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冰雪消融
第六章冰雪消融
“今天差點碰到危險，幸好陳述也在。有時候他也挺靠譜的。”——嚴希
這天下午第二節自修課結束後，嚴希伸伸懶腰，快速地收拾好書包去教室後方找江海心。一個纖細靈巧的身影已經在黑板前塗塗改改，忙了有一會兒了。
每個人的高中時代一定有這樣的一個女同學，她們不像大多數青春期的同學有或長或短的尴尬期，長青春痘啦，喝水都會長胖啦，她們十幾歲時就是亭亭玉立的樣子，走到哪裏都天然地吸引注視的目光，江海心同學就是這樣一個賞心悅目的存在。
江海心的家庭條件應該不錯，她的畫畫書法都是從小就學的，因此一路承包班裏的文娛職務，不是音樂美術課代表，就是文娛宣傳委員，到了高中也不例外。
江海心性格直爽，作為一個客觀的美女也非常懂得發揮自己的優勢，比如她用她濕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嚴希，雙手拉住嚴希的校服袖子甩啊甩，非常自然地撒嬌:
“嚴希嚴希，親愛的副班長～只有你能救我了，我們一起把這期的板報出完吧，您能者多勞，人美心善，忍心看着咱們班的榮譽花落別家嗎？”
“啊……那當然。”
嚴希簡直暈倒，完全說不出拒絕的話，誰能抗拒海心同學的甜言蜜語呢？
嚴希不是沒有原則的老好人，但她一直都很有集體榮譽感，只要是為班級出力的事情當然義不容辭了。于是她最終還是爽快地答應下來了，此時站在江海心身後左右張望，看一下進度如何了。
“線條和主體我已經打好框架了，嚴希你來填色和描邊就行，謝謝副班，沒有你我可怎麽辦。”江海心給嚴希一個大大的笑容。
“好，那開始吧，争取在五點前搞定！”
嚴希說着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看着岌岌可危的紅色電池标志，想趕緊發短信給餘秋楓告訴她下午不過去找她了。
剛發出去一句，屏幕自動跳轉了一個關機動畫，漸漸地黑下來，徹底沒電了。
诶诶怎麽就差這一會會兒啊，也不知道餘秋楓收到了沒有……
嚴希嘆氣，幸好媽媽和陳述那邊都提前打過招呼了，只要按時到家就行，沒電就沒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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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另外兩個同學看嚴希和江海心鼓搗顏料和粉筆的樣子，來了興趣，反正也不着急回家，就主動說要幫忙。
她們倆求之不得，于是三個女生一個男生愉快地一邊聊天一邊合作，枯燥的任務也變得有趣起來。
“這次評比主題是校園安全吧？”
“誰有上期英語周報的答案啊借我對一下。”
……
專注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等到嚴希描完最後一個色塊，擡起頭來瞄了一眼黑板上方的挂鐘，可是吓了一跳，這麽快就五點過一刻了。
“不好意思啊海心，我得回家了，不然趕不上末班車了，剩下的你可以自己搞定嗎？”嚴希面露為難。
“啊當然當然，真不好意思拖了你這麽久，我讓我爸來接我的時候送你回家吧。”
“不用啦，咱們不順路的，我現在走還來得及，你畫完了也早點回家哦，拜拜！”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愛你哦希希！”
嚴希快步走出教學樓時天色已經漸暗，十二月初的南方小城天黑得越來越早了，一個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建築裏回響，她感受到一絲絲的不習慣，甩甩頭将這種奇怪的念頭抛開。
很難說清楚是出于什麽樣的心理，此時陳述也才從教室出來。
他放置好籃球經過隔壁班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教室落了鎖，一片漆黑，沒有嚴希，餘秋楓葉似乎已經回家了。
于是陳述又破天荒地從另一側樓梯下去，經過9班的門口。
他已經提前預備好了說辭，如果嚴希問他怎麽還沒回家，他就說籃球賽要訓練，一練就到了這個點……當然不是特意等她的了！如果……
得！沒有如果了，9班的教室裏只有一個正在彎腰涮顏料桶的女同學，看樣子收拾收拾就要結束了，嚴希應該剛走一會兒。
陳述心想，這樣也好。他看了看走廊外的天空，确實不早了，他也要抓緊回家了。
其實他今天可沒少被打趣，比如楊維森就笑他:
“樹哥今天不用卡門禁啦？是不是爸爸媽媽不在家呀？”引來一片哄笑。
“少廢話！打到你笑不出來！”陳述哼哼。
鄭家銘拿胳膊肘捅了捅陳述，用兩個人剛好能聽到的聲音問，“嚴希姐姐抛棄你了？”
陳述連稱呼也忘了糾正了，“什麽意思啊？就不能是我抛棄她？”
鄭家銘一副“你看看自己的德行”的表情，敷衍道，“行行行，你厲害。”
陳述砸吧砸吧，覺得他是有點沒意思。
陳述走上校門口的公交站臺，沒成想在這裏意外地碰到了一個人，這是餘秋楓吧？
更意外的是餘秋楓顯然也認出了他，眼神往他身後張望了一下，頭一次主動跟他搭話:
“陳述？嚴希怎麽沒跟你一起回家？”
“啊？”陳述想告訴餘秋楓也沒事。
“她說她要幫忙出板報會留到很晚，讓我別等她。”
“嚴希下午放學的時候給我發了一條信息，說她手機沒電了。”說完有點擔憂地看向陳述。
陳述剛想說嚴希已經回去了，手機振動起來。他掏出來一看，奇怪，他媽媽打電話來幹嘛？
“壯壯啊，希希在你邊上嗎？她媽媽打她電話聯系不上，打電話給我讓我問問你哦。”
陳述媽媽嗓門挺大，有些焦急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
陳述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心虛地看了一眼餘秋楓。
“對啊我們在一起坐車，嚴希的手機沒電了，她好像跟她媽媽說過今天有事的，嗯，路上堵車，我們今天會晚點到家。”
餘秋楓應該是都聽到了，站起身來，一臉不贊同的表情，但此時陳述沒空和她解釋了。
“沒事就好，那我給她媽媽回電話。”那邊明顯松了口氣。
挂斷電話，餘秋楓更擔心了，“所以嚴希呢？”
陳述心下一緊，覺得當下多說無益，只說，“別急，我去找她。”
這時剛好他等的那輛公交車到了，陳述轉身往車門走去。
“我也去。”餘秋楓也想跟着上車。
“不用，我知道她在哪裏！”陳述揮揮手，迅速鑽進車裏。
公交車可不管裏面的乘客有沒有急事，照例晃悠悠地走走停停。
陳述越坐越難熬，以前怎麽沒發現要開這麽久呢？
陳述算了算時間，嚴希應該比他早一點出來，所以她此刻要麽在他前面班次的321路公交上，要麽已經在汽車南站坐上92路了，還沒到末班車發車時間，應該丢不了。
他難以描述此刻的心情，等會兒找到嚴希一定要好好說她，這麽大人還玩失聯，一次沒跟着她就出岔子，可別連累他被老媽罵……但是轉念一想，算了，找到了就好，她也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到了汽車南站，陳述一下車就徑直往候車區走去，候車區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嚴希不在其中。
陳述環顧左右，突然看到旁邊立了一個紅色的指示牌，走近一看，上面寫着:
因時令調整，即日起以下班次的發車時間作如下變動，請各位乘客注意出行。
“92路——始發站汽車南站，末班車發車時間18:00。”陳述低低地念出聲。
他擡起手腕一看，已經快六點半了，也就是說，嚴希沒趕上末班車。
陳述皺起了眉頭，命令自己冷靜下來，想想看，嚴希會在哪裏呢？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周遭的小店早早地開了燈，透出黃色的溫暖的光，車站入口處排着幾輛空牌的出租車，司機百無聊賴地開着車門抽煙，陳述想，如果他是嚴希——
陳述往那一排小店深處走去，如果沒記錯，那裏有一家煙酒超市，可能會有老式的公用電話。
還沒走到那家超市門口，他依稀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帶着他不熟悉的驚恐:
“都說了我沒有！”
陳述聞聲快速繞過一個燒餅鋪子，剛好看到一個瘦高個的男人拖拽着嚴希的一只胳膊，操一口濃重的外地口音，陳述頓時心裏一揪。
“放手！你誰啊！”陳述一手強硬地按住那男人的手，順勢站在嚴希面前隔開兩人。
那男人神色讪讪，不知道嘟囔了句什麽，撒開了手，頭也不回鑽進了旁邊一條窄巷子。
嚴希驚魂未定，吃驚地看着眼前的陳述。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麽本來早就應該回家了的陳述會這樣出現在她眼前。
陳述轉身看着嚴希，少年人單薄的脊背挺得筆直，下颌微微崩緊，一雙眼睛在嚴希身上來回掃了一下，如釋重負。
“我不認識他，”嚴希慢慢地組織語言。
“我本來想找地方打電話的，看到這個人在到處找東西，我……我就問他丢了什麽，他就纏着我不放，我又聽不懂他說什麽……”
“我錯了，以後再也不管閑事了。”
嚴希頭一回向他低頭，可能陳述說的對，她有點過于熱心了，給自己找了麻煩。
“可以管閑事”陳述這次卻沒有借機數落她，“但是要留個心眼兒，下次發現情況不對趕緊跑，或者……或者你要找個人陪你一起管。”
陳述不自然地低下頭。
嚴希訝然，剛想說點什麽，一輛三輪車在他們身後“嘟嘟嘟”地按喇叭，他們随即往邊上讓了讓。
“哦對了，你怎麽還沒回家？”嚴希想起來了。
“咳……有點事。”陳述把之前想好的說辭忘了個精光，突然卡頓。
嚴希眨巴眨巴眼睛，哦，這麽巧，她也沒再追問，繼續說道:
“我本來想打車回去的，但是沒帶夠錢，就想打電話讓我媽提前在樓下等我，但是——”
“那就走吧，我帶錢了。”陳述輕松地說。
于是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向出租車等候區。
嚴希跟在陳述身後，周遭燈火重重，各色風景嘈雜不休，嚴希看着前方這個輕快跳脫的背影，有些明白了媽媽的良苦用心，這也是頭一回，她生出來一種“陳述其實還挺靠譜”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