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背後有人
第83章 背後有人
品仙閣三樓包廂, 梨花木門被推開。
“不知十三郎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範志用笑臉和氣,姿态恭敬, 過來就親自幫武垣倒了茶, 得體積了:“不知這次出了何事?十三郎只管明言, 我品仙閣上下無不配合!”
武垣卻沒接那盞茶,只是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範志用,慢條斯理:“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範掌事好本事,我竟看走了眼。”
範志垂眸, 顧自将茶盞放到桌上, 動作表情自然極了, 不見一點尴尬:“數日不見, 十三郎說話越發有水平了, 小的竟然聽不懂——”
“刷”一聲,長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我不喜歡廢話,”武垣眸底映着刀鋒寒光,“現在聽懂了?”
“這是怎麽話說的……”
範志用滿臉堆笑, 試圖伸手去推幾乎挨到脖子的刀刃,刀刃寒芒鋒利,根本碰不了, 更別說推開——
這可不是什麽玩笑。
“十三郎這是何必,”他只能苦笑,“我們這種小人物,一條命都捏在別人手裏, 幹什麽怎麽幹不都得聽別人指令……您知道的, 我們沒得選。”
武垣的刀并沒有收回來:“許關文自守入牢, 是你勸的?”
範志用:“應該算他自己想通的?我不過傳個話,将利益結果給他一一擺開,分說清楚,他有想要的東西,便會選擇對應的道路……”
“這品仙閣什麽樣,十三郎都知道,何必為難我?為難我沒什麽用,我死了,立刻會有別的掌事被提拔上來,做我做的事,除非把這品仙閣給平了——十三郎該找的,不是我。”
他眼神誠懇極了,姿态也是,放的極低,如果現在不是被刀抵着脖子,害怕妄動會受傷,沒準已經跪到地上去了。
武垣卻知道,他在敷衍,看似誠懇坦白,搖尾乞憐,實則并不乖順,什麽都沒說,更談不上配合。
“殺你的确沒用——”
武垣唇角微勾,眸底卻冰冷:“可有時候殺人,并不是為了有用,能洩憤能爽快也可以——如你所言,你只是個無人在意的小人物,那現在死了,自也不會有任何人為了你尋我麻煩。”
範志用汗都要下來了,聽聽聽聽,這是官府中人應該說的話麽!你們有規矩管着呢,怎麽可以濫殺無辜!
可十三郎的名聲,長安城盡知,沒有他不敢幹的事,自己這條命的确也不值錢……
“別別真不至于,這樣,我給你提供點信息……”
範志用生怕刀刃再逼近,不敢低頭,小幅度動作,手指沾了茶,在桌上寫了個字,聲音都在抖:“這個人你一定感興趣,你們大人物鬥,別帶上我,行麽?”
武垣卻冷酷拒絕:“我不要這個。”
範志用腦門突突跳:“那……”
“我要另一個。”
武垣在桌上寫了一個‘李’字:“懂?”
範志用深吸了一口氣。
武垣勾唇:“範掌事給,還是不給?”
範志用苦笑:“十三郎這是要我的命啊。”
“此間之事,你知,我知,會有第三個人知曉,”武垣道,“你不用擔心報複命殒。”
“這個……”
武垣收刀歸鞘:“整理歸攏也需要時間,你可以不立刻答複,先好好想想,決定了,讓人送一壺品仙閣陳釀春意醉到我家,不答應,我就只能來取你人頭了——不要妄想逃跑,你知道我的本事,你出不了長安城。 ”
話說完就走,身影和來的時候一樣幹脆。
範志用手撐着桌角,深呼吸幾次,看着門口,眼神陰郁。
調整好情緒,走出包廂後,他上樓,去到一個更大更豪華,彰顯着尊貴的房間,見另一個人——禦刀郎。
禦刀郎正坐在椅子上,觀賞圓幾上放着的那盆菊花,西湖柳月,顏色正黃,花瓣秀美,姿态淑娴,貴雅無匹。
“他來找你了。”
“是。”範志用束手肅立,頭微微垂下,目不斜視,這才是真正的乖順恭敬。
禦刀郎手指拂過花瓣,力道很輕,像是怕唐突了什麽美人:“我想過他會明白,沒想到竟這麽快找到了你。 ”
範志用撲通一聲跪下來:“小人無用,求主子責罰!”
禦刀郎沒讓他起來,也沒說怎麽罰:“應了什麽,讓他放過你的?”
範志用額頭貼在地面:“他說想知道一個人的事……”
聽到李骞的名字,禦刀郎突然哈哈大笑:“說來說去也不過是俗人一個……有意思,你們這裏的人,個個講風骨,張嘴就是天地人大義,就連最不講規矩的十三郎,都是表面上看着兇,實則萬事有底線,不讓別人看出真實意圖的蠻橫風格就是他的風格,沒想到終究是俗人一個,惦記的還是自己的對家。”
範志用略擡起頭,聲音帶着谄笑:“小的聽到的時候也很意外,差點兒還領會錯了這個‘李’是誰的李字呢。”
禦刀郎:“格局終歸是小了,不配與我為對手,接下來……去辦事吧。”
沒有其他懲罰,只是跪了一會兒。
範志用關門退下,十分慶幸,更不會忘了禦刀郎的吩咐,心裏轉着怎麽實行這個計劃才好,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一個人影……
這個時間從這裏經過,莫非剛剛就在窗外,聽到了什麽?
他不敢大意,立刻追了上去。
品仙閣很大,內裏構造詭秘,因要保證賓客安全,阻隔他人視線,構建隐蔽空間,甚至要提供形形色色特殊玩法,不管房間的位置還是過去的道路都曲折複雜,外人很容易迷路,但誰叫他不是外人呢?
整個品仙閣他如數家珍,沒有誰比他更熟悉空間!
很快,他追上了那個人影,是個女人。
他的姿态也不似剛剛房間裏那般卑微,如以往現于人前時那樣,一張臉看似随時帶笑,親切随和,實則腰挺脊直,展露出一副所有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
看到女人的臉時,甚至變成了上位者對下位者才有的那種狎昵:“蝶煙。”
他還伸出手,輕撫女人明媚嬌豔的臉,手指在她唇邊徘徊,他知道,她不敢拒絕。
蝶煙也的确沒說話,只是安靜的看着他。
這樣的眼神……
範志用感覺威嚴被挑釁,漸漸眯了眼:“你可記清楚了,你是誰的人!”
“當然,”蝶煙唇角勾起,垂眼看着放在面頰的手,“不然範掌事這手,也不會只敢落在這裏。”
範志用:“你——”
蝶煙笑得明媚燦爛。
範志用手一甩,松開了她的下巴,也把她整個人往側裏推了一把,撞到了牆上,聽到她吃痛輕呼的聲音,才舒心了一點,掏出帕子,一根一根慢條斯理擦自己的手指。
“蝶煙姑娘還是一如既往的通透。”
他嫌她髒。
明明是他自己存心狎昵調戲,還嫌別人髒。
蝶煙掠過那雙看起來很幹淨,沒必要擦,實則和他的心一樣髒的手指,笑得如清風拂面,仿佛一點都沒察覺到這份羞辱,聲音清婉動聽,一如既往:“當然,改不了吃屎的狗,給它找份熱乎的就行了,都不用我操心。”
範掌事感覺被內涵了,這個狗,可以是別人,當然也可以是他。
“少玩弄你那些小心思,”範志用陰着眼看蝶煙,眼底明顯有某種欲.望,但并不敢付諸行動,這個女人是帶刺的花,心裏毒着呢,真惹急了麻煩一堆,“上面的事你懂的……”
他交代了幾句話:“該怎麽做,你心裏清楚。”
看得到甚至摸得到,但是得不到,惹起了一身火,範志用說完話甩袖就走,沒在停留。
蝶煙靜靜站在原地,理了理身上因剛剛一撞略亂的衣服,看了眼遠處禦刀郎的房間。
她站了一會兒,就從角落走出來,到姑娘房裏,挑了一個眼裏充滿野心,早就躍躍欲試,不願屈于人下的女人,送到了禦刀郎的房間。
禦刀郎并不是個有禮的君子,行這種事時,他更直白更粗暴,且手段肮髒。
蝶煙很快聽到了那些聲音,惡心的有些想吐,迅速轉身,一路往下,順着僻靜蜿蜒的路走,慢慢的平複呼吸,平複心情,眼神變得穩下來,神态也開始慢慢和以往一樣,輕松閑适,優雅自如。
屠長蠻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
他看到了蝶煙在人群裏長袖善舞,八面玲珑,說話時衆人追捧,不說話時熟人有一個面子的樣子……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眼睛慢慢睜大。
“崔郎說的那個人……”
莫非就是她!
深藏不露,有本事,還讓大家都想不到,可不就是現在這場景!
要不說他幸運了,他很快就看到了另一幕,蝶煙和李骞相會!
李骞是個什麽玩意兒,看似世家出身,左骁衛中郎将,實則壞的流水,成天和他們內衛幹架,怎麽着,現在大理寺不行了,吃了個大癟,沒人能用,他只能自己頂上了?
這兩個人還避開人群,找地方說悄悄話去了!
這還能不跟!
屠長蠻立刻跟過去,小心湊近,支楞起耳朵,但李骞武功比他高,他不敢靠太近,只聽到了點模模糊糊的聲音。
“許關文已經入獄……你前番功勞……獎賞……”
“還要多謝三郎給的機會……”
“忘了那個男人……跟他我吧……我會讓你滿意……”
“三郎一表人才……可妾身不敢,十三郎兇的很……”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他!”
李骞這句話突然聲音大了些,屠長蠻不用耳朵支棱都聽清楚了,不是十三郎是誰?蝶煙不就是他們頭兒的人……
“歡場無情,三郎難道沒聽說過這句話?”蝶煙笑的風情萬種,眸底卻似藏了千山萬水,讓人看不真切,“連十三郎這樣的相好我都能說棄就棄,旁的男人,便更忘的不能再忘了。”
李骞冷冷看着她:“你最好是。”
“是與不是又有什麽關系,”蝶煙雙手搭上李骞脖子,媚眼如絲,聲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好用不就行了?倒是三郎,你也得要小心些了……”
她湊過去的耳語,屠長蠻就真的聽不到了,一個字都聽不到,但他看到了李骞臉色大變,絕對有事啊這是!
他蹲在牆角聽了很久,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到牆上去,奈何兩個人說話斷斷續續,聲音也不怎麽高,他不能靠近,聽得模模糊糊,連猜帶蒙,算是明白了一點東西……
那個背後的人肯定是這蝶煙沒跑了,他回去一定要同崔郎好生分說分說!
沒過多久,李骞就走了,屠長蠻剛準備從牆角出來,悄無聲息跟上,就發現蝶煙回頭了,就沖着他這個方向,無聲一笑,風情萬種,明媚多姿。
屠長蠻:……
別說心跳,這個瞬間他連腳趾頭都繃緊不會動了。
操——
她不會是發現他了吧!什麽時候發現的!
不不,一定是錯覺,并沒有發現他,大概是在看別的人,可能剛好跟他一個角度……
屠長蠻穩了穩情緒才往外走,不過并沒有時間回去和崔芄說什麽,他被派了活兒,得繼續給頭兒賣命。
雖然叫他查的事八竿子打不着,他一點都不明白。
這晚他幹脆沒回去,整晚耗在平康坊,一夜過去,這裏還算平靜,但別的地方就不一定了。
他越查越感覺不對勁,李骞那貨要搞事,這哪裏是什麽平靜,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果然,都沒挺到第三天,朝堂就炸了。
品仙閣的事,李骞爆了出來。
好麽,他還跟個謙謙君子似的,只是抛磚引玉,拉了導火索就撤,讓別的人打口水架,挑事争功,自己全部拱手相讓,高風亮節極了。
仿佛一聲號令,太後的勢力和中宗帝籠絡的人,立刻在朝堂上杠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