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第67章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我是怎麽殺他的?”

盧瀚不知道, 自己的聲音都透着抖。

座上王推官眉目嚴肅:“這難道不是應該問你自己?你給他下了什麽毒,竟如此之奇巧,齊全長全仵作之能, 都未能确定是哪種——”

原來厲正初是毒死的?

盧瀚舔了舔唇, 努力穩住心神:“敢問大人, 王華是怎麽死的,可否告知?”

王推官淺淺一嘆,似乎很是遺憾:“雖不能說是自盡,卻也怪不得別人,王華死于蛇毒, 他養了一條蝰蛇□□寵, 許他自己養時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 不知其身有劇毒, 越長大毒性越烈, 小心被咬至此,是個誰都不想發生的意外。”

盧瀚眼瞳顫動:“此事确然?”

“确然,”王推官道,“王華屍體頸側往下還有毒蛇留下的咬痕, 死因明确,毋庸置疑。”

盧瀚:“也就是說,大理寺并不認為, 我與王華的死有關。”

王推官:“我同你說的是厲正初的命案,自與王華無關。”

“可若我殺了厲正初,為何不殺王華?”盧瀚眯了眼,“大理寺查到的這些, 厲正初知道的我的事, 王華也都知道!他們兩個都知道我的秘密, 我若殺人滅口,難道不應該一塊殺了,只殺一個,放過另一個,秘密仍然有暴露可能,我蠢到何種地步,竟想不到這點?”

此話一出,不說王推官愣了,圍觀人群都忍不住哦豁一聲。

知道你們官場黑,沒想到這麽黑!也萬萬想不到,你們還能黑治黑,大理寺似乎信心十足勝券在握的樣子,卻沒想到惡人反被惡人磨了?

而引起這一系列氣氛變化的盧瀚垂了眼,心中快速思量。

今日來堂審前,他并不知道堂上氣氛會如何,斷案會是個怎樣的走向,可既然是案子,就需要有一個兇手,本就是自己沒幹過的事,自己還大小是個官,應該不會被拿捏,只是小小配合而已,沒想到這回旋镖還真的紮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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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能坐以待斃。

“水至清則無魚,天底下哪個人敢站出來說自己一件虧心事沒做過,哪個官敢說從未出過任何錯漏,沒一點把柄,不可能被抓到?我也很無奈啊……”

“朝堂官位出缺,小的沒人要,大的所有人争,厲正初和王華想要的是同一個位置,我這左右為難,只能是都不得罪,誰給的多就偏向誰,畢竟這價碼是實實在在的,大家也都看得到。”

盧瀚一邊說話,一邊快速整理思路,他需要點時間——

“厲正初的死因暧昧,為何不細問與之有暧昧關系的琴娘子?”

他将回旋镖扔向琴娘子:“此二人有染。”

琴娘子都樂了:“我道是哪個長舌婦污我名聲,原來是盧大人,可是因兩個月前您和太常寺林大人一起點我,我應了林大人,您覺得被駁了面子?若真如此,妾身同你道歉——”

她袅袅婷婷行了個禮,笑靥如花,淺嘆暧昧:“不過這話可切莫再說了,若同我有染的男人,我就要殺了,那這長安城,可剩不下幾個男人了。”

“噗——”

圍觀人群笑聲一片。

琴娘子看了眼外頭,眼波妩媚,順手扶了扶發:“再說了,我殺厲大人有什麽意義?我們這樣的人,要穿金戴銀,要山珍海味,還要為明日黃花後的凄涼晚景做準備,随手算一算都是了不得的數,別的什麽都不重要,賺錢攢錢才是頭等大事,甭管哪個男人,到了我面前,我要的都是錢,要命有什麽用,命沒了,他怎麽源源不斷的被我哄到錢?不劃算嘛。”

盧瀚眼神微深:“可你父親的死,與他有關,是他害你父罷官殺頭,家産被抄,是他害你當不了官家小姐,進了教坊司。”

“這可不興亂說,”琴娘子一臉肅正,收了笑後,板正的有模有樣,“我父貪墨巨款,手下造有冤案,民聲載道,做了壞事積了業果,朝廷依律判他,也是報應,盧大人說我要為此報仇,意思是我不服朝廷判決,質疑朝廷判的不對?我可不敢這麽想,國有國法,觸之當懲,我雖覺自身無辜,可也受了父親恩養,全當還他了,至于旁的……”

“盧大人身在高位,還是謹言慎行的好,我一個小小教坊司女人,就是死了,也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可若因大人這話,連累到別人身上,就不好了。”

盧瀚眼神冷下去。

他總算知道為什麽今天矛頭指向他了。

琴娘子若背了這個鍋,說服力不強,只有他,還算有點身份,地位卻不那麽高,在這裏‘依法治了’,對民間有絕對的說服力,也能将官府聲望擡得更高。

他可以不是兇手,但他很合适。

……還真跟昨晚見的那個人說的一樣。

蝼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他辛辛苦苦爬了這了久,不是為了死在這裏的。

盧瀚快速打量四周,并沒有看到武垣,心裏有一點點慌……他不是說會來麽?

不不,他一定就在附近,只是沒現身,因為自己昨晚沒有答應,只要自己表現出來,他會出來的,武十三郎一言九鼎,怎會說話不算話?

崔芄也沒有看到武垣,但他知道,武垣一定在附近。

這波大理寺矛頭針對盧瀚,幾乎是必然的唯一解,畢竟……真兇手他們搞不起。

他擡眼看了看堂上的人,靜待接下來的發展。

盧瀚既然想明白了,決定要拼一把,就不會再猶豫,連之前那點慌張都全壓下去了,目光沉靜,腰背挺直:“厲正初死那夜,我的确在他家門口經過過,但也只是經過,并未進過他家門,為什麽不說——就是怕被什麽都不懂的蠢貨瞎懷疑。”

王推官:……

你在內涵誰!

“大理寺既然把厲正初家翻了個底朝天,知道他握有我的把柄,應該也知道了,此人相當不簡單,手上除了我的把柄,還有別人的吧?”

盧瀚意味深長:“若是在這個方向上我有殺機,想要滅口,那旁的人為什麽不能有?”

話音落時,他看向同是嫌疑人,在堂上卻安排有座位的梁棟,他的頂頭上司。

梁棟不為所動,淡定極了,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哇哦。

琴娘子安靜站在側手,看熱鬧看的那叫一個投入要謹慎,謹慎的是,基本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合儀的舉止,悄無聲息,投入的是,那一雙亮閃閃的眼睛,已然寫滿太多。

盧瀚的确看這個女人不順眼,見不得她太輕松,當然要拉下水:“琴娘子說沒見過厲正初幾次,總見過梁大人很多次吧,前幾日梁大人辦宴,你不是還去撫琴了?他和王華之間的氣氛,別人瞧不出正常,但你應該懂?”

琴娘子看了看左右,有點害怕,但梁棟沒理她,沒給她任何眼神或暗示,反倒是堂上王推官臉繃得很緊,好像誰說謊就要打板子,外面圍觀的人群也是,都等着她開口,要是說謊的話……

她眼睫微微顫動,道:“我也不太懂,只是隐約覺得,似乎很是親近?”

“不錯。”

盧瀚嗤了一聲:“下面人都在跑官,為了一個位置幾乎要搶破頭,什麽手段都來,殊不知這些位置過手的人心裏早有屬意,任你有一百種手段允諾,你不是被屬意的那個人,你一定不會有結果——梁大人屬意之人,便是王華。”

琴娘子訝然:“可大人允了厲正初托人引薦?”

“沒錯,這個引薦的中間人還是我,”盧瀚一臉‘沒想到你也這麽天真’,“可誰說引見了,認識了,這個位置就可以搶了?諸位不妨好好想想,這位置最後落到了誰頭上,誰又死了?”

自然是落到了王華頭上,品仙閣的拍賣,王華用大價格,拍下的就是這個機會,死了的,當然是厲正初,已死或注意将死之人,根本不能算競争對手。

堂上氣氛陡變。

梁棟終于說話了。

“如你所言,我有殺厲正初的動機,是為王華騰地方?這王華是什麽檔次的人,值得我為他如此?”

“再者,”他目光淡淡,看向盧瀚,“以你的想法,厲正初和王華的死,都是兇案,兇手是一個人,那我都為王華殺了厲正初了,又為什麽殺王華?于是我有何益處?”

盧瀚笑了:“原來大人也不過是凡人,偶爾聽不出別人說謊,自然是因為——你真正欣賞屬意之人,也不是王華。”

大堂內外陡然一靜。

竟,竟然還有這種反轉麽!

梁棟仍未動搖,臉上沒什麽特殊神色,只定定看着盧瀚,說了三個字:“證據呢?”

對啊,證據,給他證據!盧大這麽能錘,必然有大料!快我們要聽!

圍觀人群炯炯眼神的目光猶如實質,刷的看過來。

盧瀚:……

他有點緊張,他開始出汗。

對啊……證據……十三郎該你上場了,你怎麽還不來!

應該是很快,但他感覺像等了一萬年那麽久,久旱逢甘霖春暖覆大地,他聽到了那個熟悉的銳冷的聲音——

“我以為今日大理寺堂審不過是個笑話,沒想到還真有個敢說實話的。”

武垣像是從天上飛來,卷着朔風,身影如電般旋進大堂,衣角一甩,端的是一個潇灑氣派,眼神往盧瀚身上一掃:“雖然他也不是個什麽好東西。”

盧瀚:……

你禮貌麽!

武垣:“但梁大人就更過分了,連畜生都談不上。”

盧瀚:……

突然爽了一點。

梁棟猛的一拍椅子,站了起來:“豎子敢爾!這是大理寺,不是你可以随處撒野的地方!”

王推官被提醒到,立刻跟着道:“不錯,這裏是大理寺,眼下正值堂審,擾亂公務,挑釁破壞,你可知該當何罪!”

武垣行走長安城向來恣意,或許偶爾吃軟,但絕對不吃硬,別人不這麽說還倒罷了,別人這麽說,他更不可能走:“哦,這位大人要給我判什麽罪?要不要來人押我?”

随着他的話,的确有人來了,一支小隊,訓練有素,威正嚴明,卻并不是大理寺的人,而是內衛。

屠長蠻大剌剌帶人走進圍觀人群:“喊什麽喊什麽,大驚小怪的,幹擾堂審,都給我安靜!”

圍觀人群……更興奮了!

娘喂,這是有大熱鬧看的節奏!十三郎都來了!

這是要搶人麽?還是搶案子?大理寺要這麽光天化日被搶了,豈不是很丢臉?可那位可是十三郎,什麽時候輸過,想幹架就幹架,至于丢臉,內衛什麽臉沒丢過?丢臉的是內衛,是屠長蠻這樣的小瘋狗,關他十三郎什麽事?

這要臉的,碰上不要臉的,你說誰贏?

就看大理寺敢不敢玩了!

尤其剛剛那一出,百姓們又不傻,多少也能看出來,不說故意制造冤案吧,官官相護是必然的,官服要這麽審案子,公理何在,正義何在!

雖然是個比爛的世界,但大家對十三郎的這一次的叛逆還算滿意,還挺想站他這邊的。

眼看堂審氣氛反轉,馬上要壓不住了,外面街道終于有動靜了。

打車上的人終于下來了,眉宇肅然氣勢凜凜,渾身上下都帶着長者威壓:“胡鬧!你也是官身,當知所職所轄皆有規則,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莫要打擾了別人辦公!”

方才只隐約見了側臉和半個下巴,崔芄就覺得有些詭異的眼熟,現在看到人,這種感覺又來了,他确認和這個人沒見過,也非常陌生,可這個人偶爾某個角度看起來就是眼熟,很像一個人。

中年男人看向武垣:“切莫做小孩子脾性,讓長輩失望,過來,跟大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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