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的理想
第八章他的理想
“有自己的理想多酷啊！诶你跑什麽？”——嚴希
陳述仔細翻看了兩頁，慢慢地說:
“我不知道對不對，你在整理錯題上面花費了過多的時間。”
嚴希的錯題本打理地跟她的性格一樣妥帖，字跡工整，排版整潔。
她還用不同顏色的筆标出關鍵步驟和題幹重點，可以稱得上是模板錯題集了，嚴希的确花了不少精力。
“你的意思是這樣不對嗎？”嚴希楞了一下，茫然地問。
“你整理得很好，但是——”陳述艱難地組織語言，指出幾頁給嚴希看。
“你看，這兩道其實是一種題型，只是第一題題幹給得比較原始，通過這幾個已知條件可以推導出另一題的題幹，然後接下來用的都是一套公式。也就是說——”
陳述擡眼看着嚴希。
“也就是說，同一種錯題我摘抄了兩次，然後我還沒有發現。”嚴希不自覺地扣弄着指甲蓋，若有所思。
“其實你标注重點是對的，但是你在做訂正的時候真的記住了嗎？為什麽下一次碰到同類型的題時，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呢？”陳述一針見血地說，他講得很直白，擔心嚴希能不能接受。
嚴希看着他，漸漸地覺得有些臉熱。
“我……我在訂正的時候總是心急，有時候看着答案的步驟去抄，沒有自己好好地默一遍。”
其實老師也曾有意無意地提起過，在他的教學生涯中遇到過各式各樣的學生，非常認真的同學很多，有些甚至到了刻苦的程度。
但是有些同學的刻苦得到了回報，他們在一次一次的題海戰術中找到了自己的學習節奏，是有總結有進步的，但是也有些同學似乎一直在重複自己的失誤，陷在同一片沼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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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大家不要欺騙自己。”老師最後這麽說。
嚴希緊緊握了一下手心，又快速打開。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錯題？”
她問的不是怎樣學物理這樣的宏觀問題，她想，我還是先把能做到的事情做好。
陳述稍稍松一口氣，語氣中有一種他自己發覺不了的，放松的自信。他坐直身體，慢慢地說:
“我知道我還不夠格來教你，我只告訴你我的習慣，該怎麽做你要自己看着辦。”
嚴希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首先，就像你說的，訂正的時候你要看一遍解題思路，然後自己完整地仔細地做一遍，演算過程也不要放過，但是在錯題本上，你只需要寫上你自己的關鍵步驟。”
“寫完之後當然是要回頭再看的，但我通常是同類題型一起看，就比如力磁電光熱等，每一大類都有無數小類，每一類又有無數概念，知道這道題要考察什麽概念，再有意識地去找之前出現過的題，放在一起看，有要補充的點就寫在旁邊。”
“漸漸地，你就建立了自己的系統，每次碰到新題，不要急着下筆，先在系統網絡裏找一找，是什麽概念，什麽知識點。還有，你用的不是活頁本嘛，正好，同類的你就拆下來放到一起，找起來也方便。”
陳述不知不覺說了一大段話，蓋上本子，還給嚴希。
嚴希從來沒有聽陳述這麽正經地講過這麽長一段話，當然，他們本來就很少正經讨論學習。她在心裏快速地記下，半晌才說:“好。”
“你這是什麽表情？讓你從門縫裏看人吧？”陳述心想，雖然有過不堪回首的黑歷史，還是在嚴希的見證下，但我好歹也是考進來的啊！
嚴希打了個哈哈，沒好意思說，要是你平時也人模狗樣的，我也不至于此刻才刮目相看吧？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通聊下來，嚴希的焦慮稍減，她想了想，不經意地問:
“你理科學得好，有沒有想過以後考什麽學校，什麽專業？”
“造火箭造飛機造潛艇，實在不行，造個汽車吧。”陳述說得很順溜，一看就是平時沒少打馬虎眼。
“嗯……你一定可以。”嚴希似乎沒聽出來他只是随口一說，認真地說。
陳述楞了楞，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他看了眼嚴希的神情，似乎沒有反諷的意思。
“我……我開玩笑的，你怎麽不杠我了，我還有點不習慣。”陳述疑惑。
“你有被害妄想症嗎？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多酷啊，你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嗎？”嚴希也奇怪。
“但是我偏科太厲害，就現在這個排名，考不上這些。”陳述只能這麽說。
有些人越在意一些事情，反而會表現得越不在乎。
他們內心渴望着，卻又明白理想與現實之間存在的鴻溝，甚至連宣之于口都怕被人嘲笑不自量力，于是用打趣的方式重複宣告自己的希冀，這可能是唯一與夢想之間的連接。
但這一次，有人告訴他，他可以做到。
嚴希可不知道陳述在想什麽，只是她居然在陳述臉上看到了可以稱之為失落的表情，甚是稀奇。
“你偏的哪一科？”
“文科那些就不說了，剩下幾門裏面就數學物理還可以，語文很一般，但是跟大部隊也差不了多少，就是英語，實在太拖後腿了。”
嚴希點點頭，不錯，他們兩個很符合一些刻板印象。
“那我可能可以幫你，我也是個人經驗，該怎麽做你要自己看着辦。”嚴希打趣道，用陳述的原話。
陳述嘆氣，我就知道，在這兒等着我呢。
但是他還是說:“好，你要怎麽幫我？”
“這樣吧，我加一下你的□□，等我回家發你一篇閱讀素材，你看完了給我回複，嗯，八點吧，看一下你讀懂了多少。”
“什麽？！這就開始了？”陳述吃驚。
“不然呢？”嚴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好像在說，都快高二了你還不着急！
陳述讪讪地撓頭，行吧。于是把自己的扣扣號碼短信發給嚴希。
兩人的學習互通計劃安排妥當，對話也暫告一段落。陳述沒有再坐回自己的老位子，往後一靠，靜靜地看向窗外。
這是一個潮濕的傍晚，窗外掠過經過了無數次的街道，熟悉的景色，新鮮的行人。
兩人一前一後地坐着，陳述回過神來看着嚴希的後腦勺，短發稍微長長了一點，平視時輕輕擦過素淨的衣領，低頭時又露出細長的後頸，半年前他都不能想象，有一天他能和嚴希和平共處，有來有往地讨論學習。
等下，等一下！她剛剛說加扣扣，那他的昵稱不就暴露了？
陳述的昵稱已經好幾年沒有換過了，就跟當時大部分中二少年一樣，取了一個酸唧唧的名字，還是火星文，叫“別求我你不配”。
此時看來真夠二的，萬一被嚴希看到了，那簡直比叫他“壯壯”還社死……
不行，絕對不行！
于是此後半程陳述如坐針氈，想着得趕在嚴希回家開電腦之前改掉自己的昵稱，但是嚴希家又比他家離得近，所以他更得抓緊時間了。
一下車，陳述提前背好書包第一個沖出去，頭都不回朝嚴希揮了揮手，一溜煙地消失了。
“他內急了？”嚴希只能想到這一個解釋。
“內急”的陳述三步并兩步上了樓，在門口咣咣甩掉鞋子，直沖卧室。
陳述他媽媽目瞪口呆，反應過來拿着鍋鏟沖出來:
“陳述！一回來就玩電腦，你反了你！吃什麽飯啊，讓電腦做給你吃！”
陳述百口莫辯，“我在學習，我真的在學習！”
這一頭，嚴希不緊不慢地回了家，還沒到吃飯的時候，她先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腦添加好友。
對話框跳出一個名字:樹。
嚴希點了添加，沒一會兒就通過了申請，系統提示，可以開始聊天了。
沒想到陳述的起名風格是精簡挂的，嚴希心想。她在排列整齊的文件夾裏找了一會兒，給陳述發送了一個文檔。
那一頭，陳述頂着門外的巨大壓力行雲流水地完成了一系列操作，終于松了口氣，幸好。
吃完飯，陳述好不容易用寫作業的借口逃進卧室，沒來得及休息，趕緊點開了與嚴希的對話框，接收了文檔。
下面有一條新消息:
密斯西西:看完簡單翻譯發給我。
陳述一打開就覺得自己被外星生物攻擊了。
這熟悉的小蟲子拼在一起密密麻麻的，陳述沉下心仔細閱讀，越看越心寒:
什麽情況，他的英語有這麽差嗎？！
樹:單詞不會可以查嗎？
密斯西西:随你。
陳述搬出落了淺淺一層灰的英漢大詞典，一邊查單詞，一邊念念有聲，這是一篇經濟類的新聞報道，句式并不艱澀，但是諸多從句和生詞讓文章看起來很複雜。廢了老大勁終于趕在八點前完成了一篇磕磕巴巴的中譯文，陳述發送給嚴希。
樹:我寫好了。
嚴希許久沒有回複，過了好一會兒，才響起“叮咚”一聲提示音。
密斯西西:明天當面跟你說。
陳述豎起大拇指:還是你厲害，這跟等考試出分有什麽區別！還讓不讓人好好玩兒了。然後他又後知後覺地想起，有幾處介詞翻譯得不對，有幾個句式應該這樣翻……
陳述深覺發揮失常，要被嚴老師抓小辮子了。
第二天下午，陳述和嚴希老地方碰面，等車的時候沒等陳述開口，嚴希就先給出了自己的結論:
“你的基礎不太好。”嚴希頓了頓又說。
“我發給你的是BBC的原文，行文流暢，用詞精煉，句式也很常見，适合當作文素材。除了專業名詞之外大部分單詞我們都已經學過了，但是你有不少張冠李戴的理解性錯誤，看得出語感不好，都是讀得少背得少的緣故，所以——”
陳述不自覺地咽了一下。
“所以你不但要背得多，還要背得精。從這周開始，除了平時課程要求的單詞短語，我發給你的文章出現的單詞短語也要背，最好全文背誦，我會給你一份我做的翻譯，你對照着看，有問題下次回家的時候問我。”
“還有，當然不止這一篇。以後每周都有一篇，涉及的內容都是我們考試中經常出現的類型:經濟，科技，文化，教育，社會問題，這幾大類如果你讀得夠多，同類素材都能懂個大概，作文也有東西可以寫，寫不出來就背這些素材原文。”
“別苦大仇深的，我要檢查的。當然，如果你只是口頭上說說的想提升英語成績，你可以不這麽做。”
陳述越聽嘴巴張得越大，但就是沒辦法說出“不要”。
“那你的物理題要不要給我檢查？”陳述還是不甘示弱。
嚴希看着他，眯眼一笑，“不用，因為我夠自覺。”
陳述胸悶氣短，他這是給自己找了個小老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