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堂審
第66章 堂審
這裏是皇宮, 屋闊頂高,雕梁畫柱,金碧輝煌, 連最角落放置的立形宮燈挂都非凡品, 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
在這個最尊貴的大殿裏, 坐着最金貴的人,身上衣服是最貴重的明黃,非寶石東珠極品玉不能匹配其地位,手上端的碗是金的,碗裏用來熬補湯的藥材更是時間稀有, 千金難尋。
聖人居然說為了天下百姓, 他什麽苦都能吃……只是自己的枕邊人, 總也得顧念。
聖上左右為難, 做皇帝很難。
李骞經常入宮, 伴駕技能熟練,不管心裏怎麽想,臉上也能一派肅正,理直氣壯地說:“聖上說的是。男兒生來責任在肩, 任重道遠,必要歷練筋骨明志敏心,為族人為家國, 什麽苦吃不得?可妻兒為我們辛苦操持,為我們養兒育女,也是很不容易的,偶爾因為太過于關心丈夫導致關心則亂, 出了一點小錯, 又怎能苛責?”
“妻子不過也是看丈夫太過辛苦, 哪怕僅只是衣食安排,也只是盼着丈夫能身體健康,日子過得安順,又怎麽算是錯呢?”
說着話,李骞眼梢微垂,嘆了口氣:“再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天下都是聖上的,天下之物和該聖上享用,也會榮幸聖上享用,偏偏聖上平日裏太過節儉,都沒什麽機會,好不容易能得皇後娘娘器重,有機會得見天顏,聖人怎麽可以只顧自己德行,而不體恤這些孝敬之心?”
“天下所有人或物,對聖上的向往都是一樣的,聖上恩澤降下,又怎麽可以厚此薄彼。”
中宗帝眉目溫軟,淺淺感嘆:“若世間所有人都像卿這般理解朕,何愁天下不太平?”
“其實聖上不必如此擔憂。”李骞又道。
中宗帝:“嗯?卿這是何意?”
李骞看了看四周,為了二人能安靜說話,殿內所有宮侍已經被揮退,只有一個心腹老太監在側伺候,很安全。
但他還是壓低了嗓音,很是謹慎:“古來牝雞司晨,可曾有過好下場?太——那位時下再能一掌遮天,也只是暫時,明日黃花指日可待,這天下到底姓李,永遠也姓不了武。”
中宗帝沒說話,但眼神鼓勵,很明顯這話,他愛聽。
李骞便微微傾身,眸有深意:“……便是這些事掀開了又如何?不過是一些財物,皇後娘娘舍不得您吃苦,小事而已,值當高高挂起?要臣說,若那邊……真這麽做了,反倒是件好事,捅到大朝上去議,看大家是站她的隊罵聖上,還是罵她小題大做,憐聖上您和皇後娘娘受苦了……太後只是太後,您才姓李,是天下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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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宗帝其實還是有憂慮的:“可十三郎參與了。”
武垣是太後最喜歡的侄孫,也是她用的最順手的刀,原本大理寺的案子,他直直插手過去,絕不是意外。
中宗帝其實很自信自己的位置,李這個姓氏給了他太多底氣,可他登基這麽久還未能構建一個足以抗衡太後政權的團隊,又怎麽能不慌。
太後實在太厲害,父皇在世時就把持政權,手腕淩厲狠辣,政治智慧無敵,朝野內外無不服她,偏偏身體又很好,那麽大年紀了沒一點衰落之相,反倒自己這身子有些不中用……
他很怕等不到那個時候,也怕永遠抗衡不了太後的權勢手段。
“有什麽要緊?”
李骞又有話說了:“武十三郎再得太後喜歡,也不過是一個小輩,一個被逐出家門的小輩,不是有那點混子無賴的本事,早就沒命了,太後只是把他當刀,何曾真正寵愛過?若真正寵愛,怎麽不關心關心他跟家人的關系,不關心他手頭是否有錢,怎麽還不成家,要不要幫忙少相親賜婚……作為長者該為寵愛小輩辦的事,她是一件沒辦啊。”
“武氏一系裏,真正勢力大的,決定一族之事,掌控人脈往來,倍受太後器重,甚至可以和太後談條件的是誰,聖上不是最清楚?”
這個倒是,中宗帝笑了一下,有些自得:“武三思。”
太後的侄子,武垣的大伯父。
如今,已經算是他的人。
李骞一臉‘這不得了’的放松:“連她的娘家人都不幫着她,幫着聖上您,可見世間并不是所有人都眼瞎,這天下,将永歸李氏!”
中宗帝甚慰,也覺得這一次小小交鋒,算不得什麽大事,太過看重反而是給別人臉了。
“你說的對,沒必要太放在心上,但也不可不管——你親自過去看着,一旦有什麽意外——”
“我自會去武家求助。”
李骞不要太懂,案子雖小,卻是上面人在掰手腕,品仙閣與韋家的關系,他不信武十三郎那八百個心眼子查不到,可查到了又如何,韋家是聖人的岳家,同聖人關系好,韋家和武三思關系也好啊,別人治不了你武十三郎,你大伯還治不了你?
翌日上午,大理寺開堂審案。
陰了幾天的天氣終于迎來晴空,陽光普照,铄金燦爛,雖然冬日的太陽太遠,照到身上并不怎麽暖和,可心中的闊朗溫暖感,卻是陰天時不可能有的。
崔芄披着灰鼠皮披風,手裏抱着暖爐,站在外面圍觀的人群之中,看着這次升堂公審。
主審官是一位姓王的推官,聽聞是最近天冷,上頭幾位大人生病了,他又剛剛好是冉冉升起的星星,過完年就有望升遷成少卿,做堂主審也不算不合規矩。
叫上堂的嫌疑人也都在意料之中,比如琴娘子,盧瀚,梁棟,此前都認識,也都見過面。
倒是圍觀人群裏,除了尋常百姓,還有些不太一樣的人,比如在對面茶樓包場的人,財大氣粗,一眼看過去印象也是兩個字,有錢,穿的富貴,下巴擡起的角度高貴,連肚子都比尋常人有料,鼓的那叫一個圓潤。
還大敞着門窗,不怕別人知道。
崔芄沒見過這個人,但從百姓的竊竊私語裏知道了,人家姓韋,是尊貴的外戚,當朝皇後的娘家。
路邊還有一個馬車,看上去很低調,顏色也不張揚,實則從木頭到雕刻到拉車的那匹馬,光是有錢都是弄不到的,還得有勢。
馬車停的安靜,車裏沒人下來,只偶爾,會看到一只手撩開車簾,沖着這邊。
看不到裏面人的臉,僅僅一個繃的嚴肅的下巴,一點點側臉輪廓,就能讓人感受到那股不一樣的氣勢,莫名有種威懾感。
這個角度……莫名覺得有點眼熟。
以前見過面?
崔芄沉吟,可他在長安并沒什麽熟人。
驚堂木一拍,裏面開始審案。
冗長公告流程後,王推官開始問厲正初的案子,第一個問的是琴娘子:“有人口供證詞,說你與厲正初有情,可是如此?”
琴娘子先是端端正正行了個禮,才微笑道:“大人可莫要信了這市井間瞎傳的流言,我們這種人,也是要名聲的。”
王推官看了看手上供紙:“多年前你就曾接近過厲正初,行引誘之事——這也不是真的?”
“那時我才多大,還不懂事,知道什麽是情,不過是接了教坊司任務,到幾個宴上拂琴曲罷了,這麽多年過去,山長水遠歲月如歌的,誰還記得他?”
琴娘子說到這裏,哦了一聲:“聽聞他兩年前來了長安,可我總共也沒見過他幾次,又怎麽會有情,這歡場女子要是癡情起來……想必大人知曉,怎會忍住不見。”
王推官:“本官不知曉,你即這般說,本官只問你,你在長安城,一共見過他幾次?”
“三次。”
琴娘子迅速的說了這三次的過往,全部是在別人宴上,她受邀過去撫琴,順便見到的,除了打了招呼,其他的什麽都沒說,也沒什麽舊可敘。
她講述的三次過程合情合理,細節全有,可見并沒騙人,只是這第三次的時間地點有點暧昧。
王推官:“他死前一天,你見過他。”
“那他非得在見過我之後死了,也不是我的錯啊,”琴娘子攤手,“我只是接了活兒,得撫琴,他死的那天發生了什麽,官府不是查了?既然具體說到了時間,仵作必已驗明死亡時間,同一時間我在教坊司,有人證,大人盡管去查驗比對,這事跟我沒關系。”
“好,”王推官又看向梁棟,“有證據口供提到厲正初跑官一事,想要與你認識。”
梁棟:“确有此事,他通過中間人給我遞了話,但還未來得及親自拜訪,讓我考教印證本領,人就沒了。”
王推官又看向盧瀚:“你就是那個中間人,對麽?還未幫厲正初拉線認識梁大人?”
盧瀚颌首:“是。”
“果然是你,”王推官目光淩厲,“你拉引薦之事,又言琴娘子可疑,幾句話把所有人都繞了進去,髒水給誰都潑,其實就是你幹的是不是,還不從實招來!”
盧瀚頓了一瞬,像是被吓着了,然後立刻搖頭:“王大人這是何意,不是我做的!”
“還說不是你?”
王推官将一份口供扔到堂下,滿面肅正:“這份口供你怎麽解釋?你說當晚你沒見過厲正初,說白日同他約過,他沒答應,像是約了別人,可是你晚上去過厲正初家,有人作證,在其家門口看到過你!”
“你是不是去見了他,是不是已跑官為由,加大了開出的價碼,甚至以王華給出的條件對比,逼脅厲正初給更多,厲正初沒答應,或者拿捏了你的把柄,反過來逼着你退步,你一時不忿殺了他,是也不也!”
“不是!”盧瀚憤怒中又有點慌,“我怕什麽,我也沒必要殺他!”
王推官冷笑,又扔出一份東西:“你說你怕什麽?”
盧瀚看到紙上的字,良久沒有言語。
那上面記錄的,全是他幹過的事,□□賭博,殺人滅口,收受賄賂,買官賣官……且證據十足,寫着哪哪有他的簽押。
這裏每一條拿出來,都足夠給他定罪。
王推官:“這是在厲正初房子裏找到的,他的書房後有一密室,放的都是這些東西,如果你想看你按過手印的契書,本官可以讓他們擡上來。”
盧瀚喉頭抖動,心頭就只有兩個字,完了。
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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