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想不想見她最後一面

第18章 你想不想見她最後一面

武垣現在在商人淩永家。

別人偷偷摸摸幹自己的事不着家,豈不就方便了他?他還不用特別小心,忙了一晚上,最後來的這,結果給了他一個大驚喜,他在這裏找到了崔芄的契牌——

得,老頭也不用查了,必然是淩永的人。

真正灼娘子的屍體,被淩永找到,被淩永送來長安,他是認識灼娘子,還是認識假扮灼娘子的那個人?若是認識灼娘子,為何不直接送到姜家?若是認識假扮灼娘子的人……為何有意搭上楓娘子?

淩永是生面孔,到長安還不足一個月,動線并不難查,出入各大商行,參加或攢了不少次酒席,廣結人脈,簽單訂契,看起來是在認真做生意,唯一微妙的就是與楓娘子的接觸,他表現的很克制,但在內行人眼裏,已然非常明顯。

做生意很高調,長安城商行如今沒人不知淩郎,做人卻很低調,親送屍骸來長安,卻不自己露面,而是找人托付于崔芄,與楓娘子的接觸更是隐晦,楓娘子又知不知道他的意圖?

輕輕敲打桌面的手指頓住,武垣耳朵微動,聽到了遠處的腳步聲。

他将竹牌歸位,翻身跳出窗外,卻并沒走,長腿一翻,好整以暇倒勾在屋檐,等着房間主人歸來。

不多久,房門吱呀一聲,淩永回來了。

他摘了面巾,脫去黑色夜行外袍,認真真洗了手,走到桌邊喝了半盞涼透的茶,深深吐了口氣,才走到圓角櫃邊,拿出一幅畫軸,輕輕展開,小心翼翼。

“柔娘……”

倒勾在屋檐底的武垣心內哦豁一聲,還是個熟人。

畫中姑娘豆蔻年華,桃腮櫻唇,眉目靈動,明媚羞澀,有着少女獨有的柔軟線條,若閉上眼睛,皮膚骨骼感覺再緊致一些,可不就是姜宅新死的那位‘灼娘子’?

原來她叫柔娘。

他剛剛并沒有注意到這幅美人圖,淩永主要做古玩字畫生意,美人圖是很大的一個分支,這個房間有不少美人圖,新舊都有,時間有限,他還沒來得及翻找到。

淩永手指輕輕拂過畫中人面龐:“十一年未見,表妹……好不好?我有點來不及了……當年是我的錯,沒能回來帶你走,沒能為你入殓,聽聞崔郎本領奇高,不知能否見你最後一面……應該可以吧?若他都不能,世間也沒別人能了,上天對我,應該不會這麽殘忍?”

崔芄睡得很晚,可能因為之前幹活太專注,腦子繃的很緊,時常計算描繪骸骨的相貌,睡着了也總做夢,夢裏有個看不見臉的姑娘,一直在嘆息。

半夢半醒中,他聽到了不同尋常的聲音,木頭發出的,像不小心踢到了門檻?

猛的醒來,才發現不是錯覺,窗子像被蠻力彈開了,有紙條随着小木箭釘在窗上。

起身過去,打開,鐵畫銀鈎飛揚跋扈的氣息撲面而來,是武垣的字。

崔芄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床,這人肯定不是擔心吵到自己,應該只是順便經過,沒時間,也懶的進來,才扔了這麽個玩意兒。

看完上面的字,崔芄想了想,收拾整齊後,去了姜宅。

新的一天,陽光一如既往普照大地,什麽都看起來很有希望。

淩永的鋪子今天很忙,該是之前的努力開拓有了結果,送貨全擠到了今日,從清晨到下午,掌櫃夥計們都沒歇過,到最後一單時,都有點走不動了,很難才湊出一支隊伍,連淩永這個東家都換了送貨夥計的衣服,幫忙幹活。

申時,馬車拉着貨物,一路走到皮承明的宅子,北門,早有申伯派的人等在門口。

“東西有點多,有點重,要不別累您的人了,勞您指個路,我們給您搬過去?”淩家商隊非常有禮貌。

能不累自己當然好,那人點了頭:“随我來。”

東西的确有點多,來來回回搬了好幾趟,中間還不小心撞到宅子裏下人,小鬧了一下,耽誤了點時間,有送貨夥計內急,說借府上官房一用,久久沒回來。

所有貨物搬好,理好,皮家小管事按規矩簽印,确認東西的确收到了:“就你們幾個?”

他怎麽覺得好像少了人。

“就我們幾個,”商行的人賠笑,“并非不重視府上這單生意,實是鋪子上太忙,分不出多的人手,瞧着少了點聲勢……”

他熟練的給小管事塞了個小銀餅:“您體諒則個。”

小管事拿了銀餅,笑容真切很多:“活兒沒耽誤就行,氣派不氣派的,申伯又沒瞧見,不礙事。”

“多謝您了!”

商行的人收整隊伍,很快離開了。

淩永則躲在官房側,靜谧無聲,順着護院們的巡邏時間和巡邏路線,艱難輾轉,一點點的,挪到了前院。

暮色降臨,過于安靜的建築像黑暗的巨獸,似乎在等待着什麽,引誘着什麽,四處無燈,暗色凄凄,夜幕之寒,猶如人心。

淩永很久都沒有動,不懼黑,不知冷,直到很久以後,院子的主人,皮承明回來。

似乎喝了點酒,但不多,皮承明有些亢奮,哼着小曲進了房間,行動并無不便,他随手脫了外裳挂到屏風上,叫一路跟随彙報同時送茶的小厮離開,坐到桌邊,舒舒服服的飲熱茶。

惬意舒服的狀态,像是感慨滿足,忙了一天終于能歇着了。

陡然間,脖子一涼,他驚的酒意都吓沒了:“誰!”

淩永轉出來,讓他看清楚:“我。”

“你是怎麽進來的!”皮承明怒,“想幹什麽!”

淩永手上匕首抵近他頸間,目光逼視:“我想幹什麽,你不是最清楚?”

皮承明怔了下:“我同你無冤無仇……生意上的讓利,都可以談,淩郎沒必要這麽氣吧?”

“無、冤、無、仇,”淩永刀刃欺近,“你在殺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別人和你也是無冤無仇?”

皮承明眼角一跳:“妻?你到底是誰!”

淩永:“路州,柔娘,不過十年,這麽快就忘了?”

“柔娘……你是他什麽人?姘頭?”皮承明嗤笑一聲,“呵,不安于室,水性楊花,所以你也知道她死的活該了?”

淩永眯眼:“她是怎麽死的!”

“溺死的,”皮承明眼角陰陰,“幹出這種事,婦德不修,是要被浸豬籠沉塘的,她運氣好,自己失足淹死了,還省了我的事。”

淩永:“是麽?我怎麽覺得是你推的呢?”

刀尖越發欺近,滲着厲厲寒光。

皮承明感覺自己聞到了血腥味,疼都察覺不到了,吞了口口水:“你……你不能殺我,我每天在哪裏,都幹了什麽,何時回的府,身邊都有誰,官府都知道,你跑不了的……”

“你以為他們現在不知道?”

淩永視線滑過窗外,黑黝黝的大宅建築裏,藏着不為人知的通道:“昨天你幹了什麽?那些藏起來的楓娘子死亡現場的證據,被你轉移了?你以為自己行事很機密?”

皮承明怔了一下:“你看到了?我就說昨天動靜不對,原來你來偷看了!那你就這麽過來,不怕別人知——”

淩永:“我怕來不及,不能親自殺你。”

他手一擡,朝皮承明嘴裏喂了顆藥丸。

皮承明不想咽,可脖子被抵着,哪敢反抗,硬生生咽了,噎的直翻白眼:“這是什麽?”

“軟筋散。”

淩永數了十個數,看着皮承明在藥物作用下癱軟無力,撤了匕首:“接下來的問題,你答的好,我給你留個全屍,否則麽——我這刀,其實并不是很鋒利,割在身上,保管你享受夠,還死不了。”

“勸你別想着喊人,你的密道在晚上很顯眼,下人也都離得太遠,不管誰走到這裏,不如我的刀更快。”

“你知道密道?”皮承明還真沒喊。

淩永:“昨晚看到了。你怎麽處理楓娘子的死,有什麽秘密,又在躲着誰,我皆不在意,今夜來此,是想聽你說說柔娘。”

皮承明笑了:“看來是真喜歡了,我的柔娘長得好看吧?勾人吧?那麽喜歡,當年怎麽沒給她收屍,自己悄悄跑了,還得我給她安排草席下葬……看來你這感情,也不深啊。”

淩永手捏成拳,匕首蠢蠢欲動。

皮承明:……

“真不是我殺的,我的确容不下女人給我戴綠帽子,的确起了殺心,但她真是失足落水溺亡的,你知道的,我對她不一樣,她當年那麽難,家都被叔伯堂兄弟們占完了,我娶她,是救她于水火之中,還給了她一個安身之所,她很感激我,乖順聽話,也敬我愛我,我是真不忍心殺她,對她真的感覺很痛心……”

他觑着淩永臉色:“哪個男人不想在外打拼歸家,有熱湯熱飯熱炕頭,哪個男人不心疼自己的婆娘?她那麽乖,我對她真的很大方,可惜女人終究都是賤貨,受不了寂寞,也受不了誘惑,只因我行商,總是離家太久,她就勾搭了野男人……讓我想想,除了你,好像還有一個,當時家裏請的年輕花仆?她特別喜歡種花,不太懂,時常請教這個花仆,一來二去,兩個人就勾搭上了……”

“要說恨,我對那個花仆更恨,要不是他跑的快,我沒逮着,必殺之而後快,對柔娘,多少是有點愧的,我若能時常回家看她,她可能不會勾搭野漢,你說是不是?”

“撒謊。”淩永盯着他,“柔娘不是這種人。”

皮承明:“你怎知她不是?人都是會變的……你也行商,最該知道錢財富貴,能讓一個善良人變成什麽樣子。”

這次沉默很久,淩永才開口:“她的遺物呢?”

“原來是要東西的……”

皮承明哦了一聲,眼神閃爍:“那你算找對人了,她的東西,當時是我收的,只有我知道在哪裏。”

淩永:“她從宣州老家離開時,帶走了一尊金鑲紅寶太平有象,那本是我家的東西。”

皮承明眼底一轉,亮的出奇:“這不巧了?你說的這尊太平有象,我還真見過,只要你放了我,我立刻找給你!”

淩永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又問:“她走前,可曾留下什麽話?”

“沒有,”皮承明想了想,搖頭,“若真有留,應該也是後悔吧,後悔不該不守婦道,勾搭野男人。”

“你還真是一句實話都沒有,既不想活,就去死吧!”

淩永匕首揮起:“沒有什麽金鑲紅寶太平有象,那是我編的!”

不管柔娘有沒有留下話,這人也必定不知道!

“啊啊——不要——不——”

森寒流光和慘叫在房間裏同時出現,殺戮時刻,從不管黑天還是白日。

“铮——”

突然一顆石子從窗外飛進,擊飛了匕首。

皮承明瞬間松了口氣。

淩永則大怒轉身:“誰!”

窗外無人,一息之後,門被推開,兩個男人并肩走近,一威武昂藏,氣勢似劍鋒長槍,一體纖肩下,如林中翠竹,正是武垣和崔芄。

看到武垣,淩永氣勢瞬間就散了,嘴唇翕動:“為什麽……為什麽你們……”

“柔娘。”

崔芄看着他:“你不想見她最後一面?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