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邵先生擡手捂住了她的嘴, 好像也一并遮住了她所有的其他感官,聽覺、觸覺……或許,甚至還有呼吸和心跳。

他撤身時,鼻梁擦過她鼻尖, 而後停住, 眼睫半垂着。

在這短短的幾秒, 楚桐感受到了什麽叫真真切切的鼻息交纏。

片刻。

邵易淮終于大發慈悲地松開手, 略往後撤了點身,拍拍她臉頰,低笑了聲, “……呼吸。”

楚桐立刻深吸一口氣, 緩了幾緩, 又馬上雙手捂臉,把自己往沙發墊裏藏。

太羞恥了。

她心裏在尖叫。

像個着急忙慌刨個坑把自己腦袋藏起來的小鴕鳥。

她今天穿着件高腰直筒牛仔褲,上面是件淺色小v領內搭,此刻下擺翻了上去, 露出一截白皙細軟的腰, 她擰着身,一個極別扭的姿勢趴在那兒,襯着深色的寬大沙發, 就那樣毫不設防地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

邵易淮眼睫淡淡一斂,斂去一切,起身放下酒杯, 拿過一旁她的大衣把她裹住, 而後輕輕松松一把将她打橫抱起。

楚桐這次沒叫了, 只環住他脖子,把臉埋進他頸窩。

似是羞極了。

邵易淮把她放到主卧床上, 拉過被子蓋上,“休息會兒吧。”

楚桐趕忙把自己藏嚴實了,臉深深埋進被窩,細若蚊吟嗯一聲。

Advertisement

被窩營造的小小黑暗中,她豎起耳朵,聽到邵先生的腳步去到窗邊,窗簾被拉上,接着他帶上門離開。

又凝神細聽了幾秒,才慢慢從被窩裏探出頭,環視一圈,松一口氣。

稍稍一放松,腦海裏湧現的便是方才那個輕柔的吻,他的薄唇,落在她顫動的眼睫,潮濕柔軟。

還記得他懸在她上面的感覺,衣架子身材,極簡款式的黑色半高領毛衣被他穿出一種獨特的清新意味,寬肩似是擋住了世間其他的一切,讓人心生安全感。

還想多回想一點細節,可眼皮逐漸沉重打架,不知不覺睡過去。

-

悠悠轉醒。

睜開眼,心緒一片茫然,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坐起身看一圈,逐漸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學校附近那座公寓裏,朗城公館。

她尋到主卧洗手間洗漱一番,理了理衣服,打開門出去。

轉過拐角,就看到客廳另一頭落地窗前,邵先生疊腿坐在沙發角落裏,閑閑倚着靠背,正在翻膝頭攤着的雜志。

他換了身衣服,煙灰色襯衫,開了兩顆扣子,袖筒挽在肘處,沒系皮帶。

落地窗外天色暗着,城市霓虹萬家燈火。

楚桐曾試圖想象過他在自己家時會是什麽模樣,也許溫馨也許日常,就是沒想到他會是現在這樣,隔着距離望過去,清隽貴氣,優雅從容。

甚至與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

真像做夢。

她竟在他家裏。

楚桐不着邊際地想,若此刻是初見,她怕是也會一見鐘情,從邵先生生活的任何一個切面切入,她都會第一眼喜歡上他。

似是察覺到,邵易淮擡眼望過來,而後擡腕看了看表。

楚桐走過去,他問,“肚子餓嗎?”

她手摸着腹部仔細感受一下,“……還好。”

邵易淮好像是被她這動作可愛到了,微頓了下,漫不經心低眼笑一聲,“……過來坐。”

過來坐。

楚桐第一反應是退縮。

她有點怕再離他那麽近,總感覺很容易出意外。

她原地踟蹰幾秒,小心翼翼坐到了他對面的沙發上。

她的小表情小動作,邵易淮都看在眼裏,他卻渾不在意一般,也沒擡眼,淡淡地說,“想好了嗎?要不要跟我說說你舍友的事?”

楚桐心口微滞。

可以信任他。她心裏這麽想。

這跟找實習之類的事不同,找實習是很功利的,而照片的事則切切實實關乎她以後的生活。重要的是,她怕程麥會被報複。

若真的像柳昊說的那樣,由邵先生來處理的話,這件事的影響完全可以頃刻間消弭于無形,于她而言,是最好的結果。

她試着問,“……您知道多少?”

邵易淮從雜志上擡眼,平淡地問,“……你想讓我知道多少?”

“……柳昊說,如果由您來處理,欺負我的人會馬上滑跪跟我道歉,這是真的嗎?”

“看你,”他還是極尋常的口吻,“看你想要什麽結果。”

“我要他們當面跟我道歉!”楚桐立刻說。

邵易淮看她一眼,點頭,“可以。”

“那請您幫我吧。”

她雙手合十,近乎虔誠,像許願。

邵易淮這才把雜志合上,随手放到一邊,看着她,微牽了牽唇角,“……現在能過來了嗎?”

楚桐小步挪到他膝前,呆呆站着。

邵易淮自鼻腔笑一聲,略擡下巴示意。楚桐順着方向回身看,他讓她坐到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

比方才距離近,也不至于太近,很恰當。

她端正坐好。

“……之前不跟我講這件事,是因為什麽?”

她期期艾艾給不出個答案,邵易淮幫她把話續下來,“……跟我不熟?”

楚桐從他眼裏看出戲谑的逗弄意味,縮了下肩,“……也許是吧。”

“現在呢?”

他眸底幾分意味深長。

現在當然不能再說不熟了。

他是她男朋友。

楚桐拿眼睛去看他,可他現在的姿态,疊腿倚着靠背,雙手交握置于腿上,分明更像個長輩。

她有點不好意思,抿抿唇,小小聲抗議,“……您明知故問。”

邵易淮笑一聲,不置可否的模樣。

他再次擡腕看了眼表,道,“晚上我訂了家餐廳,讓蘇靜文陪你去吃飯,可以嗎?”

“那您呢?”

“我有事要辦。”

楚桐想了想,“我晚上在這兒睡?那您晚上還會回來這裏嗎?”

邵易淮微頓,看着她,“想讓我來?”

他神色沒什麽波瀾,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問。

她腦子亂的很,自己也搞不懂,到底是想還是不想。

他沒有太為難她,起身拿過大衣穿上,“半個小時後,蘇靜文會過來。”他邊說邊往玄關走,楚桐起身跟過去。

到了玄關,他換上皮鞋,看她一眼,“晚上自己睡會害怕嗎?”

長這麽大,還沒自己睡過。

從小到大一直跟媽媽租房住,只有一間卧室一張床,倆人就擠着睡,上了大學就住宿舍,于她而言,有一間自己獨立的卧室,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更別提自己住這麽大一間公寓。

她誠實地搖搖頭,“……不知道,還沒自己睡過。”

“可以讓蘇靜文陪你。”他擡手安撫地摸一摸她頭發。

察覺到他馬上要走,楚桐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

下午他是洗過一次澡嗎?身上有淡淡的木質調清香,好像還有點須後水的味道。

邵易淮沒動,只撫了撫她的肩,低聲,“怎麽了?”

“我已經開始想你了,”她悶悶地說,“我從現在開始改口了,邵易淮先生。”

邵易淮牽唇笑了聲,“乖。”

他要抽身,她卻不松手。

邵易淮本來撫着她長發的手,擦着她耳下滑到頸側,而後曲指擡起她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

輕輕的吻落在她額頭,然後是眼睫、鼻尖。

這麽安撫一番,她還是沒有松手的意思。

邵易淮幾不可查地輕嘆,她還是年紀太小,根本不懂自己的行為意味着什麽。

他聲線壓得極低,“……我也可以不走。”

事實上,事情交給宗叔去辦就夠了,完全用不上他親自出面。

“嗯?”

“……我若真的不走,”他語氣隐晦,“你今晚睡不好了。”

楚桐腦子裏警鈴大作。

他想做的事,遠比她想的要更多更深。

邵易淮握着她的肩把她扯開,“等我消息。”

-

半個小時後,蘇靜文如約來了。

兩人稍微寒暄幾句,立刻出發去吃飯。

餐廳就在附近,一家淮揚菜館,符合楚桐的口味。

楚桐本以為她會問,為什麽她會住在邵先生的住處,兩人什麽關系等等,可蘇靜文卻什麽都沒問,極自然地與她聊天氣聊學業,決口不提邵易淮。

楚桐看着眼前與她談笑風生的蘇靜文,又想到邵易淮,心裏下了結論:這是成年人的不動聲色。

于是,她也坦然自若地放下這些想法,轉而主動詢問蘇靜文一些職場上的事。

蘇靜文是經驗豐富的總助,跟過許多老板,也見識過許多,非常慷慨地跟她分享自己的經歷。

一頓飯下來,楚桐收獲頗豐。

飯畢,蘇靜文拿邵易淮的卡結了賬,開車帶楚桐去附近商超購物。

“添一些日用品,再買一些水果和飲料,”蘇靜文邊打轉方向盤邊說,“應該差不多了吧?”

“嗯。”

“哦對,還有睡衣和內衣。”蘇靜文笑說,“不必再去你宿舍拿了,一并買了也省事兒。”

“好的,聽您安排。”

“……邵先生說,你一個人睡可能會害怕,今晚需要我住這兒嗎?”

“不用了,”楚桐笑說,“我嘗試一下,以前還沒自己睡過一間卧室呢。”

蘇靜文驚訝,“……你有姐姐妹妹?從小到大跟她們住一屋?”

“不是,”楚桐很坦然,“家裏沒什麽錢,我和我媽只能租一室一廳。”

蘇靜文很快調整了表情,“那也不錯,跟你媽媽感情一定很好?”

“嗯。”

楚桐重重點頭,畢竟相依為命。

想到最近大降溫,她掏出手機給媽媽發了條消息:

「媽,降溫了,注意保暖,空調記得開,不要總省錢。」

「我做兼職攢了不少錢啦,您放心」

楚清荷在電子廠上夜班,這會兒應該正忙着,沒法兒看手機。

去商超把所需的東西買齊,蘇靜文把楚桐送回到朗城公館,幫着她把東西提上去,便告辭了。

那一晚,楚桐洗了澡換上睡衣,披着毯子在落地窗前坐了很久。

這間公寓,明明今天才第一次來,卻奇異地讓她覺得安心。

她仔細感受那一份奢侈的寂靜和空曠。

室內暖氣足,新風循環系統不斷送出最适宜的濕度,那一晚楚桐睡得很踏實。

-

第二天一早醒來,第一件事是回複昨晚楚清荷回的消息。

母女倆作息完全不同,是而平日連個視頻的功夫都沒有,只能這樣錯開時間互相傳遞着關心。

「媽媽:好的乖寶,你也照顧好自己,媽媽在家一切都好」

「楚桐:愛您(比心心)」

楚桐用冰箱裏的食材給自己簡單做了早餐,穿好衣服鎖好門,步行去學校。

朗城公館距離A大只有一公裏,很快到了宿舍。

她本想讓陶歌幫忙拿書直接去教學樓的,可陶歌回複說她也不在宿舍,讓她自己回去拿,由此,回來一趟。

一進門,就明白過來了事情原委。

陶歌坐在自己座位,一臉懼色,丁雪則抱臂倚靠着自己書桌,面色不善,“喲,回來了?跟人睡了一覺吧?”

楚桐如墜冰窟。

丁雪繼續道,“柳昊今早跟我發消息,說我惹上不該惹的人了,真搞笑,”她上下打量,“……你能攀上什麽人?真有那麽大能耐?”

楚桐不理會,徑直拿了自己的書本,丁雪擋住她的去路,一臉兇神惡煞,“站住!你把話跟我說明白。”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她不想跟她浪費口舌了。

可丁雪不依不饒,擡手就要推搡她,這時候卻聽走廊裏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還有宿管阿姨的喊聲,緊接着就是砸門聲,“丁雪,開門!”

一個充滿怒意的中年男人的嗓音。

丁雪一愣,過去開門,門外閃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丁雪睜大了眼,“爸?!你怎麽——”

話沒說完,兜頭挨了一耳光,“你還有臉叫爸!快跟我回去!”

宿管阿姨追上來,“先生,您不能擅闖——”

丁雪的父親不耐煩打斷,“我把她帶走,馬上就離開。”

丁雪一臉錯愕,眼淚湧出,“我怎麽了!”

丁雪的父親往宿舍裏看一圈,看到楚桐,眼神鎮定了幾分,走到她面前特別認真地鞠了一躬,“是我教女不善,您別計較,還請您跟邵先生好好說說。”

楚桐後退了兩步,警惕。

其他人都愣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丁雪的父親拽着丁雪離開了,走廊裏還能聽到丁雪的尖聲叫喊,“邵先生?!爸你胡說什麽,她能——”

後面的話就聽不見了。

宿管阿姨也跟着離開了。

宿舍裏,靳冉冉和陶歌都還在發愣。

楚桐久久難以回神。

-

上午兩節課,課間就聽周圍的同學議論說,賀震博和他那幾個富二代好哥們兒,不知為何都被家裏人怒氣沖沖地帶走了。

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楚桐正猶豫着要不要給邵易淮發條消息的時候,輔導員來教室找她。

輔導員特意把她帶到一間空教室,徑直說,“學校慈善基金會有人提供了線索,說丁雪偷拍你的睡衣照片,發給賀震博那些人,是真的嗎?”

楚桐點頭,“是的,我有證據。”

說着就要拿出手機給她看。

輔導員拍拍她的肩,沒有要看的意思,“行,這事兒牽扯到不同的學院,學校非常重視,已經在按照校規拟定處分計劃了,大概明天就能公布。”

“……他們會被開除嗎?”

“這事兒影響非常惡劣,大概率會。”輔導員觑她,“畢竟是慈善基金會提供的線索,若是不能借着這個事兒重整校風,恐怕學校口碑和後續資金都會受影響。”

楚桐想起來了,上周五在禮堂,主持人最後感謝慈善人士時,念了邵易淮的名字。

他大概是給A大的學術研究捐了很多錢。

輔導員笑一笑,試探着問,“慈善基金會有你的親戚?”

楚桐愣了下,笑說,“沒有。”

“行了,你快去上課吧,明天學校會發公告,”輔導員和顏悅色,“哦對了,你要不要換宿舍?聽說丁雪平時經常欺負你?其他兩位舍友也不幫忙,也不必跟她們一起住了。”

楚桐還沒來得及回答,輔導員就若有所思道,“博士樓好像有空置的單人間,我給你問問?”

“不必了,”楚桐道,“就換一間宿舍就好。”

“也行,你這孩子懂事,我就給你找個好相處的,人少一點的。”

楚桐深刻體會到了邵易淮辦事的雷霆萬鈞。

-

中午,楚桐約了程麥一起在食堂吃飯,聊了這件事。

程麥雖面有不甘,但還是為她高興,“順利解決了就行,不打官司也好,要不然影響你學業。”

“嗯,這次真的謝謝你,改天請你吃飯。”

“那我就不客氣了啊。”

“這周末?吃火鍋?”

“好啊,”程麥笑着,“順便逛逛街,我看好多地方聖誕裝飾都挂上了,咱們去拍照。”

兩人邊聊邊往外走,正好迎面撞上向承遠。

向承遠驚喜,“桐桐?”

“遠哥,好巧。”

楚桐給向承遠和程麥做了介紹,程麥要趕着去上課,先行離開了。

向承遠拉她到一邊,“我聽說那個丁雪出了點事,好像是霸淩舍友什麽的,你跟她一個宿舍,跟你有關嗎?欺負你了?”

“嗯……都過去了。”

楚桐笑說。

“怎麽沒跟我說過啊?”向承遠道,“我好歹是你老鄉,是你學長,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了,我還答應過你媽媽要照顧你。”

“……也是最近才惡化的,之前還好,你也知道,丁雪他們那幫富二代不好惹,怕牽連你。”

“太見外了,”向承遠有點急,“你別跟我這麽客氣好不好,她怎麽欺負你的?動過手嗎?”

“沒有沒有,我也沒那麽傻,真動手了我怎麽可能忍氣吞聲。”楚桐溫聲安慰,“放心啦遠哥,真到了那一步,我肯定會求你幫忙的呀。”

向承遠笑一笑,“那就好。”

他撓一撓後腦勺,臉色有點不自然,“……晚上有空嗎?去小吃街吃頓飯?我請你,就當是慶祝你解決了這件事,順便聊聊寒假的安排?”

“好。”楚桐笑一笑,“那下課聯系?”

“嗯嗯。”向承遠身後一幫男生起哄,估計是他同學,他回頭甩了一記眼刀,又轉回臉來,笑着,“那下課後聯系,咱們一起過去。”

-

上完下午兩節課,楚桐正打算給向承遠發條消息,再聯系邵易淮時,邵易淮的電話先打進來了。

她走到走廊盡頭僻靜處,接起來,“……喂?”

“下課了?”

“你怎麽知道?”

邵易淮低笑了聲,“我有你的課表,”他說,“七點鐘去接你?有空陪我吃飯嗎?”

“……這,”楚桐猶豫,“……晚上我有約了,正準備去呢。”

“跟同學?”

“嗯,你見過的,我那個老鄉,向承遠。”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

邵易淮淡淡地問,“……在哪兒吃?”

“學校對面的小吃街。”

“行,”他的聲音完全聽不出情緒,只溫和地問,“……那晚上還有空見我嗎?”

“有的有的,我吃完飯再找你?可以嗎?”

“可以,吃完給我打電話,我接你。”邵易淮不緊不慢叮囑,“晚上很冷,多穿點,小吃街不太衛生,盡量少吃點,吃不飽的話,我再帶你吃別的。”

“好哦。”

楚桐有點面紅,為着他這份細膩的體貼。

許是她這話太乖巧,可人疼,邵易淮輕輕笑了聲,“乖小孩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