一路出巷,走向永寧坊。只是這個時間,也不是所有地方都熱鬧,回家的路有一段沒什麽人,無法繞過。
他垂了眸,腳步未停,正在調動思緒猜測是誰,該要怎麽應對時——
蒙面人現,利刃未及近身,就撞到了屠長蠻的長刀。
“倉啷——”
燦光鋒利,似有火花濺出。
屠長蠻本就是個兇人,被長安人戲稱潑皮瘋狗,平時當街耍橫簡直限制了發揮,現在有機會動手,自毫無保留,直接把對方幹的落花流水無法招架,要不是崔芄攔了下,他差點手下收不住,把人弄死。
就這樣人也暈過去了,沒法問話。
屠長蠻啧了一聲,一邊嫌棄地上人脆皮,一邊問崔芄:“瞧不出來啊,你這修眉俊眼老實巴交的小郎君,竟有仇家?”
崔芄睨他:“難道不是你們內衛有仇家?”
屠長蠻怔了下:“沖着我們來的?”
沖着他們,為什麽要搞崔郎?崔郎能有什麽本事,不就是會入殓,會看屍……不不,一定不是這麽簡單,莫非別人知道了崔郎的邪門旺人體質,說什麽什麽能應驗!
日喲,怕不是那起子左骁衛的狗要搶福星!
“那你可不能跟他們走!我先碰到你的!”屠長蠻理直氣壯。
崔芄越過他,往前走:“哦。”
屠長蠻感覺自己被嫌棄了,有點子委屈:“你怎麽回事,對別人那麽溫柔,擦個臉抹個粉下手都那麽輕,像是擔心別人疼,怎麽對我就這麽兇!”
“我對我的主顧都很溫柔,”崔芄側頭,微笑如沐春風,“歡迎屠兵曹下單。”
屠長蠻:……
你還是別笑了,笑得怪瘆人的。
不是,你這話什麽意思,下什麽單,你是在咒我麽!
崔芄:“人再不按住就要醒過來了,好好審哦,兵曹大人。”
屠長蠻看着年輕郎君遠去的背影,優雅,安靜,不疾不徐,風度翩翩……
怎麽一個兩個的都指派他?十三郎也就算了,你崔郎算哪根……想想崔郎那邪性勁,他默默改了罵街方式。
你崔郎算哪塊小點心,也來指派我?我剛剛救了你還沒道謝呢!你等着的!
因歸途意外,崔芄耽誤了點時間,過坊門時,很多人午歇剛醒。
大家三三兩兩竊竊私語,看他的眼神躲躲閃閃,以往只是偷偷看,現在更多了點期待感,像是預設了什麽事發生,迫不及待要看。
崔芄眼梢平靜,推開自家院門,提袍走進。
“看到了麽看到了麽他回來了!那小郎君進家門了!”
“不枉我沒午歇就等着,他終于回來了!”
“這回鬼見愁都自己來了,看他不敢乖乖聽話!”
“要麽搬出去,要麽改行!我們堅決不要接這種活兒的鄰居!”
“鬼見愁這回怎麽這麽懂民心,咱們之前期待那麽多回他也沒來啊……”
“管他呢,鬼見愁的心思你還想猜?反正這回他來了,這事就沒跑了,指定能成!”
陽光燦爛,崔芄在院子裏褪去外衫,束袖,淨手,收拾白箱子,把該清洗的工具洗幹淨,晾到一邊架子上,燒了壺熱水,泡上清茶,才拎着茶壺,推門進堂屋。
房間正北,主位圈椅上,坐了一個人,劍眉星目,闊肩窄腰,一雙大長腿無處安放,懶洋洋地翹着二郎腿,右手手肘抵在膝蓋,支着下巴,左手修長指骨敲了敲桌子,分明等久了不耐煩,密睫遮擋的眸底,卻閃過了一絲興味。
全無私闖民宅的愧疚和抱歉。
崔芄将天青釉茶壺放到桌上,倒了兩盞,一盞給自己,一盞推給對方。
武垣敲着桌面的指節停下:“看到我,你似乎并不意外。”
崔芄執盞:“十三郎來的有些晚。”
武垣翹了唇角:“崔郎的勾人技巧有待精進。”
崔芄:“查出我沒問題了?”
“突然出現的生面孔,突然與我內衛所查大事相關,還不是無故卷入……”武垣盯着崔芄,“你的确有些小聰明,藏得很好,但我會找到的,到時你就慘了。 ”
崔芄面無波瀾:“只要你舍得。”
“我為什麽舍不得?”武垣緩緩傾身,欺了過來,“崔郎,長得好看不是為所欲為的——”
他并未收起慵懶姿态,只眼底興味變得冷厲,如霜凝結,冰冽鋒利:“我不好色。”
“中郎将不好色,但想聽我說話。”
崔芄擡眼,直直對上武垣的眸:“不然,為什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