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縱橫九略

縱橫九略

龐謙孺忙起身揮手道:“小兄弟,快起來吧,此事本也是老夫有求于你,倘若再受你這一拜,老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書生磕完頭,便站起身來道:“前輩受得起,即便未受前輩贈書,作為晚輩給前輩磕頭也是理所當然。”

龐謙孺喜上眉梢道:“小兄弟果然有謝大俠的風範,老夫今日能将一人一書托負于你,也不枉與小兄弟相識一場。”

書生忙作揖:“前輩擡舉了。”

龐謙孺擺手:“那好,今日之事已畢,老夫也無牽挂,不知小兄弟将來有何打算啊?”

書生沉吟:“原本此次南下,便是打聽石寶的下落,可如今線索全無,便不知從何查起,而與義父所約之期時日尚早,我該做些什麽?之前與撚兒一起,還有些事做,如今當真是無事可做,對了,龐前輩既然通曉占蔔之術,我何不問問他是否知曉石寶的下落。”

當即開口道:“晚輩此次南下,只為查尋殺害父母的仇人石寶下落,但方才我去過方宅,早已被官府查封,線索全斷,不知該如何是好,前輩通曉占蔔之術,可否告知晚輩,石寶的下落?”

龐謙孺奇怪地問道:“你父母是何人?那石寶為何要殺你父母?”

書生頓了一下:“此事說來也有些奇,要從十年前說起。”當下便将自己幼時随父母南下省親,如何遇到石寶攻城,如何在鎮江被謝如風救下,如何又在家中遇見謝如風受重傷,如何救下謝如風,石寶又如何殺死自己父母之事,一一向龐謙孺道來。

龐謙孺恍然大悟道:“此事,原來如此,你父母也是有恩必報之人啊,只是苦了你這孩子了,罷了,既如此,老夫便告知于你,十年前我便蔔算過明教的将來。”

書生見有望能得知石寶的下落急問道:“結果如何?”龐謙孺微笑道:“小兄弟,莫急,聽老夫慢慢道來。十年前,自與謝大俠三人相遇之後,老夫便蔔算過明教當時舉事會如何,結果蔔出一個上乾下坤的否卦。”

書生此時早已急不可奈:“此卦何意?”龐謙孺道:“物不可終通,故受之以否。卦中透出的是,舉事終不可成,若一意孤行,更有殺身之禍。果不其然,朝庭派童貫剿滅,生擒方臘,最終賜死。”

方臘并非書生的殺父仇人,是以他并不在意方臘的生死及下落,他只想盡快知道石寶的下落,急忙問:“那他手下的石寶呢?”龐謙孺也瞧出書生之意,很快開口:“後來,老夫夜觀天象,西南方五星擁簇,其中心一星隕落,而周圍四星至今仍挂于天際,這星象表明,方臘已死,而他手下四将,石寶等人,在戰中逃生,至今下落不明。但老夫可告知小兄弟的是,這四人已不在南方,小兄弟可往北方尋去。”

書生急問:“前輩可否告知北方何處,我該往何處尋找?”龐謙孺笑着搖了搖頭:“不得而知。将來是否能尋得仇人,那便要看你的造化了,不過小兄弟也不必煩心,有志者事竟成,哈哈哈哈。”

書生見再問下去,也問不出具體的方向便不再發問,只向龐謙孺作了一個揖:“多謝前輩相告,我本與義父相約來年八月十五,于臨安相會,但眼下離日期尚早,我這便動身北上,去尋找一番。”

龐謙孺點頭:“小兄弟當可動身,只莫忘記老夫托你之事。還有,我與你交談之事,切莫告知他人,便是丁家三兄弟,也莫要說,知道之人越少越好,《縱橫九略》乃當世奇書,若被心懷不軌之人搶了去,那便會霍亂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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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此,書生便起身告辭:“晚輩定不忘前輩所托之事,這便告辭,前輩多保重,将來得閑,晚輩也定當前來看望前輩。”

龐謙孺擺手:“去吧,不必記挂老夫。”

書生又做了個揖,随即轉身出屋而去。身後龐謙孺直目送他出了屋去。

丁有仁三人一直在屋外候着,見書生開門出屋,便迎了上去道:“小兄弟,如何?”書生不善說謊,但也謹記龐謙孺的囑托,便結結巴巴地道:“無,無甚大事,龐前輩也識得我義父及師叔、師伯,只敘了敘前事。”

丁有仁也并不在意書生所言,便開口:“走吧,我送你出林子。”丁有義在旁道:“大哥,我送林兄弟吧,你還是在此聽候主公差遣。”丁有仁點了點頭。

書生随丁有義向密林中行去,邊行邊問:“丁二哥,不知龐前輩為何在此布下這八門金鎖陣?是要防什麽人嗎?”丁有義笑着搖了搖頭:“不是為防何人,而是自遼國被蒙古及金國滅掉之後,蒙古一直部族林立,不成氣候,但金國卻一直想染指中原,目前江北之地已盡數歸金國,怕是不久便會渡江而過。主公一直以驅除胡虜為己任,是以在這臨安以北的官道旁布下奇陣,一但金兵渡江,那此陣便可成為大宋的一道屏障。”

書生此時才明白,這陣法的用處,但另有一事不明,便又接着問:“原來如此,不過丁二哥,倘若金兵當真渡江而過,這陣怎可擋住千軍萬馬?”丁有義大笑:“小兄弟有所不知,這八門金鎖陣足可抵得住千軍萬馬,金兵若當真闖入這林中,怕是有來無回,再也休想出林了,便是他百萬大軍,進得這陣,也是非死即傷。”

書生聽得丁有義如此推崇這陣法,一時間也心生敬畏之意。與丁有義敘話間,丁有義已帶着書生自外層生門走出了樹林,書生見已出叢林,便道:“多謝丁二哥相送,眼下已出林子,就不再勞煩丁二哥相送了。”丁有義也道:“好吧,小兄弟保重,我便送到這裏了。”

二人互相告別,書生便轉向北而行,直奔北方而去。

這北行之路,正是沿着書生南下之路而返,一路上的光景,不禁讓書生想起兩月前與完顏習撚同行的情景。打打鬧鬧,說說笑笑,你追我逐,甚是開心,而如今卻是自己行路,心中掠過一絲絲孤獨之感。

路上的每一棵樹,每一座山,每一條河,仿佛都有完顏習撚的存在,書生也不知道為何,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完顏習撚的面容及身影。不覺間天色已昏暗,書生便轉進一個小鎮,打算投宿。

剛進小鎮便發現一個客棧,書生便對掌櫃的道:“掌櫃的,可還有空餘房間?”那掌櫃的正在算帳,聽得有人喚他,擡頭見有人投宿便面帶笑容地道:“有,有,客官,現下不是旺季,空房間有的是,您是想要上等房、中等房還是下等房啊?”書生之前與完顏習撚一起時,都是開上等房,已經習慣,正要張口要一間上等房,忽地想起,自己身上只有之前與完顏習撚逛街買東西時找回來的幾個銅子,怕是不夠付一晚房錢。便尴尬地道:“不好意思,掌櫃的,我,我有些東西忘記了。”轉頭便逃也似的離開了客棧。

此時天色已全黑,書生無奈地走出小鎮,打算尋一個有瓦遮頭的地方,渡過一夜。

不曾想出得小鎮走了一路,已近子時,仍未見到片瓦。又苦行了半個時辰,方才發現一個破舊的驿站。而這裏已荒廢許久,一個小院,一間小屋以及一個破爛不堪的馬棚。在此情形下,書生也別無他選,便打算在這破舊的驿站中渡過一夜。

驿站中也是破爛不堪,屋內窗戶早已爛透,地上滿是破爛的桌椅板凳,房梁上滿是蛛網,瓦片也已稀稀拉拉地鋪在屋頂上,滿是破洞。書生見這屋內竟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想來這裏已數年無人來過了。

這也是自然,驿站主要作為朝庭、軍中互通消息時換馬所用。驿站中自然有人居住,有人打理。而自金國占去了長江以北半壁江山以後,朝庭将皇城自汴梁遷都到了臨安,此處便再無用了,自然也就被棄用了。

書生也是無奈,只得略微收拾出一塊空地,找了一塊斷木枕在頭下,躺在地上。透過屋頂的破洞,望着天上的繁星,回想起自下山與義父分開以來,發生的種種,有些快樂,有些煩惱,也有些不解。

快樂的是與完顏習撚在一起的日子,煩惱的是完顏習撚不得已被父親帶走,不解的是遇見的人或事,都有些神神秘秘,尤其是龐謙孺,不但身份神秘,行事更加神秘。想到此處,忽地想起,身上還帶着龐謙孺贈予他的《縱橫九略》。噌地坐起身來,掏出那本秘籍,借着屋頂透過的月光,翻看起來。

翻開第一頁,書生見所寫一段話乃序言,當是鬼谷子為此書所題“天道之理,彙集百家,以盈化虧,虧即為盈,變化之理,極所而至,道法自然,天之所欲,世之常物,亦為常無,玄柔以克剛,剛猛則莫守。”

這序言中所述之意乃道家常理,是指世間萬物均是物極必反,所以此書所載的練功方法與尋常武功相去甚遠。尋常武功都講求循序漸進,內功一分一分累積,而此書所載的武功練法,則是物極必反之法。

書生讀完序言,便大體了解此書所載武功的修習之法,只感這門武功與小時山頂上那高人所傳心法,完全相反,一時間不知如何選擇。但轉念一想,既然龐前輩所述此乃一門不世的高深武功,而且是千年前傳奇人物鬼谷子所著,想必定有他獨特之處。便不再多想,翻開書便專心研讀起書中所載武功。

翻開後,寫着:“縱橫九略之一略,生意,天地間萬物相通,日月更替,潮汐演變,均是一般……“前半段都是在講何為生意,如何運出真氣內力。書中并無圖示,書生只得按照文字描述做好姿勢,雙腿盤膝而坐,雙目緊閉,雙手合十。并按照書中方法運氣,書生幼年時早已被遇見的高人貫通身中七經八脈,此時再行運氣,是非常順暢的,不覺間,已在全身上下三十六處經脈中生出些許真氣。

便在真氣生出之時,書生忽感渾身上下說不出的溫熱,自比之前修習那高人所述口決更是不一樣,之前運氣,總是氣生于丹田,而将真氣運至身體各處。書生突覺此運功之法,甚是有趣,而修練的真氣更是自身體三十六處要穴中生出,修練的速度比尋常功法,更是快了三十六倍。

便在書生運氣修練期間,時間便也飛速如梭,轉眼便已天亮,已到了辰時,而書生運氣一夜未睡,并未覺疲累,反而覺得舒暢至極。心下想到:“練此功果然奇妙,按此法修習,睡覺都非必須,我白天趕路,夜晚尋一僻靜之所修習便可。”想到此處,心下不勝歡喜。

随即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感到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更是對這套武功秘籍産生濃厚的敬佩之意。伸完懶腰,書生突感腹中有些許饑餓,昨夜至今一直未進食,于是便出得驿站,打算尋些野果野味充饑。

書生邊向北而行,邊看附近是否有些野果可吃。在林中走不多時,忽聽見不遠處傳來水流聲,書生大喜,這聲音,想必附近定有小河。而順着水流聲傳來方向奔去,穿過樹林,豁然開朗,只見一條丈許寬的小河穿林而過。

書生快跑到河邊,洗了一把臉,洗去了幾天以來的疲累與不堪,拭去臉上的水,心情說不出的暢快。正打算離開,忽見河中游過一尾鯉魚,心性大起,想着捉幾尾魚來烤着吃。

想到此處,書生返回林中,折了一根粗細适中的樹枝,掰去多餘的分叉,在石頭上磨尖了頭部,做成一個矛的樣子,趟進小河中叉魚。

書生自幼跟随父親及義父在山中獵物,地上跑的山雞、野兔,天上飛的家雀兒、飛雁,水裏游的鯉魚、鲫魚都不在話下。像尋常百姓家可能半天也未必能捉到幾尾魚,但書生自幼便靠山吃山,這些獵野物的技能,更熟過他的武功。

只兩刻鐘時分,便已叉了十幾尾魚。書生也未想到這河中鯉魚甚多,眼見這十幾尾魚足夠他吃了,便收起魚叉上岸。

上了岸,書生架起火堆,将魚烤來吃。他将魚一條條插在樹枝上,并将一條條魚堆在火旁立着,而自己便躺在一旁準備再練一下《縱橫九略》中的武功。

未及一刻鐘,陣陣香味飄來,書生再也按捺不住腹中饑餓,轉眼見十幾尾魚已然烤好,望着外焦裏嫩的美味,書生抓起一尾便噌噌地往口中塞。仿佛手中烤魚乃是人間至尊的美味一般。

飽餐過後,書生打着飽嗝放松地躺在小河岸邊,長舒了一口氣,終于解決了腹中的饑餓,閉目養神,不想不一會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日頭直照射在書生的臉上,刺得他雙目難受至極,他緩緩坐起身來,又伸了個懶腰,環顧四周,被眼前這幅景象吸引,潺潺的小河,茂密的叢林,青青的草地,心情無比舒暢。

眼看時辰不早,書生站起身來,準備繼續北上。

經過昨夜的內功修習,加之方才飽餐一頓後,又美美地睡了一覺,書生只覺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氣,步子也比之前快了些許,走起路來呼呼帶風。

足足不停歇地走了三個時辰,都未覺疲累,可西邊升起的紅霞,告訴他,馬上要進入黑夜,他也該尋個地方休息一下。

可自己也不知來到何處,四周一片荒蕪,可說是寸草不生,一片白地。莫說是人煙、房舍,便是一棵樹,一朵花都不見。書生這下可煩惱起來,如此荒涼,他該如何休息。

即便是天氣晴朗不會刮風下雨,他也擔心,夜晚來個豹子、狼等兇猛野獸,就是想藏也無處可藏。想到如此境遇,不敢多做停留,只得繼續向前,只盼能遇到個村鎮或是破廟什麽的。可惜天不遂人願,月已當空,眼見馬上子時,仍未見得可容身之所。

走了一日,書生略感此許勞累,這身體的疲乏倒也能支撐得住,畢竟是習武之人,這身體較之常人那是強壯許多,只是這心裏的無助感,卻讓自己有些絕望,不知自己何時能找到一個容身之所休息。

就在自己想要放棄繼續前行,原地休息之時,忽聽見前方遠處傳來巨大的流水聲及浪拍在岸邊的聲音,書生頓時有了精神,他知道河流兩岸必有漁家。便快步向那水流聲傳來之處奔去。

不多時,書生便來到那水聲傳來之處,借着月色書生勉強能看到河的對岸,這河流足有五、六裏之寬,想來這便是長江了。

書生想到既來到長江,那附近定有漁家。四下張望,當真在下游不遠處見到一點燈光,書生大喜急向那燈光走去。

燈光越來越近,書生看出那并非漁家,而更像是渡頭值守的班房。書生敲了三下門,道:“屋中可有人,在下乃趕路之人,只因白日錯過宿頭,只得到此打擾,還望能容在下進屋一避夜色。”

話音剛落,那班房門便打開,見開門之人是一肥壯大漢,那人上下打量了書生一番,見他并不像是山賊,盜匪之流,便開口道:“這屋只有巴掌大小,是值守而用,并非尋常屋舍,并沒有睡眠之處。”書生苦笑道:“兄臺,便有個瓦頂遮頭足以,不敢奢求床鋪,只讓出個角落便可。”那大漢道:“既如此,你進來吧。”

說着将書生讓進屋內,并指着一個角落道:“小兄弟,那個角落還敞亮些,你便搬個凳子在那邊休息吧。”書生拱手道:“多謝兄臺。”說着,便搬了一個小凳,走到角落坐下。

那大漢道:“小兄弟這是往何處去啊。為何深夜到此?”書生微笑道:“在下欲往江北而去,只因日間錯過宿頭,一路也未見村鎮,是以才此時到得此處。”那大漢笑道:“小兄弟,怕是走錯路了吧,你若沿此向西二十裏的官道而行,一路倒是熱鬧得緊。”

書生苦笑着撓了撓頭道:“兄臺說得是,我一路走來卻是荒涼,未見一村一鎮。”那大漢又道:“此處過江,便是金人的地界了,小兄弟去做甚?”

書生答道:“小弟義父目前身在太原,我是去尋他老人家的。”那大漢笑道:“原是如此,不過小兄弟過江,可要小心些了,那金人可壞得緊吶,殺人越貨,欺壓百姓,強擄婦女,無惡不作。”

書生大驚道:“這金人為何如此作惡?”那大漢道:“只怪我們不是他女真人,他們對待女真百姓卻好得緊,對待我們大宋百姓,那當真是不當人看啊。”書生想着自己與完顏習撚相處的日子,那完顏習撚也是女真人,可并不像這大漢說得這般壞啊。

書生道:“兄臺,還未請教?”那大漢道:“我姓王,單名一個乾字。”書生拱手:“王大哥,小弟林書生這方有禮了。不過,前些日子,倒是識得一位女真人,并不像王大哥所說般大奸大惡之輩啊。”

王乾笑道:“這倒不可說了,女真人也并非盡是壞人,便似我大宋也都非善人。”書生點頭:“王大哥此言在理,小弟受教了。”

王乾接着話頭:“時間不早了,林兄弟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給你安排個船渡江。”書生感激道:“多謝王大哥。”

二人自此不再敘話,各自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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