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何觸碰

第十三章如何觸碰

“我總是情不自禁地靠近。”——陳述

時間還早,嚴希原本打算先回教室,應該還來得及做完化學作業。

他們經過人工湖,涼亭裏站着三三兩兩的游客,正在掰碎面包,投喂湖裏的觀賞魚。

陳述看嚴希興致不高,蔫蔫的樣子,提議道:

“走,給你介紹幾個新朋友。”

嚴希一頭霧水,這裏怎麽也有他的朋友?

陳述帶着嚴希七拐八拐,來到一處假山掩映下的觀景臺。

這裏很少有人來,木質欄杆上攀附着青綠的苔藓,陳述就這麽趴在欄杆上,上半身挂在外面,指着水裏游來游去的錦鯉,介紹給嚴希聽。

“這條黃色肚子很大的叫将軍,搶食屬它最厲害。”

“這條尾巴紅色的叫王者,撿漏大王。”

“還有這條黑紅色的叫關公,它可有個性了,不吃面包,就愛吃咪咪蝦條。”

“壓力大的時候我就會一個人來這裏喂魚,看着它們特別解壓。”

嚴希聽到這裏感到奇怪,“你也有壓力大的時候?”

她好像從來沒看過陳述愁眉苦臉的樣子。

陳述眉毛都要豎起來了,他聞言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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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沒有?上次一道題怎麽都算不對,愁掉我八根頭發!”

“哦?那喂完魚,答案就算出來了?”

陳述神秘一笑。

“可不是,後來我發現答案看錯行了,我算的是對的。”

兩人對視一眼,低低地笑起來。

頓了頓,陳述認真地說:

“高深莫測的道理我也不懂,但是我發現,有些事情當下解決不了,換一種心境,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微風輕撫,吹起心裏一圈圈漣漪。

嚴希看着自由自在擺尾的魚群,有些感動于陳述偶爾流露的細膩的一面。

“謝謝你,陳述。”嚴希輕嘆口氣。

陳述卻跟踩了痛腳一樣咋呼起來。

“咋了學校要評文明單位沒通知我嗎?你是不是有什麽禮貌指标要完成啊?最近說謝謝的頻率太高了吧!”

陳述語氣還是那麽欠扁,嚴希卻從中聽出一點點的不自然,她收收心神。

“可不是,我得連着你那份指标一起做。”

陳述想了想,不可置信地說:

“你現在罵人這麽高級了?!”

嚴希低頭趴在欄杆上,肩頭悶悶顫動。

盛大的慶祝活動落下帷幕,一進入十月,天氣立馬變得捉摸不透。有時候前一天還是豔陽高照,溫度直逼盛夏,第二天就狂降十幾度,秋風蕭瑟。

又到了一年當中最容易感冒的時候。

每個班裏都有陸續中招的同學,教室裏時不時響起幾聲咳嗽和清嗓子的聲音。

十一月初的一天,早上跑操結束以後,嚴希和幾個相熟的同學下了操場,往食堂走去。

一陣冷風驟起,嚴希情不自禁打了個噴嚏,搓了搓手臂,激起一陣寒顫。

秦滿仔細看了看嚴希的臉色,不無擔憂地說:

“別是我傳染給你的吧?你有沒有怕冷,渾身酸痛的感覺?”

秦滿前幾天就出現了反應,頭昏腦漲了兩天,亡羊補牢地吃着感冒藥。

嚴希搖搖頭。

“要真是流感,教室裏這麽封閉,中招也是遲早的事。我現在覺得還行,沒什麽症狀。”

“那好吧,你多喝點熱水,多穿點衣服,有一點不舒服就去醫務室開點藥吧,我陪你。”

秦滿揉了揉鼻子,嗡着聲音說。

嚴希心想,求求了,她可不想在這個節點上感冒啊。

嚴希自覺體質還行,一年也感不了一次冒。但是她有一個毛病,只要感冒必定發燒,回回燒到接近40度,不挂吊針都退不下來,簡直靈魂出竅,元氣大傷。

下周又是考試周了,是分科以後第一次大考。

用班主任老師的話來說,這是一次重新洗牌的機會,大家在新班級中的名次可能會出現很大變動,如果排名不佳,會非常考驗心态,因此希望大家全力以赴。

不用老師特意強調,這學期開始,嚴希就以更高标準要求自己。她想,雖然暫時還找不到自己心中所愛,總得先把握當下吧。

這周五,又一波冷空氣強勢南下,加之陰雨綿綿,教室裏門窗緊閉,窗戶上凝結起霧,只留後門一道半開的門縫,每次有人進出就驚起一片哀嘆。

嚴希又接了一杯熱水,悲哀地發現,她還真的感冒了。

先是流涕鼻塞,再是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上着課呢,看着老師一張一合的嘴巴就慢慢開始恍惚,眼皮打架,連着兩天效率十分低下。

嚴希越想要打起精神,就越是學不進去,她不由地焦慮起來。

等到星期六中午,嚴希一陣一陣地發寒,臉色看着已經不大正常了。

“希希,你看起來很糟糕,有沒有吃過藥啊?”

嚴希反應慢了半拍。

“周末醫務室也沒人,馬上要放假了,我想等回家了再說。”

“要不你提前回家吧,我替你請假。”秦滿不放心。

嚴希搖搖頭,安慰地朝秦滿擠出一個笑來。

她重新撿起筆,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昨天的作業發下來了她還沒訂正呢。

“唉……不用這麽拼吧。”秦滿嘆氣。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嚴希無精打采地趴在了桌上,她連打字也不想打了,撥通了陳述的電話。

陳述正像平時一樣,拿出籃球去找鄭家銘,坐在老鄭前桌的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口袋裏“滋滋滋”地響了起來。

他瞟了一眼,眼神開始游移,演技拙劣地表示要去上廁所,然後跑到走廊角落接電話去了。

鄭家銘推了推眼鏡,腹诽道,你幹脆把來電顯示寫在臉上好了。

說來奇怪,這居然是他們倆頭一次打電話。

嚴希的聲音在電話裏顯得有些霧蒙蒙的。

“喂?陳述。”

“……嗯,嚴希。”

“我好像發燒了,想早點回家……”說着傳來幾聲悶悶的咳嗽。

陳述沒等嚴希再繼續說什麽,馬上回道:“我來了。”

說完,他轉身小跑回來,跟老鄭請了個假說今天不打球了,也沒工夫解釋太多,揮揮手消失在走廊盡頭。

嚴希看着挂斷的通話頁面,又反應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想,她本來是想打個招呼,準備自己回家的。

不一會兒,身邊的玻璃輕輕地敲了一下,嚴希推開小小的一道縫,看到了探究的一張臉。

“臉很紅,還能走嗎?”陳述遲疑地問。

“可以。我能堅持到回家。”

“給你一分鐘整理,我在樓下等你。”陳述說完輕輕地把窗戶關了回去。

就像上次陳述幫嚴希送書那次一樣,他有特意在教室保持距離。

在校門口等車的時候,陳述忍不住問嚴希:

“什麽時候開始的?”

“好幾天了,昨天開始加重了。”嚴希輕輕地揉揉肩膀,她今天的書包依然鼓囊囊的。

陳述欲言又止。

今天他們出來得早,校門口一起等車的學生很多,陳述走在嚴希身後,有意無意地擋開周圍的人群,好不容易擠上了車。

他們理所應當地沒有搶到位置。

嚴希被陳述輕推了一把,靠在車廂中部的窗邊,陳述背對着她,面朝人群,手輕輕搭在前座的背椅上,無形之中隔開一個安靜的角落。

嚴希暈暈乎乎,目光放空,落在前方的背影上。

一站一站停靠,等到路程過半,陳述找準時機,将嚴希往空出來的座位一推,還是站在她身邊。

嚴希終于有機會卸下書包,抱在腿上,輕舒一口氣。

一旦開始放松,嚴希感受到洶湧的困意,仿佛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叫嚷着要休息。

車廂密閉,空氣凝滞,晃晃悠悠的擺動中,嚴希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

車裏只餘寥寥幾個乘客,從陳述的角度,一低頭就可以看到一圈圓圓的頭頂,發色在車廂的昏暗映照下泛着金色。

嚴希眉眼素淨,哪裏都是細細的淡淡的,此時整張臉都呈現異常的紅潤,一直紅到耳朵尖。

陳述看得入神,等到發覺的時候,他的手心已經貼在了嚴希的額頭,觸手一片滾燙。

他突然驚醒,迅速收回手,眼神環顧四周,松了口氣。沒有人發覺,他又趕緊看一眼嚴希。

幸好,她沒有反應。

陳述暗自懊惱,搞不懂身體怎麽不聽指揮擅自行動,萬一嚴希問他在做什麽,他該怎麽解釋自己越線的行為呢?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擦掉了那條三八線,還自顧自地畫了一個圈把嚴希圈進了自己的地盤。

要替她操心,要為她擔心。

陳述明明沒有發燒,卻覺得腦子裏燒得一團漿糊。

公交車還在按部就班地開着,車載電視播放着一組實時新聞。

“……新型流感病毒來勢洶洶,各大醫院,診所人滿為患。此次流感病毒具有傳播快,病程長的特點……”

嚴希的眼睫輕顫,慢慢睜開眼睛。

下了車,陳述搶先一步将嚴希的書包拎走,嚴希來不及阻止,懷裏就空蕩蕩了,她趕緊跟上。

陳述将嚴希的書包抱在懷裏,果不其然,分量不輕。

病成這樣了帶這麽多書有什麽用?他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反正說了她也不聽。

嚴希就這麽一路跟着陳述,腦子裏只有書包,都沒發現,這是她回家的方向。

身後不時有電動車按着喇叭超上來,陳述不着痕跡地走到了她的外側。

“你家裏有人嗎?回家趕緊去醫院看看知道嗎?”

“噢,知道了。”嚴希點頭。

“精神不好就不要看書了,又不差這一會兒。”

“好,不看了。”嚴希懵懵的,還是點頭。

“明天還沒好的話,就請假在家休息幾天。”

“嗯……啊?”這可不行,都快考試了。

“啊什麽?就這麽定了。”

陳述覺得她這幅反應遲鈍,什麽都說好的樣子可真有趣。

走到了嚴希家樓下,陳述把書包還給她,想再叮囑幾句,又怕說多了顯得他啰啰嗦嗦。

嚴希叫住他。

“謝謝。”燒糊塗了也不忘記講禮貌,陳述真是服了,他一臉無奈,指了指嚴希。

“最後一次,下不為例。”

看着陳述漸漸遠去的身影,嚴希摸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心裏一個小小的念頭在破土萌芽:

他們,應該算朋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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