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挺浪的

第16章 你挺浪的

“只要你敢,我沒什麽不敢的。”

武垣轉身,笑容嚣張微妙中,帶着一絲危險。

能有幸得他押送的,會是什麽人?上一個,墳頭草都尺高了。

崔芄表情全無變化,好似根本沒聽出來:“十三郎,請——”

二人轉身回坊,腳步看起來和諧極了,連夕陽下的影子都格外纏綿契合,如果不是格外關注,都意識不到他們之間氣氛有些怪異,看起來非常像個懷鬼胎。

“救命啊——殺人啦——”

“我的攤子——”

“娘喂,是逃犯!大家快避開!”

街上突然橫生變故,正是暮鼓歸家時分,街上人很多,動靜也就特別大,視野有限,崔芄依稀看到一個衣衫褴褛,胡子拉碴,不怎麽講究的背影,這個背影蹿的非常快,武力值很高,且下手非常狠,只顧往前沖,不管誰擋了他的路,他都會立刻動手,顯然不管別人死活。

手突然被握住,拉到了牆邊。

武垣挑眉:“讓我送你歸家,嗯?”

知道會有意外發生?

崔芄垂眸:“你并未反對不是?”

你不也知道會有事發?

又為什麽沒反對?

武垣握着他手的力度突然加大,不明所以的笑了下:“要辛苦崔郎了。”

辛苦?

崔芄還未明白這話間隐意,陡然視野變幻,身體突然騰空,又突然下落,心髒跟着一空,又一緊,全無準備,腦子裏瞬間全是危險兩個字,連腰間過緊的臂膀都不是在意優先級。

他被武垣抱着蹿上了牆!

不只蹿上牆,武垣還在各牆頭屋檐縱躍起落,像只被抛在空中藤球吸引的大貓。

街上動靜熱鬧極了,有喊追小賊的,有喊是逃犯的,更有官兵應聲而動,隔絕開百姓,或喊話維持秩序,或分出人手前往追擊賊人,百姓們縱使無法再上前,也鬧哄哄的沒有退,甚至嘩啦啦聚了更多人……

暮鼓催的不再是人們歸家的腳步,而是戰鬥的號角,是過于刺激的心跳。

崔芄只覺得惡心。

突如其來的起縱跳躍高度讓他很不适應,視野轉的太快,眼暈頭暈,耳邊風聲呼呼過耳,胃腑不由自主翻騰,非常想吐——

“……放我下去。”

“不放!”武垣中氣十足。

崔芄艱難的在晃動視野中尋找方位,艱難擡手遠指:“那裏……你可以把我放在巷牆轉角……很安全。”

武垣:“不放!”

崔芄閉了閉眼,忍住了沒做失禮的動作:“不敢拖累十三郎,我有自保之力。”

然而不管他怎麽說,武垣只有兩個字:“不放!”

甚至崔芄越抵觸,他越有這種特殊的表現欲,越來越快的腳步動作裏,有一種不顧別人死活的興奮。

“不是對我魂牽夢萦,朝暮盼眼,現在我如你願,怎的還不開心了?哦我知道了,非是不開心,崔郎是害羞啊。”

還出言調侃,十分的不尊重。

崔芄很難保持理智,氣的掐指擰他。

“貓爪子撓似的,這麽輕,崔郎是恨我,還是憐我?”

胳膊內側最容易痛的位置,武垣竟然不在意,哈哈大笑着,繼續飛檐走壁,頂多改變姿勢,讓崔芄舒服點,不至于真吐出來。

崔芄:……

初時的兵荒馬亂過後,視野不再那麽晃,倒也慢慢看清楚了。

這好像不是一場逃亡追擊戰,而是……刺殺?沖着武垣來的?

起初那狠人漢子奔的并不是武垣方向,也沒人知道武垣會在哪個方向,可一段兵荒馬亂後,那漢子沖着武垣來了。

他的确是個逃犯,身上穿的是囚衣,臉上有受過刑的痕跡,眼神裏的兇狠也和普通人不一樣,不管本身氣勢,還是逃命架勢,抑或下手不顧一切,全然不管別人死活的表現,他或許不只是一個逃犯,而是個——死刑犯。

看起來像是慌不擇路,只想跑,踩翻了百姓攤子,不知道從哪裏搶了把刀,傷了人,刀尖有血,因為被官兵追趕倉促轉向,不知不覺就沖着武垣來了。

“都別攔老子,否則見誰殺誰!”

百姓們知道厲害,熱鬧會忍不住看,但并不會走的太前,不知不覺空出的空間,竟也直直通向武垣。

這奇奇怪怪,突然重合的路線,逃犯像是被追趕,無路可選,只有這個方向,可為什麽只有這個方向呢?必然是包圍圈‘有疏漏’或‘來不及’,只漏了這個口子。

“倉啷——”

思考間,武垣已經跟那個逃犯對上,雙方武器碰撞,激出危險火花。

逃犯的刀是在行動過程中搶的,竟然很不錯,質剛而厲,非常有重量感,若是迎面重擊,恐難以抵擋,武垣手中的是一枚短劍,質薄而韌,看起來似乎不占優勢,可他極熟悉這柄兵器,角度力道拿捏到極致,非但能擋,還能擋的很漂亮,手腕靈活一轉,轉手就轉手為攻,殺招淩厲!

逃犯越獄逃命,是拼死的心氣,斷不會退,兇性十足,武垣懷裏抱着一個人,單手應對,竟也能不落下風,甚至招招壓制。

“——大理寺逃犯?嗯?”

大理寺……

崔芄眸底微動。

這人一看就被關了很久,跟他們眼下的案子沒關系,可突然發生的節點方式,都很微妙,而且——

他凝目細看,街上跑得飛快的馬車,好像是楓娘子夫家的車标?皮承明在這裏?還是有人借着這個機會想幹點什麽?

穿着輕甲的官兵追跨長街,已然在前,翻爬上牆,欲抓逃犯,誰抓到都是功勞,讓別人抓到就不是自己的功勞,看似群策群力,實則搶的推的劃水的,不一而足,本來武垣一個人就能幹的活,變成一群人相互制約,更有甚者,幾個眼色會意,暗戳戳攻擊武垣。

所有時機都危險又微妙,有人故意引導,有人渾水摸魚,有人借機搞事……

這一場大戲,誰得了好處說不準,但武垣要是沒抓到逃犯,就是錯處,要是還不小心讓自己受了傷,就更贻笑大方了。

誰組的這個局?武垣又知不知道?

看起來……是知道的。

“你經常遇到這種事?”崔芄聲音融在風裏,并不真切。

武垣一臉誇張的感動:“心疼我了?”

崔芄:……

武垣的确經常遇到,他做的事,大多會觸碰到別人最敏感的利益網,本就兇險,雖受太後撐腰寵愛,但也因此成了靶子,想要他死的人非常多,陷阱算計更是一個挨着一個來,破得了,算他本事,破不了,死了活該。

所有人都有幫手,他沒有,也不能有,孑然一身,以孤膽悍勇行走世間,倒也暢快肆意。

他沒說,崔芄卻看懂了,突然覺得……

武垣:“覺得我可憐?”

崔芄搖頭:“覺得你挺浪的。”

不怕死,甚至享受在生死邊緣試探的感覺,很少人有這種直白的膽氣。

武垣一怔,笑了:“崔郎這麽了解我啊……”

崔芄鼓勵:“你可以更大膽一點。”

武垣:“嗯?”

崔芄:“死了,我可為你入殓。”

一副要接生意的樣子。

“哈哈哈哈——”

武垣笑的有點停不下來:“行啊,連殓骨人都有了,我這福氣有點大啊!”

一邊笑,還能一遍更淩厲的出招,劍嘯即出,沒人能攔得住,沒人敢不讓鋒,縱使有人心懷鬼胎對付他,不讓他抓到人,仍然阻止不了他的腳步,縱使逃犯僥幸鑽個空子飛出,下一刻人會落到他手裏!

他的腳步哪裏是踩着暮鼓聲點,是踩着人們心頭!

崔芄被劍鋒護的很好,并沒有受傷,但屢次發現空檔,武垣都沒放他下去:“為什麽不放開我?”

他并不想跟着膽戰心驚,一起冒險一起浪。

武垣啧了一聲:“底下有人正等着英雄救美呢,我現在放下你,不就是給別人機會?”

崔芄:……

他其實看到了遠處李骞的身影。

左骁衛和大理寺關系好,幫忙追捕逃犯,李骞會出現在這裏很正常,甚至可能今天這一幕的發生,與他有很大關系。

“沒必要吧……”

不管是為了破案,還是為了他這個人,值當整這麽大活?

“小意思,”武垣大手将人摟的更牢,“崔郎辛苦點,抱緊我,我呢,盡量穩點,不讓你吐,真忍不住吐了也沒關系,吐我身上,別客氣,我衣服多。”

崔芄:……

想起武垣扔給他的那件厚披風,早晚有點離不了……

算了。

“你欠我一次。”

“崔郎有點不講理啊,”武垣跟人交手,還有空撩閑,“我這又是抱你又是護你的,還倒欠你一次了?”

崔芄幹脆別過頭,不理他。

武垣大笑,胸膛鼓動。

他打這一場架,并未盡全力,有戲耍別人的成分,有借機觀察的意圖,有故意調侃崔芄的興趣,到現在,感覺差不多了,一手執着短劍,一手抱着崔芄,交手錯身時,長腿突然如鞭掃出,狠狠一揮,再一踹——

直接将逃犯踹下了牆!

力度之狠猛,逃犯有點沒反應過來,順着牆面滑到了地上。

武垣跳下牆,将崔芄穩穩放到地上,大腳直接踩上了逃犯的臉,還狠狠碾了碾:“跑啊,怎麽不跑了?”

逃犯臉都變了形,根本說不出話。

“好!”

“十三郎威武霸氣!”

“十三郎厲害啊!”

圍觀群衆鼓掌叫好,官兵也很快圍了過來。

動靜這麽大,又事關自己上峰,內衛們不可能不動,瞬間上前,列陣武垣身側。

武垣指了個人來接手,朝遠遠走過來的李骞微笑:“就不勞三郎你襄助了,此番功勞,某愧受了。”

李骞看看被折騰的說不出話的逃犯,再看看好好站在一邊,頰畔甚至有點紅的崔芄,氣的一口氣梗在喉間,差點把牙咬碎。

得了便宜還賣乖是吧!

武垣完全不給他發揮的機會,拉着崔芄就轉身,大手在空中擺了擺:“我還要送先生回家,沒空寒暄,三郎見諒啊。”

話說的慢悠悠,腳步走的兔子還快,生怕崔芄心軟,招呼都不讓打。

暮鼓停時,武垣和崔芄走到了家門口。

天色微暗,晚風已寒。

崔芄推開院門,突然轉身,朝武垣伸手。

武垣不懂:“嗯?”

崔芄:“錢。”

武垣更不懂:“什麽?”

“錢啊,你不是說要給麽?”崔芄提醒他之前的承諾,“方才你動作太大,我荷包掉了,晚飯沒着落。”

武垣:……

我是說我給的你不準不要,沒說你可以生要啊!

算了,今天心情好,不跟美人計較。

他解下腰間荷包,扔給崔芄,同時傾身靠近:“我可再予你一個獎勵——”

崔芄:“什麽?”

武垣壓低聲音:“貴人失物,我并沒有拿到。”

崔芄了然,這是在回答他之前的問題:“但你知道它在哪裏?”

武垣沒說話,只笑的別有深意。

“走了。”

他轉身離開,卻突然看到遠處跑來的手下,氣喘籲籲,很着急的樣子:“怎麽了?”

那人遞上蠟封的信:“頭兒,屠長蠻送來的東西!”

屠長蠻送來的,就是和案子有關了?這麽快?

武垣就沒繼續走,轉頭看了眼崔芄,直接拆開了信。

信息不多,多的查探正在過程中,無法迅速傳回,但屠長蠻正好問到了一些東西,正好相熟的镖局朋友回長安,他就讓人捎回來了——

說的是灼娘子的身體情況,比如染了肺疾,牽連心疾,天氣變化總會風寒發熱,咳嗽不止,病嚴重的時候經常咳血,呼吸短促,時不時頭暈,若是在走路時犯了病,暈過去,很容易摔跤,摔跤就會導致身體損傷,比如她的左小臂右腿骨都曾有過骨折,左手食指和右手小指,右腳小指都曾有過嚴重挫傷骨裂骨折,得是十二三年前吧,她特別倒黴,摔了兩回,床上躺了兩個月,半年多才痊愈,小小年紀愁的,左邊槽牙都掉了一顆……

屠長蠻将自己打聽到的信息一一告知,末了問了一句,為什麽崔郎要問這個,可是有什麽用?

武垣其實也好奇,為什麽要問這個?

剛想出聲調侃,就見崔芄臉色突然變了,直直盯向院子裏——

“不用找了,我知道她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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