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申請港島新聞碩需要至少三四段新聞相關的實習經歷, 由是,大二下學期臨近期末,楚桐就已着手開始找實習。

五月底這一陣子,她還要忙期末考, 邵易淮則去南方出了個長差, 仔細一算, 她與他已有半個月未見面。

不過, 他一貫的體貼使然,還是給她留了任明遠的聯系方式,讓她有急事可以去找他。

任明遠是無可挑剔的老友, 給她打過兩次電話, 帶她出去吃飯, 席間聊起實習的事,說可以幫她找一個。

楚桐自然是拒絕,“我可以自己找,不麻煩啦。”

A大中文系出身, 又有雅思成績, 在校內也參加過記者團,雖是跨了專業,但找個新聞方向的實習崗, 應該不難。

任明遠似是對她幹脆的拒絕非常意外,微挑挑眉,眼神轉了幾轉, 笑着道, “……你跟叔白也是這樣?”

楚桐不解。

任明遠似笑非笑, 把話補充完整,“拒絕他提供的一切便利, 什麽錢財房産,一概不收?是麽?”

“……他讓文姐給過我一張卡,不過我沒動過,”楚桐如實道,“正常戀愛範圍內我都沒問題的,就是這些大額的……就沒必要了吧。”

“是麽,那你讀研的費用打算怎麽辦?港島新聞碩,一年學費都要16萬,如果是兩年制,就是32萬,再加上生活費,至少得50萬吧。”

楚桐自然是了解過這方面信息,“我之前存了點錢,然後是打算申請獎學金。”

對于她這樣的家庭背景,在A大讀完本科,就回老家考個教資去當語文老師,是最經濟最穩妥的選擇,心再高一點,可以在京市試着考一考編制,她聰明又勤奮,應該也不難,可她總不甘心,想飛到更廣闊的地方去看一看。

也許會面對更多困難阻力,但不試試怎麽知道呢。萬一行呢,萬一都能克服呢,她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任明遠搖搖頭,一句“太天真”已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可心思轉了幾圈,到底還是換了個方式講出來,“……你跟他劃這麽清做什麽?這點小錢,對他來說只是毛毛雨,你刻意避着不肯接受,也許他反而會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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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桐怔了幾秒,似是在猶豫要不要把話攤開了來講。

任明遠道,“有什麽顧慮你就直說。”

“……你和文姐都這麽說,我不承他的情,也許會惹得他生氣,可我,”話到這兒她加重了語氣,“……我想平等地跟他在一起,我沒有那麽傻,別人怎麽看我,我都一清二楚,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能自食其力的事都還要靠着他走捷徑,那以後,我就只會是依附于他,被他養着的一個人偶。”

現在回過頭想一想,當初對他動了心,就不管不顧地往上沖,想要跟他發生點什麽的她,實在是過于天真了。

兩人間的差距實在太大,再加上外界的眼光、圈子裏的習慣,這些因素,都對這段關系形成了巨大的撕扯力,可她沒看錯人,邵易淮不是玩弄感情的人,他與她一樣的認真投入,所以她萬分珍惜,萬分呵護,生怕一個不留神,她與他的關系就萬劫不複。

還有那位林二小姐、以及他家族的壓力……

她一直都知道,她與他的關系非常非常脆弱,只靠着她與他的熱情維系着。

楚桐這段話擲地有聲,惹得任明遠認真地審視了她一番。

這麽仔細一看才發覺,這小姑娘,着實比大半年前初見時成熟了不少,目光炯炯時,有一股自信堅毅的意味。

可……還是天真——

她與叔白,怎麽可能會“平等地戀愛”?

大概是平時叔白太寵着她了,給她營造了一個理想的烏托邦世界,讓她以為事事只靠幹勁和有心就能達成。

任明遠仰頭抿了口清酒,特別漫不經心地說,“你也太傻了,都不為未來做做打算?一點兒退路不給自己留?”

“……這是……什麽意思?”

楚桐真實疑惑。

任明遠樂了,“你以為叔白為什麽要去出那麽久的差?”停頓一下,撩起眼皮意味深長地看她,“……家裏安排了好幾場相親,他去躲清靜呢。”

楚桐如遭五雷轟頂。

她一直都知道,他家族的聯姻壓力一直懸在頭頂,可沒成想,這麽快就落下來了嗎?她還沒能成長起來,沒能與他肩并肩呀。

命運為什麽這麽急,催人離散。

她不甘心。

她眼眶發熱,滿心惶惶然,對面任明遠還在講,“……他不可能跟你結婚呀,你倆頂多玩幾年,随你随他怎麽定義,談戀愛也好,養金絲雀也好,說到底,都沒有區別,你得趁着這個時候,給自己弄點好處呀,雖然你不是那種人,但最起碼,給自己要點房産學費什麽的,總可以吧。”

任明遠又補了句,“你多要一點,以後過得好一點,他也能放心點。”

怔了半晌,楚桐問,“……這是他讓你轉達給我的?”

“那倒不是,他沒說,我只是好心給你提個醒。”

小姑娘天真得讓他看不過去呀,萬一以後分手,她撕心裂肺地來找叔白要說法,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他總得為兄弟未雨綢缪。

楚桐一顆心稍稍歸位。

邵易淮沒這個意思,還好還好,也許他願意為她頂一頂家族的壓力,也許他們能撐到她成長起來,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呢,不能急着給自己宣判死刑。

如是想着,回到宿舍,還是伏在床頭大哭了一場。

這才半年多,這血淋淋的殘忍現實便迫不及待地撕扯開帷幕,給她沉痛一擊。

此前丁雪的那番咒罵,此刻正在逐一應驗降臨。

她承認,她是貪心了。

本來麽,去港島讀新聞碩,只是一個模糊的想法,她也曾猶豫過,是不是本科畢業就回老家比較好,還能陪一陪楚清荷。可漸漸地,去港島這件事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拼了命努力學英文、背那麽艱澀的專業詞彙,只為腦中隐約浮現的那個妄想——

如果她足夠優秀,未來成為了某衛視的金牌雙語記者,這也許會為她掙得一張與邵易淮天長地久的船票?

之前陸知韻的那番話雖不好聽,可卻是确鑿無疑的事實,她的家庭出身當然配不起他,可她若拼了命靠自己往上走呢?總不能出人頭地了,還配不起他?

她不甘心就此認命啊。

他那麽好,英俊貴重風度翩翩,疼她寵她,把她捧成了公主,兩人在床上也是如此契合,雖年齡差距大,可日常相處總有許多話講,雖然大多數時候是她在說,可相處時的那種氛圍騙不了人,她沉浸其中,邵易淮也一樣。

許是最近太累,思緒又亂,哭着哭着便伏在床頭睡着了。

不大會兒被電話鈴聲吵醒。

來顯是:

「邵」

楚桐調整了下呼吸,接起來,“……喂?”

濃重的鼻音洩露了天機。

邵易淮問,“……哭了?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沒有,”她搪塞道,“剛睡醒的緣故吧。”

“這麽早就睡了?我把你吵醒了?”

“……嗯,”她哼一聲,借機罵他,“壞人。”

邵易淮笑出聲,再開口,聲音低幾分,“是不是想我了。”

“早就想了,”她說,“你什麽時候回?很嚴重的事嗎出差那麽久?”

“……不是,在收尾了,六月初回京。”

楚桐想了想,“那時候我應該要期末考試了。”

“考完想去哪裏玩?我可以休幾天年假帶你去。”

他還是一貫的溫柔體貼。

“……算了吧,我要忙實習。”

邵易淮沒再堅持,只說實習是正事,理所應當。

-

六月初,邵易淮如約回京。

傍晚落地,而後直接去了A大西門,楚桐心裏藏着事兒,過去的腳步不免慢了些,跟以往總是飛奔過來截然不同。

邵易淮下車就笑着說,“今兒怎麽了?不想見我?”

他單穿着件松垮的黑襯衫,領帶大約是解了扔在車上,領口開了兩顆扣子,再加上眉眼間幾分漫不經心的奔波疲态,眼睫那麽一落,又有幾分看到戀人的隐晦色氣,整個人顯出一種又頹又欲的氣質來。

楚桐眼睛往別處瞟,嘟囔着,“也沒有。”

邵易淮微微低頸去看她的表情,失笑,“以前你可不這樣,不是有話直說的嗎。”

楚桐就鼓起勇氣去看他的臉,離這麽近,視線乍然框住他的俊臉,第一反應竟是臉紅,她下意識再度別過臉去,轉到一半被截住,邵易淮虎口掐住她下巴扭回來,吻上去。

吻到氣喘,末了,他流連忘返似的,輕吻她唇角,低聲說,“怎麽這麽漂亮這麽可愛。”

楚桐面上熱度更添幾分,這樣看着他,他的表情沒有半分異樣,依舊是那個出差一落地就來看她的邵易淮,絲毫看不出任何他正在承受家族壓力的痕跡。

她生平第一次,對于袒露自己的心跡有了踟蹰。

是啊,她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橫沖直撞有什麽話都要講出來的小姑娘了,這話若是問出口,會得到什麽回應?

她結結實實抱住他的腰,在他懷裏小聲說,“你等等我好不好。”

假以時日,我一定能襯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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