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給你個機會向我道歉

第42章 給你個機會向我道歉

崔芄看到鄭氏, 有點意外。

武垣和屠長蠻都不在,顯然是帶嫌疑人們出去問話了,這邊留下的人并不多, 大都是楊家下人, 和內衛專事記錄工作的下屬, 鄭氏會出現……是武垣有意安排的麽?留給他,讓他問話的?

崔芄剛剛打理完逝者,摘下隔袖,去淨手。

窗外陽光很淺,淡淡撒在地上, 隔出明暗陰影, 一面是逝者, 一面是生人, 鄭氏看着丈夫的遺體, 有些怔怔的,未有上前,眼神裏的東西也與往常不一樣,像是很熟悉, 又很陌生。

她有多久,沒這麽仔細看丈夫了?

崔芄擦淨手上水漬,看到鄭氏眼圈有些紅:“你好像受了不少委屈。”

“沒什麽, 我是正妻。”

鄭氏眼角微紅,神色卻很平靜,能讓人看出來,她的委屈難過, 并非是為了躺在板子上的丈夫, 而是她自己:“既是正妻, 便該當德言容功,賢淑貞婉,主理中饋事事得宜,孝敬父母處處安心,服侍丈夫體貼小意,開枝散葉教養兒女,要成為賢妻典範,讓夫家用的順手,讓娘家有面子,讓外人誇贊羨慕……我一直是這樣做的,直到有一次,累病在床。”

“吃過藥昏昏沉沉,不太想理人,也的确時睡時醒,我母親喚了我幾聲,我沒應,她以為我睡熟了,拉着庶妹在屏風後小聲說話,我都聽到了。”

“我向來性子硬,多有不讓母親如意之處,但楊家這門姻親很重要,鄭家不想失去,偏生女兒不與娘家親近,讓鄭家在外頭錯失了很多機會,母親便想送人過來,原是想送美色與夫君為妾的,我沒應,她很不滿,似乎下定了決心,想要人取代我,而我那個庶妹,從小跟着母親來楊家,對這裏很熟悉,也對我的日子很羨慕,她是庶女,按世家規矩,未來嫁娶不若嫡女,便是挑最好的,家財富貴也不及楊家,遂早有了心思,和母親簡直一拍即合。”

“她們準備給我下藥,讓我生病,一點點嚴重,到不治,而在這個時間段裏,妹妹要利用我刷名聲,親自來照顧我,照顧我的一雙兒女,順便和夫君培養感情,這樣我一死,夫君要續弦,她簡直是完美人選……”

很顯然,她知道崔芄想問什麽,并且直接給出了自己的回答,比之上一次的隐意,這次出奇的直白和真誠。

崔芄:“你當時不難過?”

鄭氏垂眼:“難過還是難過的,畢竟是生我的娘親,和隔着肚皮的庶妹,我自來以為血緣至上,不想有些利益,比血緣更重要。”

“沒想過質問,拆穿她們?”

Advertisement

“有些是不追問,就會少很多欺騙,沒必要。”

“那你的打算是?”

“不打算做什麽,”鄭氏視線掠過板子上的丈夫,“小心入口之物,不讓自己中毒或生病,我只要活着,就是對她們最大的嘲諷。”

她是主母,一府中饋盡在掌握,除了丈夫身邊幾個人,府裏的事,她全部捏在手心,不管母親還是庶妹,在府裏都算是客人,只有她算計她們的份,她們算計不了她。

若這二人真當急切起來,借用丈夫的人搞事,也容易,她不讓那幾個人近身就是,縱使身邊有霧,看清楚霧裏的刀到底在哪裏,有幾把,做好防禦也并不難。

“我那個庶妹等不下去的,翻年她就十九了,母親再疼她,她也不得不說親嫁人,家裏丢不起那個臉,我不死,她取代不了我,只能去她不喜歡的人家。”

崔芄:“她現在應該知道你沒中她們的計,在防着她。”

“知道又如何?”鄭氏微笑,“我知道了這些,她不應該更心虛?”

崔芄:“她與楊成安有私情,你可知曉?”

鄭氏點點頭:“她等不及了,原先還矜持,不敢讓男人太快得手,可我一直不‘生病’,她想讓我夫君幫她。但男人嘛,送上門的便宜當然要占,別人的要求卻未必會答應,他們清楚地知道對自己有利的是什麽,我雖不才,楊家這個宗婦位置做得很好,很穩,他很滿意,等閑不會想換。”

崔芄:“可她不但與你夫君有染,還籠絡了你的孩子。”

鄭氏這才閉了閉眼,有一瞬間的痛苦:“近來我的确太忙,孩子們怨我,我知道,待喪事過,我會拘着他們,他們終會長大,會懂事,會明白的。”

崔芄看着她:“你不準備對付楊成安?”

他可是背叛了你。

鄭氏直直對上他的眼睛:“想過,但不會去做。世間對女子苛刻,有些事我不是做不了,是做完之後如何收場,如何讓生活繼續下去……他活着,我就是宗婦,楊家所有與後宅相關的事,我可說一不二,我的孩子們,也會得到最妥帖的照顧,他若死了,我就是寡婦,很多事都要退場,兒女又還小,多有力不足之處。”

崔芄是以懂了她之前的未盡之語:“所以你才說,你其實是希望楊成安死的,畢竟她待你并不好,但你不會殺他,因為你的生活裏尚需要他。”

鄭氏颌首:“是,我希望他死,但并不是現在,我不會殺他,望你相信。”

崔芄:“我相信沒用。”

“崔郎說笑了,怎會沒用?”鄭氏看着他,“你雖不是內衛的人,但身有大才,十三郎信你,你的話就有分量。”

崔芄沒接這話,而是又問:“所以你是不是認為,你庶妹并不是兇手?”

鄭氏嘆了口氣:“雖我希望如此,心思壞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但的确如此,我不認為她殺了我丈夫,她的目标計劃想要完成,需要他活着,她連身子都給了,這賭明顯很大,優于任何之前。”

“韋氏卻指認了她。”

“她不敢指認了韋氏?”鄭氏不認為這是大事,“不過都是想拖別人下水。”

崔芄:“韋氏和你公爹,果然有首尾?”

鄭氏沉默了片刻,才輕輕點了點頭。

小小一個楊家,還真是藏污納垢……

崔芄靜默片刻,才道:“老爺子留下的家財,特殊牌子,你們都想要。”

鄭氏聽到這話,松了一口氣:“原來你都知道,那便沒什麽要防的了……是,公爹手裏掌握着楊家財富的關鍵,但這是機密之事,照他的話,僅能家主知曉,他沒死之前,大家可照着他的吩咐分別做事,不用接觸背後那個極為重要的人,也用不到牌子,待他去後,牌子傳予誰,誰便可接手這些,按規矩,他該給我丈夫的,但據我所知,一直沒有。”

崔芄:“老爺子有私心。”

鄭氏颌首:“韋氏委身伺候,老爺子承情,生時就允出去不少東西,只未想到,死時竟連規矩都忘了,有些東西現在都沒露面。”

崔芄:“楊成仁知不知道?”

“崔郎說笑了,”鄭氏淺嘆,“住在同一屋檐下,枕邊最親密之人,楊成仁如何不知?”

崔芄難得頓住。

所以丈夫并非不知道這件事,不反對,不追究,甚至有可能鼓勵?

“他們夫妻二人剛才替彼此作證,看起來感情似乎不差。”

“感情歸感情,利益歸利益,”鄭氏看着崔芄,“崔郎尚未成親,大概不懂,至親至疏夫妻,情愛易逝,利益長存,有些東西有人在意,有人卻不在意。”

……

“頭兒!”屠長蠻找到武垣,彙報自己所得,有關死者楊成安的時間線,人什麽時候‘犯暈’的,什麽時候回的房間,在此之前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到房間後睡了多久,中間是否有曾出去過是否有人看到……

“……他去過外院假山石那邊,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還有有關韋氏的情報,也一一講說,她跟死去的老爺子的确有一腿,自己辦事兒還沒怎麽遮掩,這個家裏的聰明人都知道,她的丈夫楊成仁根本不管,甚至為了親爹和妻子私會安全,幫忙打過掩護!也就是因為這對夫妻太上道,老爺子才生前給了他們足夠多的好處,死前還死死拽着手裏的東西,臨死都沒給嫡子楊成仁……

“崔郎那邊問過鄭氏了,好像沒什麽問題,事辦完,他同我說了一聲,先回家去了,”屠長蠻替他交待,“您別擔心。”

武垣挑眉:“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擔心他?”

屠長蠻:……

不是,十三郎咱能別嘴硬麽?我兩只眼睛都看到了!

他好心建議:“要不我晚上幫您備點酒菜,您回去到隔壁……”

武垣視線冰冷:“上峰的事你少管。”

屠長蠻:……

行吧,我就多餘說。

天黑之後,夜色寒涼,萬家燈火。

武垣在院牆邊轉了好幾圈,靠近又離開,離開又靠近,終于一個翻身,跳進了崔芄院子。

崔芄合上《往生錄》,有些意外這個熟悉的動靜,熟悉的人。

大手推開門,大剌剌進來,武垣理直氣壯:“給你個機會,跟我道歉。”

崔芄垂眸,看到他手裏提的酒菜——

讓我道歉,你買酒水?

武垣眯眼:“你該不會……不知道我在生氣吧?”

崔芄從善如流:“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和你說話。”

武垣哼了一聲:“哪樣?”

“不太禮貌,”崔芄執壺,給他倒了盞茶,推過去,“你是為我好,我心裏明白,哪怕不敢相信,也不能那般傷你。”

武垣坐下:“信我不好?”

崔芄:“聽說相信你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

武垣:……

“若你有呢?說我讓你有呢?”

他眼神直白熱烈地看過來。

崔芄伸手去拿他放在桌上的酒:“那我敬你一杯?”

武垣按住他的手,也按住酒:“別想這麽混過去。”

崔芄嘆了一聲,收回手:“那你罰我?”

“這可是你說的。”武垣指尖點了點桌面,“坐好。”

崔芄坐好了:“然後?”

武垣從腰間取下一袋子松子,扔到他面前:“給我剝。”

崔芄:“啊?”

“啊什麽啊,”武垣下巴指了指,“剝給我吃!”

崔芄看向酒壇子:“可這酒……”

武垣:“誰說今天要喝了?”

崔芄:“那你——”

武垣心說饞不死你:“今晚有正事,給我談案子,理出進展,順便剝松子,但凡有一樣讓我不滿意——你不會想知道後果。”

崔芄:……

行吧,剝就剝,就哄哄你。

他對松子本來沒什麽特別的喜好,往常也想不起來吃,可這回不知等的,自己辛辛苦苦剝的,自己吃不到,全都要給別人,就有點……

“你一把,我一把,行麽?”他和武垣打商量。

武垣十分冷淡:“不行。”

“你一把多的,我一小把少的?”

“不行。”

“你兩把,我幾顆總行了?”

“不行,全都是我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