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投桃報李

第五章投桃報李

“我好像把她惹哭了。”——陳述

在汽車南站下車的時候,等車的人不多,道路兩旁一排流動的小吃攤,經過時可以聞到各色各樣,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

嚴希一路看過去,有無骨香雞柳,梅花糕,流心雞蛋仔,泡蝦,還有梅幹菜餅。

嚴希平時不怎麽買這些街邊小吃,咳,至少不會被家長看到。陳述就不一樣了,他不怕,想吃吃,該罵罵。

這時嚴希被一陣硬幣咣當咣當的聲響吸引。尋聲看去,一個衣衫褴褛的瘦小男人,帶着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跪坐在站臺角落,手裏拿着一個磕得破破爛爛的不鏽鋼飯盆翻動。

盆裏有十幾個一元五角的硬幣,還有幾張揉得皺巴巴的小額紙幣。

走近一看,這人脖子上還挂着一張簡易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寫着“求路費回家”,下面一行手寫字,意思是拖家帶口來東成打工被騙錢,回不了家,希望好心人幫忙雲雲。

嚴希在他們面前站定,打量着這個大概三四歲的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一頭亂糟糟的短發,面無表情,一雙眼睛定定地盯着某處,臉上也髒兮兮的,穿着不合身的玫紅色外套和深藍色褲子,很難從外表判斷旁邊這個男人是不是真的是她父親。

嚴希糾結了一會兒,摸了摸校服褲子的口袋,還有一張五元和幾個硬幣。

她剛想掏出來,陳述那麽寬的路不走,偏偏擠到她面前,面朝她站定,眼神示意: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出十幾步遠,陳述就一疊聲急急地問:

“你不會是想給他錢吧?騙人的你看不出來?”

“你怎麽就知道是騙子?”嚴希不服,稍稍擡頭看他。

“你不上街嗎?這種當街要錢的哪個不是騙子?等你一走,人家說不定就站起來坐小轎車回家數錢去了!”

Advertisement

陳述生氣地說,嚴希平時看着挺聰明,怎麽這麽容易相信人呢?

嚴希被說得一哽,也不服輸,“你沒看到他帶着小孩嗎?不是實在沒辦法哪有讓自己小孩跪在地上的!”

“誰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孩子?拿小孩子博同情的也不是沒有,再說了,就算那是他自己的孩子,一個男人好手好腳的不掙錢擱這兒乞讨是什麽個意思?”

陳述火氣都上來了,真想掰開嚴希的腦袋看看是什麽構成,聽不進勸。

“你老把人往壞了想!還有沒有點同情心了,我就是看不得小孩子可憐不行嗎?”

陳述說的那些她都懂,前些年沒有市容整治的時候,一到重大節日或者年底,街上就會出現很多這樣的“讨飯人”,或殘疾或大着肚子,也有半大的小孩,在人群打量審視的目光中麻木地低着頭。

嚴希的媽媽每次都不讓她多管閑事,匆匆地避開,但是她一個人的時候也偷偷給過幾次,一塊兩塊的,圖個心安,她總是想,萬一他們是真的需要幫助。

嚴希小時候就幸運地得到過這樣的幫助。

在她還沒有上學的時候,有一回跟着父母去趕集,人流擁擠,她沒注意就走散了,又不認識路,在路邊急得快哭了,幸好有一個陌生的阿姨給了她五毛錢,教她用小賣部的公用電話打給家裏人。

她特別感謝那個阿姨,感謝一個陌生人的善意。

她知道陳述也是好心提醒,但是他那副局外人理智客式的說辭還是讓人生氣,她不想理他了!

“你有同情心,你爸媽賺錢就是給你這樣浪費的嗎?”陳述脫口而出,覺得自己這話有些重了,又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別扭地轉過頭不再看她,先一步上車了,留下一句,“随便,我才懶得管你。”

“我又怎麽惹你了!”嚴希又氣又委屈。

陳述匆匆找了個位置坐下,餘光看到嚴希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向那一對父女,蹲下身往小女孩手裏塞了點什麽,不一會兒又轉身回來,嚴希上車後也沒看他,自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表情似乎還是有點不開心。

陳述剛才不過腦子也是有原因的。

他小時候也像嚴希一樣想給流浪漢掏錢,但是被他媽嚴厲地說教了:

你知道賺錢有多不容易嗎?你花的每一塊錢都是爸爸媽媽一分一分攢的,怎麽能白白送給別人?

他很不服氣,說可是這些人看起來很可憐啊!她媽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可憐他們,誰來可憐賺錢的人!

他父母當時剛開始做小生意,起步艱難,吃了很多苦,他懵懵懂懂不理解,後來慢慢長大一點,将父母平時的操勞看在眼裏,才知道自己确實是不懂事了。

每個人的成長語境不同,看到的事物也具有多面性。陳述和嚴希其實都沒錯,他們的行為反映着善良的性格底色。

如果他們更成熟一點,或許壓根就不會有這樣的争執,但他們只有十五歲,直率,天真,不拐彎,不屑妥協,少年人最珍貴的天賦莫過于此。

嚴希心裏确實有一點難過。她想陳述嘴巴也有點太毒了吧,說到底跟他又沒有什麽關系,憑什麽兇巴巴地指責她呢?而且她從來不亂花錢,也不要求家長給她買這買那,怎麽浪費了,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才不管他怎麽說!

于是兩人徹底沒話說了,接下來的路程連眼神都沒有一個。

到站以後,陳述和嚴希先後下車,一個向左,一個向右,頭也不回地回家了。

這對上學搭子之間頭一次出現嚴重的裂痕,他們以前雖然也吵吵鬧鬧,但是還不至于到吵架的程度,更多的是像兩只小動物打架,你撩我一下,我回你一掌,無傷大雅。

但眼下有些尴尬,雖然不是什麽大事,但誰也不好意思先低頭,也不知道這搭檔還能不能搭下去。

這一頭,嚴希憤憤地咬了一口媽媽做的綠豆餅,一邊埋頭寫作業,叽裏咕嚕地不知道說什麽,她媽媽覺得奇怪,“幹嘛呢在背書?別忘了明天碰到壯壯給他也拿點綠豆餅。”

嚴希不小心噎了一下。

那一頭,陳述化苦悶為食欲,一口氣幹了兩碗大米飯,兩頰鼓鼓。

他媽媽納悶了,今天的飯菜特別好吃?也沒有啊……想了想又感慨:這個年紀的小子胃口可真大啊!

這個周末兩人都過得不痛快,陳述連新出的副本也不想刷了。

跟女生吵架他也是頭一回,他其實并不想和嚴希處得太僵,怎麽辦,嚴希昨天眼眶是不是紅了?不會是我給整哭的吧?

陳述一想到有這個可能,無措地摸了摸腦袋裏那根并不存在的細膩神經。

第二天下午,兩個人不情不願地又準時在商會大廈公交站見面了。對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

經過一個晚上的思想鬥争,自認為“成熟懂事的姐姐”的嚴希決定先原諒陳述的不當言論。她輕舒一口氣,從書包裏掏出一包分裝好的糕點遞給陳述,聽不出什麽情緒波動。

“我媽做的,這份給你,不用客氣。”

陳述接了過來,仔細地在書包裏放好,也不好故事重提,顯得他很小氣。再說了,嚴希媽媽送的東西就沒有不好吃的,吃人的嘴軟是吧。

“哦還有,下周六你先自己回家吧,不用等我了。”嚴希想了想,還是得提前跟陳述打好招呼。

“怎麽你有事?”陳述問她。

“不是快班級評比了嗎?宣傳委員拜托我留下來幫她一起趕黑板報,估計做完就不早了。我跟我媽說的七點到家,怕她擔心,我還是說我們一起,萬一問起來你別說漏嘴了啊。”嚴希仔細地解釋給他聽。

“真不用我等你?”陳述有點猶豫。

“不用不用,我都坐過多少回了,沒問題。”

既然嚴希都這麽說了,看在綠豆餅的份上,陳述同意了。

他想這麽大一個人,偶爾自己行動也不會有事,投桃報李,這點小事他當然不指手畫腳,不過出于道義,到時候還是得禮貌關心一下她是不是平安到家了。

“行,那我自己回家了。”

兩人敲定了以後又沒什麽話說了,氣氛還是有點點尴尬,不過好在公交車很快就來了,兩人還是像往常一樣踏上返校的路程。

坐車坐到後半程,嚴希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回家以後光顧着做心理建設,好像忘了給手機充電。

她沒有把充電器帶到學校的習慣,剛才在車上一路聽歌,電量又掉了一格,現在只有危險的一小格了。

但是問題不大,嚴希心想。國産按鍵機別的不行,電量倒是很經用。像平時那樣,一個星期也用不了一兩格電,她這個星期減少使用頻率,應該能撐到下次回家。

陳述此刻心情倒是不錯。但是他也難得的反思過自己了,為了少給自己添堵,保持平和心态,他要避免跟嚴希吵架,有時候讓讓她也沒什麽丢臉的,他可是“大度的男人”。

嗯,就是這樣沒錯。

一場風波無聲化解,嚴希和陳述又投入到規律忙碌的學校生活中,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