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暑假實習那兩個月, 楚桐一直沉浸工作中。

上班時連閑聊的功夫都沒有,下班還偶爾有一些零碎的小活兒:P圖、改稿等等,再加上她勤奮好學,其他媒體賬號的采訪稿也是她汲取養分的對象, 導致下班後的閑暇時間也少得可憐。

邵易淮看不過去, 等她好不容易休息兩天, 便帶她去了京郊某山莊避暑, 勒令她關了手機,好好休假。

山莊名叫泠音,靠近一處天然泉水, 附近森木蓊郁鳥鳴啁啾, 是個避世的好地方。

整個山莊主打環保的無電力模式, 除了運營必需的應急設施之外,一概盡量避免用電,晚間照明是蠟燭,更是杜絕空調等設施, 納涼只有一個途徑——山中自然清風。

邁巴赫沿着山道盤旋而上, 一路只見植被愈來愈茂密,空氣漸清新,城市喧嚣也像是在世界另一頭, 只聞山間沁人心脾的寧靜。

楚桐覺得有點好笑,小時候江城基礎設施更差些,往縣城外走出一兩公裏便處處是這樣原始的自然風光, 她這20年, 鉚足了勁兒往上攀登, 力圖在寫字樓高聳霓虹迷人眼的大城市安身立命,誰承想, 這立于四九城之巅的貴重男人卻帶她來這兒返璞歸真。

邵易淮正在滑動觸控板看文件,聽到這聲低低的笑,便看過來一眼,笑問,“什麽這麽好笑?”

楚桐講給他聽。

聽完,他沉默了一會兒,“……你家鄉自然風光這麽好?”

“當然啦,臨江傍水空氣清新,很适合養老。”她笑着去探尋他的表情,“……你要不要去看看?”

“嗯……改天可以計劃一下。”

他注意力還在文件上,眼睫半斂着,瞳仁裏只映出電腦屏幕的淡光,楚桐無從得知,他到底是随口一應,還是真的往心裏去了。

像是吃一塹長一智,她不願心裏再有懸而未決的事徒增煩惱,索性把這事兒定死,于是故作輕松的口吻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年寒假?你去找我吧。”

邵易淮足足定了兩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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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偏過頭來看她。

楚桐一向是看不懂他的眼神,以往都是統統将其定義為“高深莫測”,這一次,她卻覺得自己看懂了——

好似自己向他發出的不是去她家鄉的提議,而是邀他一同飛身躍下懸崖。

他眼裏是審視、是不動聲色的決絕,然後這一切都化開,化成一抹溫柔,他擡手摸摸她腦袋,微笑說,“……好。”

楚桐按捺住心底的膽戰心驚,笑說,“你好像很不情願哦?你之前不是說,以後換你來找我的嘛。”

“怎麽會,我也想去看看。”

-

到達山莊時,正值午後時分,城市中應是暑氣蒸騰之際,這裏卻是綠意盎然。

兩人住在山莊深處一處僻靜的院落。

放了行李,楚桐先四處逛一圈。

這裏的風格大概偏日式,屋前是濃蔭遮蔽的游廊,廊前前院中一方池塘,榕樹灑下暗影。

四周植被茂密,遮蔽視線,隐私極好。

邵易淮洗了個澡,換上寬松休閑的長袖長褲,戴上墨鏡,坐在前院池塘邊藤椅上小憩。

楚桐後腳洗完澡出來,從行李箱裏尋了頂寬大的編織草帽戴上,出來找他。

他一身白衣,半躺在陽光下,整個人如同發着光,明明近在咫尺,卻似遙不可及。

她走近了,他有所感應一般,伸手過來。

楚桐抓住他的手,躺在他懷裏。

周圍太寧靜,她也不知不覺睡着了。

是被他吻醒。

聽到他低低的嗓音,“寶寶,張嘴。”

意識都還沒完全回籠,肢體就已先一步聽從指令。

她閉着眼睛,感受他唇的含吮,舌尖勾纏舌尖,吻出了靡靡水聲,她抓緊了他衣衫,不知怎地,已自動自發擡起了一條腿,往他身側掌心送。

這讓邵易淮低笑起來。

乖得讓人心癢。

這種彼此熟稔完全接納對方的感覺,讓人着迷,讓人沉溺。

裙擺上翻,瑩潤白皙的飽滿大腿在陽光下一覽無餘。

他抱着她回了房間。

房間通透,前後皆是格子推拉門的設計,此時全部大開着,其實跟幕天席地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屋外半空中,暑氣蒸騰,近處綠蔭遮蔽,微風攜着山林間的翠意穿堂而過。

楚桐甚至能聞到綠葉的香氣、泉水的清甜,耳旁蟬鳴一聲接一聲。

沒有空調設備,楚桐出了汗,整張臉都汗涔涔的,邵易淮要抱她去洗澡,她賴着不肯動,閉着眼睛躺在那兒。濃密的眼睫緊閉,許是力竭加暑氣的緣故,那張美豔的臉蛋兒此時顯出種清湯寡水的蒼白感。

有點可憐。

邵易淮支着條腿靠在床頭,女孩趴在他懷裏,睡得不安穩。

他伸手探到床頭櫃去摸煙,卻摸到了她的手機,在震動。

看過去一眼,來顯是:

「梁家豪」

不是讓她關機了麽。

不聽話。

邵易淮摁了挂斷,關機,而後點了根兒煙。

火光燎起,煙霧升騰,映着他半垂的眼眸。

梁家豪。

幾年前見過幾次,只記得是個勤奮優秀的小孩子,現在這是長大了,來追求女孩子了。

挺殷勤。

-

楚桐醒來時,太陽西斜,燦爛的火燒雲鋪陳天空,躺在床上看過去,像幅畫。

山莊的小廚房送了晚餐過來。

前院池塘旁葡萄架下,邵易淮正親自鋪桌布,開紅酒,将餐食一盤一盤拿出來擺好。

楚桐披着毯子過來,先問,“你把我手機關機了?”

邵易淮頭也沒擡,淡淡嗯一聲。

楚桐小聲嘟囔,“家豪打了好幾個電話呢,都沒接到。”

邵易淮擺好碗筷,倒了杯酒,這才說,“……很重要的事嗎?”

聲音是一貫的淡而低沉,聽不出情緒。

“不知道呀。”

“打過去問問。”

“打過了,他沒接。”

邵易淮就沒再說話。

吃飯時,擡頭便可欣賞到美景,楚桐一顆心被融化,與他四目相對,他的身影逆着光,眸光晦暗,總好似,比天邊的夕陽還要遠。

-

按道理,大三開學前,兩個月實習就已到期,可日報社的上司欣賞楚桐的才幹,特意留她繼續實習。

雙方商議,開學後,楚桐每周坐班兩天,遠程辦公三天,不打卡。

楚桐打算在這裏幹到寒假來臨前。

做出這個決定,她并沒有告知邵易淮,是開學兩周之後,邵易淮發覺她明明課程安排少了,卻比之前更忙,來問她在忙什麽,才知道她這學期要一邊忙學業一邊忙實習。

他也沒說什麽。

她要往上走,她要高飛,他只能是給她保駕護航的那個,怎能妨礙她。

再者,他也忙,堂堂一個集團總裁,日理萬機。

京市的秋向來短暫,十月初還殘留着暑熱,到了十月末尾,溫差變大,秋風攜着落葉吹過,邁巴赫在百森院內停穩。

邵易淮穿過門廳,徑直去到二樓常用的包廂。

小包間內,任明遠已經喝上了。

擡頭看到他,還特意往他身後探頭看了眼,“你家小朋友呢?”

“她最近忙。”

任明遠嗤了聲,“還能比你忙?”

邵易淮脫了西裝外套,坐到沙發裏,先點了根兒煙。

任明遠就道,“你最近抽挺多啊?有心事?”

邵易淮眼睫半垂,眸光似是凝着指間的火光,半明半昧。

好一會兒,他才開了口,說的卻是不相幹的話,“……你記不記得,易承澤以前收養了一個兒子。”

“記得啊,梁家豪,長挺好一個小年輕兒。”

答話的卻是個女聲。

兩人循聲望去,莊婉推開門,姍姍來遲。

她穿着連衣裙長風衣,先去吧臺倒了杯酒,背倚着吧臺邊緣,抿口酒,笑說,“梁家豪怎麽了?”

邵易淮呼出口煙,口吻平淡,“他大概在追桐桐。”

任明遠和莊婉皆是一怔,彼此望一眼,莊婉默默喝酒,任明遠道,“不應該啊,他不知道你和桐桐……”

話說到這兒,自己回過味兒來,“桐桐沒告訴他?”

雖接觸不多,但任明遠也知道,桐桐做人講究一個難得糊塗,大約是梁家豪沒明說追求,她也就沒刻意提?

兩人去看邵易淮的臉色,邵易淮似是輕嘆口氣,“這不重要。”

莊婉沒像任明遠那樣問細節,只問結論,“……你是什麽打算?”

“沒什麽打算,”邵易淮捏了捏眉心,頭枕着靠背沉沉長長舒了口氣,略顯疲憊地,“……只是,比我預想得,還要早一些。”

看他這模樣,任明遠心裏忽然咯噔一下,可別啊,看這架勢,怎麽反倒是他兄弟放不下啊?他之前對桐桐那次耳提面命,是不是做錯了?

“不會吧,你放不了手?”

邵易淮意味不明笑一聲,“不至于。”

“那不就得了,改明兒挑明一談,一拍兩散,你對她也算仁至義盡。”

莊婉朝任明遠翻了個白眼,“你他媽少說兩句吧。”

話題就這樣揭了過去。

三人如以往一樣,小聚閑聊,席間,邵易淮明顯比常日裏更沉默。

後來,莊婉任明遠幾個人湊在一起複盤過,他這段戀情,起點模糊,終點也模糊,若是從桐桐離開京市在港島小住開始算,那麽這段戀情算是持續了兩年,可邵易淮的快樂,其實只有不到一年。

當晚,邵易淮少見地喝醉了。

讓宗叔開車帶他去了A大西門。

已是深夜,宿舍早已落鎖。

他也沒給她打電話,只降了車窗,望着校門口抽了半支煙。

-

戀情起點模糊,自然是一周年紀念日都無從算起。

應該從哪一天開始算?他把她從京郊酒店稍回學校那一晚?還是在百森包廂的那一晚?還是她給他發了納博科夫手稿之後,28號他出差回來把她弄到曼合那一晚?

楚桐忙得根本不記得一周年這件事,邵易淮想過,但也不了了之。

直到進入12月份,聖誕節前,一個周末晚上,兩人一起吃晚飯,楚桐想起近在眼前的平安夜,玩笑問一句,“今年要不要帶我去看維港煙花?”

邵易淮指尖一頓,擡目看她,“……想去嗎?”

“當然想去呀,特別想跟你一起去,”楚桐拿出手機翻日報社的排班表,又看看自己的每日list,“……但是我不一定有時間哦。”

“我先安排好,到時候看你時間。”

邵易淮拿出手機吩咐下去,安排航班,安排酒店。

楚桐笑嘻嘻地看他,“你的生日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

今年過年晚,他的生日在年前,她還沒放寒假的時候。

楚桐特意從自己以前攢的小金庫裏抽出點兒錢,定了家度假酒店,打算陪他過生日,順便送上禮物:一雙情侶對戒。

路邊買的小玩意兒,不值錢,但有這件實物在,總好似能留住他幾分真切,也時刻提醒她自己,他還頂着許多壓力,自己要快快成長,讓這對戒名正言順。

是了,什麽壓力她都不怕,只要他站在她這邊,不要與她分開。

但這說好的維港煙花和許諾給他的生日之行,都沒能成行,因為日報社派她出差,她不想放棄這次這麽好的機會,只能放了邵易淮鴿子。

彼此鴿一次,也算是扯平了。

出差回來就忙期末考試,忙完就放了寒假。

楚桐急急忙忙收拾行李回了老家。

回去第三天,邵易淮就出現在了江城。

那是個陰雨天的夜晚,楚桐接到電話,從自家三樓陽臺往下望,澄黃路燈下,細雨迷蒙,一個身穿西裝大衣的男人擎傘站在那裏。

她屏息看了好一會兒,回身跟楚清荷說,“媽,我下樓倒垃圾。”

下樓直奔過去,離幾米遠,停下腳步。

邵易淮笑着走過來,“怎麽傻了。”

他聲音低沉悅耳,帶着他一貫的溫柔,楚桐不期然紅了眼眶,這半年她太忙了,與他見面的時間都少了好多,見了面,又想與他做點親密的事,又想與他多說說話,總覺時間不夠用。

楚桐抱住他,悶悶地,“你怎麽來了。”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哦,原來是這樣。

她的喜悅瞬間減半。

“外面冷,去酒店陪我待一會兒?”

楚桐嗯一聲,想了想,下意識擡頭往自家陽臺望,錯覺看見人影閃過,楚清荷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找她,再不濟她打個電話說出去買零食就行了。

江城最好的酒店是個四星級,在新城區,即便是新城區,京牌的限量款邁巴赫駛過,也引得人側目。

邵易淮來的臨時,酒店的套房剛騰出來,還在打掃,就沒上樓,兩人在前臺不遠處的lounge裏尋了張沙發坐。

話還沒說上幾句,楚桐手機響了。

是楚清荷的電話,問她不是倒垃圾嗎,怎麽還不回。

楚桐拿出早在腦內編好的理由,“我突然想喝飲料,來新城區這邊新開的超市買點。”

楚清荷沒再多問,只囑咐她,一個小時內回家。

邵易淮擡腕看表,頗無奈地,“走吧,陪你去。”

楚桐愣住,“那只是個謊話。”

邵易淮看傻子一樣看她,“不得圓謊。”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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